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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定向坐不住。
他是积年的官员,对政事精通,明白清丈田亩的难度。官员行事,因为性格不一,风格也不一样。
一般的官员,做事就是把公文下发到地方,平日里对公事懈怠,到了最后只问结果。
常常就是办的好的称赞,办的不好的责骂,逼着下属给自己一个交代。
耿定向不可能等各府各县报上结果再来追究责任,那就为时已晚。在京城临行前,张公告诉他,皇上对福建清田一事,想要越快越好。
而此事绝对不是能速成的,所以临行前,张居正告诉耿定向,他来顶住皇上的压力,给他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说长也长,说快也快。
所以哪怕才下发公文到各地,已经连续催促各地,上报清丈田亩事务准备的进度,盯得很紧。
本来事情就难办,上官还这般严查进度,知府乃至地方知县压力都很大,各个怨声载道。
地方官把满腹的怨言告诉刘侃,请求刘侃帮忙做主,刘侃躲都来不及,如何会插手此事。
众人投诉无门,只能严苛要求吏员,如此下来,闽地地方官府和乡绅之间和睦之气荡然无存,又导致清田之事更为缓慢。
事情到了此步,耿定向更需要各方面的支持,请了刘侃见面,准备开诚公布的和对方谈一谈。
刘侃没有拒绝,先前巡抚心高气傲,说多了还以为自己找理由,如今受到了挫折,倒要看他能不能听进去他人言。
衙门里太严肃,酒楼又太不严肃,遂找了一处寺庙。
得知客人是巡抚和布政使,寺庙的主持亲自安排斋食,耿定向的管家也全程盯着。
耿定向虽然是巡抚,但是作为东道主,当然提前来了,从轿子下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满意的点点头。
刘侃掐着时间,没有让耿定向久等,差不多前后脚的时间,耿定向出来相迎。
私下的聚会,两人都很热情,脸上满满的笑意。
今日接待福建的最高官员,主持早几日就开始让小沙弥们清理后山,宽敞的地方,风和日丽。
“虎踞关前一径斜,僧楼西上瞰江涯。窗间夕照横全闽,谷底长风散落霞。荒砌昔经雕玉辇,讲堂又变梵王家。人寰何处非桑海,倚槛春阑未尽花。”
两人爬上宝塔,从窗檐看向外面的景色,向下望去,塔下的随员们在四处观景,耿定向突然念道。
“不想抚台好诗才。”
“使君可有诗?”
“既然抚台吩咐,吾就献丑了。”刘侃看了眼窗外的山林,正好寺庙中敲响了钟声,惊起了山里的鸟雀。
刘侃点点头。
“晓钟散前林,山人秋睡足。短筇破湖烟,一径入寒绿。行行到深湾,惊起两飞鹄。”
耿定向鼓起掌来,叹道,“我听人说使君有诗才,善诗词,今日得见,令人佩服。”
“小道矣,如何能入抚台之眼。”
刘侃内心一直存有好奇,是哪位老友向耿定向透漏了自己的诗作,前番问过一番没有结果,今日当然也不会追问。
“使君诗中有音,为何又这般自谦呢。”耿定向笑道,登高望远,使人心胸开朗,神清气爽,此时只有两人,正是畅所欲言的时机。
“使君认为清丈田亩应不应该?”
耿定向认为这是双方能坐下来谈的关键,如果对方不认为在福建清丈田亩,那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再谈。
“当然应该。”刘侃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立马回答。
“既然如此,使君为何对清丈田亩之事并不热心呢?”
“抚台误会我了,清丈田亩之事,我并没有耽误,对下属官员也是严格交代,务必听从抚台之命。”
谷<spa> “唉。“
刘侃叹了口长气。
他需要的支持,不是这种流于表面,而是对方全力以赴的把心思投入清田之事中。
“福建田地多历年来开垦之新田,我准备向朝廷上奏,请求此类未报者免罪。”
“善。”
“此事容易,但是还有不报者,该怎么办呢?”
“抚台认为该怎么办?”
“严办。”
刘侃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了,而是看向了远处。
治大国犹如烹小鲜,朝廷多年来对福建弊端不加以更治,如今却要猛治。
刘侃是不认同的,不管朝廷有再多的理由,实情就是实情,治理地方,怎么能不兼顾实情呢。
但是这种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是把刀子递给了对方,他并不信任耿定向。
不是说此人性格,而是他所领之差事,刘侃不看好,自己没有防人之心落了话柄给对方,以后清田不利朝廷问责,对方以此言把罪责归于自己,自己岂不冤。
围官多年,刘侃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方不敞开心扉,事情就不能谈,耿定向告诉对方实情,“清田之事不止是张公的主意,皇上也是极力赞成的。”
刘侃点点头。
对于朝廷之事,刘侃久在地方,虽然有私人渠道,但是看到并不详细。
只确定一事,皇上年龄渐大,权威日重,对皇上的风评,也褒贬不一。
有说皇帝聪慧,睿智,懂谋略,有祖父之严和乃父之宽,实在是不可多见的明君。
也有人说皇帝偏听偏信,性格好极端,对百姓之苦没有怜悯,对圣人之道不太尊崇。
具体是什么样的,刘侃不得知。
每省布政使每三年带地方长官,赴京叙职,当时他还只是右布政使,地方要留人,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进京,并没有见过皇上。
如今他已升任左布政使,按照常例,再过半年他就要提前启程了,福建路难行,到京城路途遥远,必须要提前几个月出发。
“清丈田亩对国家是好事,至于地方难出,倒是要勘酌一番。”刘侃谨言。
“是啊,所以还需要使君的出谋划策,临行福建前,我还专门打听过使君的喜好,得罪了。”
耿定向笑道。
刘侃忍不住,露出疑问的眼色,耿定向不在卖关子,掏出了一纸信筏。
刘侃接了过来,原来是他。
“抚台和此人是什么关系?”
“我和此人结识二十余年了,关系可以说非同一般。”
“此人可是异类。”
刘侃笑了。
耿定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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