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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站在船头的王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进步关心的说道:“这船开的快风有点大,你小心点,别在外面站着了,先回船驾驶舱来。”
王忆摆摆手说道:“没事,不知道是谁在念叨我呢。”
话这么说他后面还是进去了。
主要是感冒还没有好彻底,他怕病情反复。
徐进步没什么领导范儿,这次出来他自己开船,随船的船员打杂,他把一艘小油轮开的顺风顺水。
王忆跟他聊天:“徐经理……”
“不用那么生分,私下里你跟东喜他们一样喊我叔就行。”徐进步打断他的话。
王忆说道:“行,叔,我听文书说之前我们队里那坛子古越龙山黄酒是你送的?这酒的坛子真漂亮,你从哪里买的?”
徐进步随口说道:“就在咱供销社里买的,当时山阴的国营二厂送来一批高档黄酒,里面有两个酒坛挺漂亮,于是我和老赵——哦,就是我们单位的一位主任各买了一坛。”
王忆试探的问道:“赵主任那坛酒还有吗?”
徐进步说道:“没了,赵主任的酒都没了,他这人好酒,喝多了耍酒疯,平时他酒量好一般没事,结果今年元宵节出事了。”
“元宵节省里来了领导检查咱县里工作,县委叶书记把我们主要干部都叫过去汇报工作。工作结束组织了饭局,省里领导的司机海量,赵主任不服气了,想给咱海福县挣面子,就跟他拼上了。”
“俗话说强中更有强中手,赵主任这次碰上硬茬子把自己喝迷糊了,谁也没想到他守着领导耍了酒疯,竟然站到桌子上往人领导身上撒尿……”
王忆目瞪口呆。
这种事他光是听都尴尬的能用脚抠破鞋底,更别说当事人了,这是饭局?这是社保局它爹社死局啊!
徐进步无奈的说道:“赵主任酒醒后悔的要上吊,还好叶书记当年搞地下工作时候对那位省里领导有救命之恩,省里领导没找他麻烦,就是劝他以后别喝酒了。”
“赵主任羞愧之下回去就把自己的酒全给砸了!”
“那酒坛子也给砸了?”王忆带着点侥幸问道。
“砸了,连瓶子罐子带坛子都砸了,别说黄酒了,他手里也有71年的五粮液,一起给砸了!”徐进步说道。
王忆叹气。
徐进步侧首看他:“怎么了?”
王忆赶忙摆手:“没什么,我挺喜欢收藏酒坛子酒瓶子的,那古越龙山的酒坛子很漂亮,所以我寻思着要是有合适的就收藏一下。”
徐进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操作船舵继续乘风破浪。
他们到了县里码头,供销公司的运输船已经准备启程了。
王忆直接换船。
徐进步向跟船的一个科员叮嘱两句。
那科员叫秦大川,后面对王忆很是热情洋溢:“您是我们领导的亲侄子呀,您好您好,我姓秦,今晚咱就在一起了,待会上岸我给您安排住宿。”
王忆客气的掏出香烟给他上了一支,秦大川没注意香烟的牌子直接叼进了嘴里。
华子很没有排面的被吸掉了。
然后得到了一个评价:“你这烟没劲!”
翁洲隔着沪都很近,走海路是直线,两地的距离就是直线距离。
可是运输船跑的慢,他们傍晚出发等到抵达沪都水域已经是午夜了。
夜晚的海上黑漆漆的。
但夜晚的沪都并不黑。
王忆站在船头往外看,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斑驳的光点。
光点散开成大片,好像繁星落到了大地上。
那是沪都工厂的夜灯和主要公路的路灯在亮着。
也有一个光点从后面靠近他身边,是秦大川叼着烟过来了:“你猜那些路灯是什么?”
王忆愕然的看向他:“你是要问我那些灯是干什么用的吧?”
秦大川愣了愣,然后悻悻地说:“我本来想让你猜猜那些亮着的是什么。”
王忆失笑。
这货真把自己当成外岛进城的乡巴佬了。
沪都不愧是沪都,曾经的十里洋场如今风采更胜,当然这跟以后的亚洲第三城之奢侈发达距离甚远,但已经可以给王忆带来现代化大都市的感觉了。
他们要去十六铺客运站,秦大川说这个客运站今年刚刚启用:“从新客运站发出的第一艘客轮叫东方红17号,我当时就坐上了那艘船。”
语气很骄傲。
王忆配合的说道:“你真厉害。”
秦大川又讪笑:“我跟你吹牛呢,没想到你相信了,哈哈,那天我只是去看了,哪里能坐上东方红17号?当时都是领导和报社的记者、邀请来的各界名人、外宾呢。”
“那天可热闹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人山人海?”王忆问。
秦大川急忙点头:“对,当时人太多了,我看第二天的《新民晚报》,说那一天运送的游客有九千多人哩。”
从海福县码头到十六铺客运站要途经沪都造船厂,他又给王忆介绍,说咱们国家第一艘出口的多用途金集装箱货轮就是在这里下水:
“2月份刚刚下水,我看电视上的新闻主持人说这属于国际上最先进的集装箱船,现在咱们国家也能制造先进的集装箱船了!”
王忆听出他语气中的炫耀之情,他没有去打击人的炫耀热情,就配合的说‘天呐’、‘你知道的真多’、‘giegie好厉害’。
天色已晚,客运站里灯火辉煌。
这虽然是客运站,但现在沪都发展快、客运货运需求大压力大,所以客运站不仅仅管运输客户也在晚上管货运。
它的货运是针对周边的货物补给,都是一些小船在这边。
王忆自然不了解这些内幕,这也是秦大川告知于他的。
可是当他们的供销公司货运船开到客运站码头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止是小船还有不少中型船。
王忆怀疑的看向秦大川。
秦大川疑惑的挠挠头:“今晚怎么这么热闹?”
他在码头上有熟人,于是问一个老汉:“邓阿伯,今晚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呀?船好多,我们的船停不下了呀。”
老汉是管停泊位调动的工人之一,此时正乘坐一艘小船在各大货船之间穿梭调度。
听了秦大川的话他抬头喊:“今晚特殊情况,我们沪都远洋运输公司新开辟了一条中美集装箱运输班轮航线,明天‘张家嘴号’要从货港出发去往阿美你啃的旧银海。”
“它是首行轮,意义非同寻常,为了避免明天船多人杂出事,就让一些不必要的船暂时停在我们这里。”
“你们的船不要紧,有位置的,我们领导早就接到你们徐经理电话了,给你们安排好了停泊位,跟我来吧。”
小船的发动机嗡嗡响,灵活流利的行驶起来。
货船跟上,秦大川在船头喊:“邓阿伯,咱们要跟阿美你啃通直航运输线了吗?那以后集装箱货运船是不是就不用去曰本和港城了?”
“对,不走那里了,国内出发、直达阿美你啃,阿美你啃出发、直达咱国内,这样缩短了运输周期,提高了运输质量,降低了运输费用,代表了咱们航运业的一个新里程碑。”老汉很有一番自豪感。
“咱们在创造历史!”
船舶停下,秦大川和供销公司运输船的船员一起下船。
沪都有专门的供销社招待所,王忆今晚可以借住于此。
供销公司和它前身的供销社从来不是清水衙门,在乡镇地区甚至跟信用社并称为爹娘社或者家长社——
信用社是爹社,因为它管钱、管开支;供销社是娘社,因为它管所有人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这种情况下供销公司的招待所自然条件不错,几个人每人都住各单间,屋子里还铺了地毯,墙根放了沙发茶几、热水壶。
沙发和茶几都是传统的中式风格,靠背和扶手上铺了白色毛织巾,茶几上还铺着一块大玻璃。
玻璃上放着烟灰缸、茶杯和一张手绢,秦大川领王忆进门,说道:“手绢可以拿走当作纪念品。”
王忆拿起手绢看了看,这是黄色手绢,一边写着‘沪都供销公司招待所’一边写着‘欢迎光临’,二者之间是一副沪都外滩的风景图。
很有时代感。
秦大川推开洗手间的门说道:“我们这里很高档,你看还有独立的卫生间,里面有澡盆,你可以洗个澡,然后咱们去吃晚饭,我们领导让我照顾好你,那我今天带你下馆子解解馋也开开眼界。”
“你想吃什么?”
王忆说道:“烤乳猪、蟹黄包——嗯,不行,这些在翁洲也能吃到,那我想吃牛排!我听说沪都有外宾饭店,里面有牛排、有鱼子酱、有炸鸡、有红酒,我想试试!”
秦大川呆住了。
我看你想试试抢劫我吧?
他赶紧收敛了大哥做派,低眉顺眼的说:“你说的这种外宾饭店是西郊龙柏大饭店,这个我知道,它还没有开业呢……”
“西郊龙柏饭店开业了,去年就开业了。”一个拎着水壶的服务员听到他们的话后热情的说,“同志们,你们要去西郊龙柏饭店吗?那隔着这里不近,需不需要我给你们联系一台小汽车?”
秦大川面如土色,迅速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不、不必了,那个王老弟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任务,今晚你自己吃饭吧,招待所有食堂,里面的鸡蛋炒饭很好吃,你可以尝尝,那个咱们后面联系。”
王忆嘿嘿笑。
他故意把秦大川赶走,因为他今晚还有事呢。
又送走热情的服务员,王忆往招待所门口的柜台后看了看,看到里面没人,就进屋写了一张纸贴在门上:
有事外出,不必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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