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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大汗渡江!”
来阿八赤领着最后一支还算整齐的兵马,抬着蒙哥的遗体到了江边。
他已将他的父亲术速忽里火葬了,骨灰洒向了山川。
来阿八赤之所以做这个选择,是因为身在川蜀,深陷战事。
但,火葬是吐蕃佛教传入大蒙古国这些年才有的习俗。
此事若是细思起来……作为蒙哥宿卫、掌管蒙哥膳食的来阿八赤,与接受过上师八思巴灌顶的忽必烈,都信奉吐蕃佛教?
当然,此时没人深究这些。
来阿八赤敢火葬父亲,却不敢轻慢大汗的遗体。
尊贵的大汗必须被带回漠北草原,天葬。
“敢拦路者,杀!”
这支怯薛军毫不犹豫便扬刀向前方拥堵着的蒙军砍去,护卫着大汗与重臣们缓缓移向浮桥。
“都冷静啊!”有蒙古大将大喊道。
此人名叫“撒察”,也是怯薛军千户,此时眼见蒙军聚在江边互相砍杀,终于决定要做些什么。
撒察认为,眼下这场面,不该是这样。。
他想得很简单,只要能让蒙军们冷静下来,完全能反过头来击败宋军。
他脱离出来阿八赤的队伍,大吼道“大蒙古国的勇士们!我们至少还有两万人在江边,能让懦弱的宋人追着我们砍杀吗?!”
来阿八赤大怒,吼道“撒察!你给我回来!”
撒察不应,高举着弯刀,还在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勇士们!随我杀敌…”
“走!”来阿八赤连忙下令,“快护大汗过江!”
石子山上,李瑕已注意到了撒察。
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一个蒙将试图组织起有效的反攻。
“找到了吗?!”
“找到了!”
林子正在地上刨坑,挖出了十余个没有被引燃的火球。
李瑕抬手一指,道“别毁了浮桥,让他们挤。”
“明白!”
林子顺着他的指尖向山下望去,夜色中,只看到江边竟还有蒙将想要收拢队伍。
“弟兄们!给我攒足了劲!丢他娘的!”
“起火!”
“鞑虏们!爷爷赏你们的…”
“走!”
来阿八赤大吼不已,拼命带人往前杀去。
他们的弯刀每次斩下,斩杀的都是他们的同袍。
而看着他们杀过来的蒙军也完全丧失了理智,吼叫着又提刀向别人杀过去……
一片大乱。
撒察则是让百余蒙军冷静下来,似乎向力挽狂澜已近了一步。
“你们在怕什么?宋军吗?!你们真的看到宋军了吗?!在杀人的有几个是”
“轰!”
瓷蒺藜火球已在离他不远的山脚下爆开,铁片飞溅。
只这一下,已将撒察那天真的想法彻底打碎。
战争绝非他想的那样,只要兵力更多,战力更强就行的。
已没有人能让这些混乱的人冷静下来。
理智?
宋军要做的,就是绝不让他们还有一丝理智……
战马悲嘶,撒察已被撞下马来,才摔在地上,已被重重踩了一脚。
他犹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大蒙古国战无不胜的勇士们,不可能会这样的……
“啊!”
血泼了撒察一脸。
那是一个疯狂的蒙卒为了去浮桥上,狠狠砍杀前面的人。
“冷静下来啊!”撒察苦劝。
马蹄重重踏下!
又踏碎了一分理智。
“恢律律!”
似乎连战马都嘲讽撒察的不自量力。
除非蒙哥复生,再洒下万丈光芒,让这些蒙军顶礼膜拜。否则,绝无任何人能消除他们的疯狂。
慌了神的溃兵还在嚎叫,冲杀,任何一个想活命的人都只能向浮桥边挤。
这是唯一的活路。
挥动弯刀,杀掉同袍,才能挤到更前面。
追逐他们的早已不是宋军,而是恐怖。
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推入汹涌的嘉陵江。
江水被染红,浮尸截断了江流…
“渡江!”
来阿八赤终于杀到了江边,连忙命人护送大汗的遗体上浮桥。
他麾下的怯薛军足够冷血,始终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人,才从混乱中开辟了一条血路。
来阿八赤松了一口气,正要驱马离开。
忽然,夜风中传来一句蒙语的叫喊。
“是忽必烈毒死了大汗!”
一刹那,来阿八赤只觉天地寂静下来。
那些杀喊、惨叫,他已全然听不到。
“是忽必烈毒死了大汗…”
那人还在喊。
显然,这支护卫着大汗、重臣的队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对方就是喊给自己这些人听的。
“是忽必烈”
来阿八赤勃然大怒,转过头,狠狠扫视着身后的人群。
夜色中,只见弯刀乱舞、马匹嘶鸣,一派人间炼狱景象,根本找不到那几个口出狂言之人。
“将军!走啊!”
“走啊”
来阿八赤驱马踏上浮桥,策马向前冲去。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在这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大汗最后饮的酒,必然是无毒的……他亲手递过去的,很确信没有毒。
但如何证明?
验大汗的尸体?不可能。
或者……等冲到对岸,命人把浮桥上那些人全推下去?
不,这太疯狂了。
来阿八赤摇了摇头,再次回头,望向石子山。
他似想要看清,到底是谁在诋毁漠南王……
李瑕依旧站在石子山上。
此时若是白天,他能望到一副极尽壮观的景象。可惜,夜色削减了这份壮观,平添了无数惨烈,更像地狱。
李瑕的心思却已从眼前的地狱转开。
他等了很久,终于有一队宋军押着几個蒙人上前。
人未到近前,蒙语的呼叫已响起。
“我们喊了!说好的只要喊了就放我们回草原…”
李瑕却是用汉语命令了一句。
“杀了,尸体丢下山。”
“噗…”
李瑕看着那些滚落山崖的尸体,这才用蒙语自语了一句。
“阿里不哥,恭喜,你得到了我的支持,不客气。”
a张珏走上山顶,手里那大斧一丢。
凝固的血浆扯动了他手上的伤口,生疼。
张珏咧了咧嘴,笑道“我不敢学蒙语,怕朝廷以为我要潜通蒙古。”
他显然是听到了李瑕的自语。
但也不再就此多说什么。在他心里李瑕是干大事之人,往后成就要比他高得多。
“之前,非瑜说要反攻汉中,我说不可能。还拿愚公移山的例子以示固守之决心哈,今夜想来,
是我狭隘了,向你道声服气。”
一句话,可见张珏之心胸磊落。
也不等李瑕回答,他累得往地上一躺。
“真不敢闭眼啊,只怕一醒来,发现皆是场梦,我犹在钓鱼城中苦苦守城。”
“张将军放心,不是梦。”
“不可思议。”张珏喃喃道,“如此一战,真不知后世该如何评述我等……不可思议…”
惨叫声持续了一夜。
直到快天亮时,蒙军心中恐惧开始渐消,宋军不敢再追击,俘虏了嘉陵江畔来不及渡江的数千蒙军。
嘉陵江上的血水许久未曾褪红,浮尸积在浮桥上,铺满了整个江面。
是役,蒙军至少折损了两万数千人,大部分都是溃败之后为抢夺浮桥而死。
这是继曹友闻血战成都之后二十年来,宋军战果最大的一场胜仗。
若再算上蒙哥之死…那便是如张珏所言“不知如何评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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