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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有老物件,王忆顿时心头大喜。

看来此次看电影之旅有意外之喜。

大胆带他进李家庄,很寻常的渔家村子,规模要比天涯岛的生产队更大,井然有序分散着二三百栋海草房,期间也夹杂着红砖青瓦房。

从村容来看,李家庄比王家生产队强不少,人家村里起了好几座新房子,而且都是红砖青瓦房,不怕风吹不怕雨打,大门大窗户,住着亮堂又舒服。

多宝岛占地面积大,村庄更容易规划,这里的街道更整齐,而且都是海岛上的石头路面,四平八稳、四通八达。

这会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好些烟囱冒着白烟,街头巷尾的饭菜香味很清晰。

王忆跟着大胆匆匆走过,心里纳闷。

怎么回事,他在22年也从许多平房前走过,可是从未闻见像82年这么浓郁的饭菜香味。

这是没道理的。

22年肉多油多调味料多,按理说到了饭点更容易出香味,而82年家家户户做菜不舍得放油也没什么调料,那这么清晰的饭菜香味怎么出来的?

王忆琢磨,可能跟厨房的封闭程度有关。

22年即使是农村也多数有抽油烟机了,82年都是土灶厨房,连抽风机都没有,一到做饭时候必须门窗大开走烟气。

甚至有些人家的厨房是敞开式的,就是在院子一角借着两边墙壁搭起个棚子遮雨,灶台在下面,这样一炒菜肯定香味都出来了。

他们要去的这户人家便是如此的情形。

大胆一推门一条狗狂吠着就冲上来了,院子里炒菜的男人赶紧喊:“大黑,回来回来!”

大黑狗停下脚步发出咆哮声。

大胆抬起的大脚板让它感到犹豫。

主人过来踹了它一脚,它夹起尾巴呜咽着跑开。

穿着粗布列宁服的汉子看见大胆便笑:“王队长来了?今晚过来看电影呀?正好家里菜刚出锅,一起来两口。”

他又看见王忆,赶紧把手往衣裳上抹了抹伸出来:“哎呀,这位是不是你们天涯小学的王校长?”

衣裳被搓开露出个背心,上面写着‘农业学大寨’。

王忆客气的跟他握手:“什么校长,全学校就我一个正式的教职工,你叫我小王吧。”

话音出口他觉得不对。

还好大胆这方面有经验:“叫王老师、王老师,这就是我们全生产队都尊敬的王老师,可厉害了呢。”

“王老师,这是李岩华,多宝岛民兵队的同志,这两天晚上老去咱队里灯下聊。”

屋子里走出来个少年喊:“爹,菜呢?快点上桌呀,我等着吃了去看电影,得赶紧吃!”

王忆说道:“打扰你们吃饭了,你看我们来的突兀也没准备上礼物,大胆也是的,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要来打扰你家,要不然我好歹提上点东西。”

“这样正好你们吃饭了,我兜里还有点花生米,你们留下下个饭,这东西是城里的五香花生米,味道挺好。”

他兜里还有一包真空包装的五香花生米,便交给了李岩华。

大胆觉得他太客气:“王老师没必要,我跟老李关系好的很,今天咱又不是上门找他做客,是找他去他大伯家看看。”

李岩华笑着点头连连拒绝王忆递上来的花生米,可门口的少年听说有五香花生米跑了出来,踮着脚尖好奇的看。

王忆甩手把花生米扔给他,说:“菜来了,赶紧回去吃饭。”

少年看着满满一大包的花生米顿时大乐,立马钻回屋子里。

李岩华气急败坏,但只是骂了儿子几声没进去把花生米抢出来。

他极力邀请两人进去吃饭,王忆拒绝了,于是李岩华问:“听大胆的意思你们要去我大伯爹那里看老物件?我领着去看看他的红珊瑚?这个比老物件好看。”

我草!

王忆心头一下子炸起一道滚雷。

红珊瑚!

这真是好东西!

红珊瑚是珊瑚的一种,但因为有些质地好特别漂亮,打磨一下如同宝石,所以它们属于有机宝石。

这种珊瑚只生长于深海,最浅也是在50米海域,往往在一两百米深的海里生长,很珍贵,自古即被视为宝物,在佛教徒眼里是佛家七宝之一,在古代达官贵人眼里是富贵祥瑞之物。

从本质上说红珊瑚是由珊瑚虫堆积而成,它们跟其他珊瑚一样,生长极缓慢,而且只有特殊几个海峡才有所出产,所以自古以来它们都是很珍贵的。

而且是不光在中国珍贵,在东南亚文化圈甚至欧美文化圈都很珍贵也很罕见。

在22年那个时代,红珊瑚自然资源已经禁止开采了,国际也有禁令,红珊瑚不准跨国交易。

王忆之所以了解红珊瑚的情况就是曾经看过一个新闻,有人装糊涂从曰本带了一批红珊瑚装饰品回来,然后被海关给办了,因为数额巨大还去坐牢了——当时新闻报道说他所携带的红珊瑚价值达千万之巨!

所以在这里听说有红珊瑚,王忆是又高兴又无奈。

高兴的是如果能从82年收红珊瑚回去那必然能大赚特赚,无奈的是他即使能带到22年恐怕也没法销售。

违法的买卖他不愿意碰。

看见他表情变幻,李岩华便笑了:“王校长你不知道我大伯爹家有红珊瑚?看你很吃惊啊。”

王忆摇头道:“确实不知道,大胆啥也没跟我说,就说你家里有老物件把我领过来了。”

“不过,咱们这边海上没有红珊瑚吧?您大伯爹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李岩华说道:“我大伯爹稀罕呀,咱这里没有可是宝岛海峡还有小鬼子那边有,他年轻时候是跑远洋捕捞的。”

“你也知道,这远洋捕捞使用的拖网都是大网、深网,它们有时候贴着海底捕捞,会把海底的石头珊瑚一起给捞上来,然后偶尔会捞到红珊瑚,那时候开始我大伯爹就稀罕上了。”

王忆暗道我也稀罕,可惜对我来说价值不大。

于是他便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红珊瑚既然是您大伯爹的宝贝,咱就别上门去看了,老人家可能会忌讳。”

李岩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王忆会这么回答。

大胆也很诧异:“王老师,你不去看啊?那不是白来一趟了?”

王忆解释道:“这不是咱去不去看的问题,是人家未必乐意让咱去看。”

李岩华急忙说:“乐意、乐意,王老师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就带你们过去看看。”

这时候他另一个儿子又窜了出来,赤着脚往外跑:“爹我娘打我!”

一个妇女在后面生气的喊:“滚回来,别出去丢人现眼!那花生米人家给你爹的,你一把把的抓着吃?作死呀!”

少年哭着说:“谁让它好吃呢?嘎嘣脆喷香,真好吃!”

王忆暗道那五香花生确实挺好吃的,他准备看电影时候打发时间呢。

李岩华进去劝了两句,然后掐着一个黑面馒头出来了,说道:“走,趁着电影没开始天也没黑,我领你们去我大伯爹家里瞅瞅。”

他又给大胆说:“王队长,我那大伯爹脾气很古怪,一辈子打光棍,到时候他要是惹了你们那你可别急眼。”

大胆笑道:“瞅你说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是怎么滴?”

老人住在李家庄西北角位置,是一座老海草房,院墙破破烂烂,是用木头支撑着才没有塌倒。

李岩华推门进去喊:“大爹,吃了没有?我给你送个馒头。”

一个老人从正屋内门探头看:“是老二啊,没吃,这天还没有黑吃什么?你今天怎么记起给我送馒头了?”

李岩华笑道:“天涯岛来了客人,人家想看看你的宝贝,我领他俩过来看看。”

老人一听这话便皱起眉头。

不太乐意。

李岩华问道:“咋了?你不是挺得意……”

“我自己得意,轮不着让你们得意。”老人气冲冲的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跟老大一样,找外人来要我的东西?”

“你俩是狗肚子里藏不住油、鳖嘴里含不住肉!你们兄弟都不是好东西,就想联着外人抢我这点家底子!”

他的脾气确实喜怒无常,突然之间就暴怒了。

李岩华习惯了他的脾气,也恼怒的硬顶:“谁要抢你东西?这个是王祥臭,天涯岛民兵队的队长,王向红老支书手下的兵!”

王、王祥臭?

王忆愕然看向大胆,大胆抬头看天。

难怪岛上人都叫他绰号没人叫他名字,这名字真是不要也罢!

王向红的名声在这里很有用。

老人看向大胆问:“你是王支书手下的兵?”

大胆点点头:“对。”

老人则摇头:“我不信。”

大胆瞪眼说道:“这有啥不信的?我们支书啥脾气?要是谁在外头冒充是他的人占人家便宜,他肯定领着我们民兵队去抓人!”

老人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嗯,是王支书的脾气。”

大胆指向王忆说道:“这是我们天涯小学的王老师,我们支书现在就佩服他!”

“佩服这个嘴上没毛的小青年?”老人又摇头:“我不信。”

他问王忆:“你叫啥?”

“我叫王忆。”

“你爹叫啥?”

“我爹叫王祥文。”

老人一连问了好几句,核实了信息发现他们确实来自天涯岛这才面色好看起来:“原来是王支书的人,王支书的人信得过。”

他继续问:“你们想来看我的宝贝?”

王忆说道:“对,我们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以前只在书本上看过红珊瑚的介绍,没想到咱外岛还真有这宝贝。”

“书上说千年珊瑚万年红,赤红如血、鲜红若滴,也听您侄子说它们非常娇艳漂亮,可是不是我们不相信,是我们大家想开开眼界。”

听他这么说,老人心里高兴起来:“那可不是娇艳漂亮嘛?年轻人你们不懂,从古今中外的历史来看,红珊瑚具有很高的地位。”

“在咱国家珊瑚一直是吉祥富贵的象征,专门用来制作珍贵的工艺品,清朝时候有些官上朝穿戴的帽顶及朝珠是红珊瑚的,你们猜,这是什么样的大官?”

王忆说道:“是什么样的?”

老人一拍手说:“二品大员!”

王忆顿时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

老人继续说:“藏地的喇嘛高僧都拿着念珠,这你们知道吧?他们里面只有最厉害的活佛的念珠才是红珊瑚的,因为红珊瑚是佛门八宝!”

李岩华说道:“大爹,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人家是冲着红珊瑚来的,你给人家看看。你给人家看看,我礼拜天叫小明和小宝来你这里玩。”

老人脸上露出笑容:“那行,不过他俩来了也不愿意待在这里,看看我这里没好东西就走。”

他说着有些悻悻然,不太高兴的让三人进屋。

一进去有股老年人特有的古怪味道传入鼻子里,风一吹又有骚臭味飘进来,屋子是老海草屋,小而逼仄,透风性差、光照也差。

屋子里头家具简陋,一张老木桌上放着个煤油灯,中午吃饭的碗筷没收拾,再就是一个灶台、一个水缸和几个小木头凳子,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卧室里头家具稍微多点,不过门关的很紧,是老人去卧室开门的时候王忆惊鸿一瞥看见里面似乎挺满当。

门口有大木头箱,里面还有一个个的小箱子。

他小心翼翼的从中搬出来一个,大胆殷勤的要上去帮忙,老人顿时着急的呵斥起来:“滚一边去!”

大胆这个脾气当场上来了。

王忆咳嗽了一声。

大胆这个脾气当场又下去了!

老人把箱子搬到饭桌上,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厚布,再把布拉开:

一尊鲜红的女童出现了!

女童是仙童,小脸俊美、脚踏祥云,手臂上挎着个花篮,身边依偎着一只仙鹤,栩栩如生,人物传神,她身上的衣纹、篮子里的花朵都被雕刻出来,很细腻,说一句巧夺天工不夸张。

王忆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不是红珊瑚,或者说不是原始的红珊瑚,而是红珊瑚雕刻品。

并且这雕刻品显然不是最近雕刻出来的,上面有时光遗留的痕迹,老人应当时时把玩它,所以它外表已经起了油光。

这个就有价值了!

红珊瑚不可以出现在市场上交易,但以前的红珊瑚艺术品可以!

当然这些艺术品是有年限规定的,必须得是老物件,否则有人走私红珊瑚进来做成雕刻品出售那禁令岂不是没用了?

王忆顿时心动了。

大胆也心动,他伸手要去摸,说道:“这小东西真漂亮呀。”

老人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滚你的蛋!不准碰,只准看,不愿意看就滚出去!”

李岩华赶紧拦住大胆使眼色。

大胆气了个够呛,只是个巴掌大小的玩意儿而已,神气什么?搁在六几年的时候都给你砸了!

王忆看着这雕像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神乎其技,鬼斧天工!”

结果他随意赞叹一句,却引得老人眉开眼笑:“你说的是我雕刻的手艺是不是?”

听到这话王忆大吃一惊:“这是您雕刻的?”

这分明是大师手艺啊!

老人得意的点点头:“对,我雕刻的,这是我58年雕刻的,那会年轻、手稳,现在可就不行了,二十多年喽,没那个本事喽。”

李岩华饶有兴趣的说道:“我大爹的雕工可厉害了,专门雕石头……”

“都是为了雕红珊瑚练手而已,那没什么,不值得吹牛逼。”老人话是这么说,可表情却更加得意。

李岩华了解他脾气,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们是没见着我大爹的真本事,这个小童子你们觉得厉害?差远了!”

“大爹,你拿出井冈山会师给他们看看,震震他们!”

老人顿时摇头:“给他们看那个干啥?他们配吗?那一般人看不了,不对,那个你别给我往外传,68年要不是为了应付那群上山下乡的青年保住我这些宝贝,我也不会拿出来!”

“你别跟老大一样,没点心眼子什么也往外说。”

李岩华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老人不高兴的说道:“他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几个外地人,穿着上人模狗样儿,实际上很不是玩意儿,来了就想套我的这些宝贝。”

“我跟你俩说,你俩兄弟趁早死心,别打我这些宝贝的谱儿。哼,我死的时候要带棺材里去的。”

大胆说:“不好意思了,现在死了不让土葬,都要求火葬,不准用棺材!”

老人发狠:“那我就咽气之前都砸了,砸成粉末倒我坟地上!”

王忆摆摆手道:“老爷子您先别说这个,我看您老身体康健的很,这事不着急,您还是保重身体,咱争取再活五十年!”

老人指着他说:“你这个年轻人倒是会说话,我知道,你也想要红珊瑚雕像对不对?刚才我一开盒子看见你那眼神了,跟我第一次看见红珊瑚时候一样!”

王忆干笑道:“这么好看的东西谁不想要?不过您老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您不愿意卖我是不会买的。”

老人说道:“你是王支书的兵,王支书救过我家好几口子的命,按理说你要是稀罕我倒是乐意卖你一件,我得给王支书的面子。”

王忆惊喜。

老支书这面子真大,而且他是到处救人啊,救过县里码头赶大车的赵老鞭,这里还救过老两口?

老人继续说:“但你买不起了,要是搁几年前还行,那时候这些雕像是四旧,不值钱。”

“现在改革开放了,外国人都来了,哼哼,红珊瑚一定值钱了,这东西少见着呢。”

王忆坦然道:“红珊瑚确实很少见,如您所言,自古以来一直很有价值,东晋石崇、王恺斗富,他们当时就砸了一颗二尺高的珊瑚树,那还不是红珊瑚呢。”

老人笑了起来:“王支书的兵就不一样,好歹说实在话,哪像老大领来那几个,妈个逼,竟然跟我说这东西是海怪的血沉在海底变成的,不吉利,要让我赶紧处理了!”

说着他生气起来,指天指地好一顿骂。

李岩华也挺生气,说道:“我大哥这是认识了些什么人呀。”

王忆等父子情绪好一些了,小心问道:“老爷子,那您认为这红珊瑚雕价值有多少?”

老人说道:“反正你一个教员是买不起的。”

大胆没文化,他说道:“大爷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人没文化、性子直,你说红珊瑚值钱,可你又是哪里来的?你就有钱买了?”

王忆说道:“李大哥刚才给咱说过了,这是老爷子年轻时候跑海捞回来的。”

大胆哈哈笑:“王老师你这就是单纯了,跑国际海捞鱼的都是海狼,一个个不光狠还狡猾,他们能不知道红珊瑚的价值?哦,捞到红珊瑚就给李大叔?这不胡诌八扯吗?”

老人说道:“你这话还真说对了,他们咋会白给我?可船是我家的,这都是我自己主网捞取上来或者后面问别人买到的!”

“刚才我说王支书救过我们两口子命,你猜他是怎么救的?”

李岩华低声说:“我家成分不好!”

大胆吃惊的问:“我咋不知道啊?咱两个岛隔着不远啊,你李家庄情况我摸着呀。”

李岩华说道:“我们一家是搬过来的,是王支书担保了偷偷把我们一家送过来的。”

“其实我们家是李家庄的外来户,不过李家庄大,又有好几个姓,三年灾害时候来投奔的亲戚又多,所以现在没人还记得我家是外来户这事。”

老人说:“对,我家的钱就是我败掉了,不过我败的好,要不是我年轻时候把钱败掉,哼哼,那几年我家里人想跑都跑不掉,肯定要挨批!”

提起这事李岩华情绪很不好,嘟囔道:“你还挺得意。”

王忆说道:“那老爷子,这红珊瑚雕像您要是愿意卖我是什么价?我说不准买得起。”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头。

大胆惊呼:“一百块?你胆子真大!”

老人冷笑一声摇摇头。

大胆松了口气:“十块啊,这还差不多……”

“一万块!”老人懒得搭理他,直接冲王忆报出价位。

大胆和李岩华当场都直了眼。

王忆则跟老人一样摇摇头。

行了,今天就当是来长见识的吧,这老爷子很清楚红珊瑚的价值,自己想要像在天涯岛上捡漏第一套人民币一样轻易得手红珊瑚是万万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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