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普罗米修斯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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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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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越说声音越稳定，面上隐隐泛出不祥的红光，“将人全部撤出，然后我们把其余房屋全数点燃，尤其是寨门处，用东西把寨门堵死！瞭望塔弄塌，堵住寨门，一定要把他们困在里面。他们既然喜欢烧，那就烧死他们！这寨子既然保不住，就留给他们当坟墓吧”

六爷顿了顿，“只要将他们留在这火海里，罗家寨就还能再重建，还是原来的罗家寨！”

“对！”有人按捺不住激动，当先出声叫道。随声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没错，就这么办！”

“烧死他们！”

“为兄弟们报仇！”

场间赞叹表忠之声不绝于耳。六爷却重重的咳嗽起来，旁人来扶，六爷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去办事。

众人均拱手离去，六爷却突然止住咳嗽，挤出一句，“等等！”

“不仅寨子，连这山，山谷四周，全都要烧……咳咳……咳咳……”

“六爷！”

众人一听顿时被这想法惊得目瞪口呆。寨子烧了还能重建，山要是烧了，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在此生存了。他们这个基地将彻底毁掉。哪怕就算是杀了那些人，也没什么意义了。

六爷看向皆不可置信望着他的众人，边咳边解释，“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彻底烧死在这里，我们只要咳咳……只要人还在，罗家寨建在哪里都一样。否则，他们还会回来，还回去分寨，去杀去烧……咳咳咳……那就真的……完了……”

众人心中酸涩，默然不语，不愿接受这绝望的事实。

看着大家不再反对，六爷气息渐渐平顺，“放火之后，到隘口集合，不能让他们逃了。去吧……咳咳……”下完这最后一个命令，六爷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不少，一股绝望而悲壮赴死的气息从他身上幽幽的发散出来。众人沉默的散去。

……

凤鸣楼众人第二次打退罗家寨的围攻，如今真正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体内的真气被压榨得一滴不剩。对方前脚刚走，后脚就不顾地上处处血泊，直接瘫坐在地。到了此时，个个也都像个血人一般。

虽然伤势轻重不一，可好歹无人身陨，晏诗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

同样瘫在地上的雍州城官兵，他们情况就没有这边这么乐观了。弓箭手们损伤了一半有余，剩下的也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大家明知此时的罗家寨已到了最后关头，只要一鼓作气就能打下来，可是他们自己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连说话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这时候就是比谁恢复得更快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远处传来来重物倒塌的轰然巨响，震得整个地面都颤了一颤，众人察觉异样，还未说话，就又是一声。

“发生了什么？”柳叶刀问道。

“不清楚，难道是房子塌了？”屠百里回答，这群人里状态最好的就是他了。

“好热啊，我往前走走，找个没着火的屋子。”屠百里穿着单衣，仍抬手擦流不止的汗。

“去吧，顺便探探情况”，晏诗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年轻弟子站起身来，“不行了，我也好热。”

晏诗睁开了眼。

“好像火越来越大了，”另外有人接口道。

“都坚持一下，起来往前走走吧。”晏诗撑着站起来。

刚走没几步便看到了回来的屠百里。

“前面的房子都烧起来了，比之前快了不少。估计要不了一刻钟，这寨子就要烧完了。只是，我们得走挺长一段路了。”

“先走吧，”晏诗没说什么，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事蹊跷。”柳叶刀开口。

“如果都烧到这程度了，为什么他们还没出现。”

“你说你看到的所有房屋都烧着了，那他们在哪里？”

“不好！”何其叫到。

“他们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邱敏紧接着出声。

“快走！”

“等等！”晏诗喝道！

众人不解的看着她。

“又干什么？”霍倚秋不耐。

“往哪走？”

“这四面全是火，你认识路吗？”

霍倚秋顿时哑口无言，“那怎么办？”

“别慌，乱走不仅出不去，反而中了他们的下怀。”

“瞭望塔。”

“我认识路。”

柳叶刀和弓箭统领同时出声。

双方对视了一眼。

“不必。”

“好啊。”

柳叶刀和晏诗又撞了声，她拉拉柳叶刀的衣袖，冲成诚道“那劳烦你带路。”

在官兵的带领下，他们三转两绕，很快那成诚便停住了脚步。

一路行来，目之所及，尽是熊熊烈火，高空皆为滚滚浓烟，甚至越往寨门处行进，越是火熏火燎，浓烟蔽目，若非有识路之人，可能真要被困在火场。

“怎么不走了？”晏诗看向那统领。

那统领怔怔的看着眼前情景，竟没有理会晏诗。

“喂，问你呢，发什么呆。咳咳，”霍倚秋扬了扬下巴，她脸上已全是黑灰。

那统领好似失了魂，“这就是寨门。”

“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眼前是数层楼高的物体，上面布满了数丈高的烈焰，哪里还是寨门模样。

“这怎么会是寨门，你一定弄错了。”有人失声说道。

众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信。

“瞭望塔，两边的瞭望塔不见了，这就是那两座倒塌的瞭望塔，”晏诗喃喃道。

“没错，瞭望塔确实没有了。我的天啊，这些人真的是疯了。”李沧开口。

“难怪一路走来，一个人也看不见，他们都逃了，想把我们烧死在这。”刘钰说道。

“快看！那是什么？”屠百里突然用手指着侧面更远处。

众人极目远眺，未被浓烟遮蔽的山林间，亦燃起了火光。火线虽细，可却在肉眼可见的往上爬。

“怎么山林也烧起来了？”

“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放的火！”不知是谁，话音已带了丝颤抖。

“他们不仅放火烧寨，还放火烧山，非要把我们烧死在这不可！好狠毒……”这人的颤音更明显了些。

“怎么办？”

“难道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有人跌坐在地，望着火焰出神。

“不，不，不，我不要死。”

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才走到今天，就要死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剿匪战斗中，这算什么？霍倚秋喃喃自语，更多的话哪怕到现在也依然只在心里默念。

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们不得不躬下身子。

霍倚秋失控的冲着晏诗大吼，“想办法，快想办法呀。平时你不是很多主意吗晏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不是你让我们来这的吗？”

晏诗依旧沉默着，巨大的震惊过后她就一直在思索着出路，她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冒失了。罗家寨在此经营已久，她还是轻视了。

火，又是火。

月亮已经升起来，暮色刚过不久。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渔村何其相像。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人，也会变成焦炭一样的尸体，就像渔村那样。

“统领，我们怎么办？”宗胜依旧怯生生问道。

“若是没有烧山，倒是有条溪水，可以顺着出去。可如今竟然连山都烧了……”那统领在火光明灭间低下了头。

那群弓箭手们见状，脸上神色顿时黯然了下去，再没人开口，接下来是绝望的沉默。

只有霍倚秋变调的呼喊在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中不断响起。

“说话呀，晏诗，都是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到这鬼地方，什么大义，什么正义，通通都是放屁。你要做鬼你去，我可不想陪你死。快想想办法，晏诗！说话！”

晏诗依旧沉默着，她必须让自己彻底冷静。

可有人偏偏不如她的意。霍倚秋见骂了这么久对方连个反应也没有，愈加生气，冲过去重重推了晏诗一把，将闭眼沉思的晏诗推得一个踉跄。

阿煦看不下去，上前分开二人，“霍师姐，少说两句吧。师姐她也不想的。”

“走开！”

霍倚秋发力将阿煦推开，“你算什么身份，也来拦我。师姐，你倒是叫得亲热，难道我不是你师姐吗？”她仍不解恨，再度上前揪住晏诗衣领狠命摇晃，“说话，你说话啊！”

“到现在你还摆什么谱，乞丐不是很会逃跑吗？你倒是带着我们逃啊！”晏诗没有动，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理会这疯女人。

“霍师姐你太过分了！”阿煦刚从地上爬起来，闻言怒叱道。

“你说什么？”

“够了！”

柳叶刀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宛如惊雷轰然炸响，将众人神智一惊，只见箫中的柳叶刀已然抵在霍倚秋的颈边，火光中剑芒森然。

“你干什么！”邱敏道。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柳叶刀师兄，他平日虽冷漠，可总好像再大的事，哪怕要他的命，他也不会有如此剧烈的表情。

“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他狰狞的轻吐字句。

霍倚秋被突然放大的面孔惊得一愣，旋即更是怒不可遏，声音尖利刺耳，“你又护着她，你总是护着她！我们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她害的，我说错了吗！她本不就是乞丐么，又不是我害的……”

柳叶刀手腕一挥“刺啦”声起。

霍倚秋毫无惧色，反倒冷笑，“你杀呀？反正一会她就要下来陪我了，你杀……”

一团布塞住了她的嘴。

霍倚秋眼眸瞬间瞪大。

“你找死！”邱敏拔剑上前。却被箫中刀顶住颈边，柳叶刀道，“你们再闹，就真要死了。既然要死，就别怪我无情。”

邱敏望望霍倚秋，收剑入鞘，“我来看她。”柳叶刀默许收刀。

邱敏赶紧将霍倚秋拉到身旁。

刚松开霍倚秋的嘴，声音便跟着布条一齐出来“你竟敢这样对我，你们都是死人……”声音又停了，邱敏点了她的哑穴。

凝冰又出鞘，邱敏只好打晕了她。

“戏看够了吗？”

晏诗突然高声问道。

众人皆不知她说的是谁，疑惑的看向她。发现她正对着寨门——如今已变成数丈高的火墙在说话。

突然“墙”外传来了人声，“哈哈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在外面。”

“你们费了这么多功夫，做出了这么大的舍弃，不亲眼看我们死在这里，怎么甘心呢？”

“哈哈哈哈哈，果然聪明。只可惜，马上就要死了。”

“那么多人为我们陪葬，值了。倒是你，六爷对吧，为了烧死我们，居然连活着的人还要舍弃，未免也太心狠了。我记得，你们应该剩不了多少了吧。人没了，寨子也没了，拿什么东山再起呢？你这么大年纪，撑不到了，何必呢？”

“呵呵呵，小娃娃终归是小娃娃，自以为聪明啊。连你都能想到要保人，我又怎么会舍弃更多的人？死了的，是好汉，活着的，我有一个便保一个。不像你，把他们带来送死。你终归还是太年轻啊。他们跟着你，也算倒霉。”

晏诗身体陡然一震，大胆的想法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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