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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年的这个周末天气晴朗,82年的周末下了雨。
王忆下午回到82年,回来的挺巧,阴云散开露出太阳,今天上午下的雨,这会刚停歇。
他又去邮电局邮寄了几个箱子,然后挑起了扁担上码头,准备搭一艘便船去天涯岛。
这个机会不好找,得靠碰,碰到要经过天涯岛的船才行。
不过如果他运气好在这里碰到金多有家的船,或许可以委托金多有跑一趟把他送回去。
他挑着扁担走在湿漉漉的码头正要搜寻,立马有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王老师?你是天涯岛的王忆老师对不对?”
王忆咧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老哥你是?”
“我叫赵博山,你叫我老赵就行了,王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呀?”赵博山从船头跳上码头跟他聊天。
王忆正要回答又有人过来了:“呀,王老师是你呀,你这是去哪里来?”
这人嗓门大,然后周围的人纷纷看过了又纷纷围上来:
“是王老师,王老师抽支烟?”
“你自己卷的旱烟别去人家王老师面前丢人现眼,这不是孔夫子门前卖文章、关公跟前耍大刀吗?王老师上次请客可是一包一包的卷烟往外给。”
“王老师怎么自己挑着扁担?你要回天涯岛是吧?咱一个公社的,我送你。”
“王老师,刘大彪真是你带人抓了扭送去公安局的?他、就是他真杀了李岩宏吗?”
这个话题一出,所有人突然不说话了,众目睽睽盯着王忆看。
王忆明白了。
难怪他一来成了明星,原来不是因为他上次请客抽烟,而是他带领生产队民兵抓了刘大彪一伙人的消息传出来了!
刘大彪杀李岩宏强占人家媳妇儿的说法一直在他们县里流传,这种事毕竟恶劣,杀人夺妻在古代可是千刀万剐的重罪,县里头关注的人也多。
可是公安调查过没查到证据,这件事不了了之,成为了茶前饭后的流言蜚语。
如今王忆带人找到李岩宏的尸体抓到了刘大彪并且相传有证据,这下子可是把半个县城给惊动了!
但王忆不敢早早领功,于是他摆摆手说道:“你们都是听谁说的?哈哈,等公安干警同志的通报吧,一切以公安的通报为准。”
“那个谁说能顺路去天涯岛……”
“王老师你说说吧,咱不急着走,送你去天涯岛还不简单?”有人上来递给他一张条凳,“你来说说怎么抓到刘大彪的!”
“就是,王老师你给咱大家伙讲讲,你抓到过4·29抢劫杀人案的重犯,这事我们都知道,都上城里的报纸了,你都给我们讲讲!”
王忆被缠住了,一时之间脱身不得。
他只好放下扁担说道:“我讲讲4·29这个案子吧,那个刘大彪的事还不方便说,一切以政府和公安同志的通报为准好不好?”
“行。”汉子们欣然,顿时围上来好些人。
王忆正要讲述,有人在海上喊:“王老师、王老师,我们来接你了!”
听到这声音王忆大喜。
太好了!
是王东义的声音。
王东义和王东美划船来接他了。
但码头上的汉子围着王忆不让他走,还是王东义勇猛进去把人给拖了出来,王东美则负责挑着扁担上船。
摇橹划船,渔船远去,留下码头上一群汉子唉声叹气。
王忆被一群汉子整的满身大汗,他擦了擦额头说道:“现在天真是热了,你们俩怎么来了?”
王东美笑道:“支书特意叮嘱的,让我们今天早点下工过来接你,他就知道你下午肯定回来。”
王忆也笑着说是。
然而心里犯嘀咕。
不行,他的行踪太有迹可循了,下次要换个时间回去。
王东美帮他放好扁担和竹篓,收拾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王老师,你这次是带了什么回来?好香。”
肯定很香。
王忆这次带了能量炸弹回来:
油渣!
沪都有街头油渣店,它的商品有多种,包括炸的酥脆的五花肉脂渣、炸成头花状的肥花脂还有压成一圆盘一圆盘的猪油渣。
五花肉脂渣最贵,一斤要一百块,猪油渣便宜,一斤三十五,王忆直接把店里存货给全买下了。
其实也不多,合计起来不到五千块。
他把脂渣全给送进了时空屋,带出来的只有一部分,几种产品各带了一些,准备带到岛上给学生补充脂肪和能量。
脂渣、油渣这些东西都是用肥瘦相间的肉给炸出来的,那香味自然惊人。
王忆打开一个篓子从一个纸袋子里摸出来一把分给王东美和王东义:“大义哥你歇歇,我来摇橹。”
王东义好奇的看着脂渣摇摇头。
他想让王忆歇歇。
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总是用行动去表示对别人的关心。
王忆说道:“你坐下吃两口肉脂渣香香嘴,然后再来换我,相信我,这个东西可好吃了。”
都是熟人了他们不客气,王东美接过半把手指长短的扁平肉脂渣好奇的问:“这是肉脂渣?真的太香了,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香?”
“就是油渣,肯定香,家里肥猪肉熬大油剩下的油渣能不香吗?”王东义闷声闷气的说。
王东美说道:“那我是知道,可油渣零碎成啥样了?你看这个、你看这个,这个多大呀,这是用一条条的肥猪肉炼出来的?我天,用肥猪肉炼这个?”
他咬了一块,嘎嘣脆。
喷香!
王东义也吃了一块,说道:“王老师这是哪里来的?就是,太香了呀,不是真用一块块的猪肉给炼的这个吧?”
王忆娴熟的摇着橹说道:“谁说不是?是我从沪都拿到的,回了队里悄默声的别说,我准备给咱队里学生补补营养。”
两人连声答应,王东美只吃了一块把剩下的一包放入口袋里,准备晚上带回去给老人媳妇儿尝尝。
儿子不用尝,上学校后有的吃。
王东义仔细的咀嚼着舍不得咽下,问道:“王老师,那这真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肥猪肉炼的吗?这得浪费多少肉?”
王忆说道:“放心吧,不浪费,这些不是专门炼出来吃的,是将猪肉炼油然后给武器上使用。”
“油渣都是炼油后剩下的,然后准备做出口,海关截留了一些不合格的,正好我同学家里不是有领导吗?我便通过他关系要了一些回来。”
海上风起,太阳西斜。
王忆慢慢悠悠的摇橹看着远海的风情。
夏季暖和,刚下完雨依然有热气飘荡,暖暖的阳光和气温催生海岛万物勃发,渔船从海岛之间穿梭,随便扭头去看看便是一眼的葱郁青茂。
都说四月春艳,王忆觉得五月的初夏更明媚。
太阳金黄、天空湛蓝、海水也湛蓝,像是被雨水洗涤过一样,愈发清澈、愈发灿烂!
艳阳之下连素来清凉的海风都带上热度,这样海风一阵阵的吹,显得大海格外热情洋溢,这就是外岛的爽朗与热闹。
西斜的太阳不再像春日那样容易泛红,动不动便烧的一片西天橙红,现在哪怕到了傍晚也是金色的夕阳,举目看向西方,无尽的金光浩荡的铺洒,点亮了一座深沉的海。
王东美笑嘻嘻的说道:“王老师,你得加把劲呀,这船摇的怎么这么慢?”
王忆说道:“着什么急?你以为我肾亏?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这雨后初夏的海洋和岛屿很漂亮,想要慢慢悠悠的观览一下。”
他说着还张开双臂来了个拥抱大海。
然而王东美淡定的说道:“这海洋和岛屿再漂亮也没有小秋同志漂亮,小秋同志昨天可就去咱岛上了,结果……”
“什么!”王忆大惊,“小秋又去咱天涯岛了?你们怎么不早说?不是,她昨天就来了?怎么也没有个通知我的!”
他立马改了动作。
拥抱大海(×)
拼命摇撸(√)
王东美说道:“我们怎么通知你?学古人飞鸽传书吗?”
王忆不说话了,低着头奋力的摇橹。
等他累了王东义上去接过船橹,他吐一口唾沫在手掌心,把船橹摇的飞快,一艘渔船跟水上飞一样。
急赶慢赶,好歹赶在了太阳落山之前回来了。
此时社员们已经下工,今天有活潮,妇女们带着孩子挽起裤腿在海边礁石和沙滩上捡小海货。
人群之中没有秋渭水,王忆上了码头没顾上挑扁担,对王东义说道:“大义哥帮我把扁担送回去。”
脚底抹油,迅速跑路。
王东义忍不住感叹道:“爱情,这就是爱情啊,值得赞美的爱情。”
王东美淡定的说道:“爱情迟早会转化为亲情,亲情才值得赞美。”
王东义正要反驳。
不远处传来王东美媳妇儿金花的咆哮:“孩子他爹,你摇橹回来了站上面干什么?傻不拉几的吹风啊?赶紧过来跟我一起抓蛏子!”
王东美冷笑着看向王东义:“我和孩他娘以前就没有爱情吗?这就是你要赞美的爱情?”
王东义挑起扁担赶紧走。
王忆回到山顶看见了听涛居前的秋渭水。
天气暖和,姑娘这次穿上了一件连衣裙。
确切的来说这是布拉吉,曾经从苏俄老大哥的地盘上传到中华大地上的流行花裙子。
中国从建国开始就讲究艰苦朴素,但五十年代姑娘们穿连衣裙不会被视为奇装异服,因为1941年苏俄女英雄卓娅是穿着布拉吉英勇就义的,使得这款服装成了革命和进步的象征。
到了五十年代中期三大改造完成,人们生活有了一定的提高,中央号召“人人穿花衣”,以便体现社会主义的欣欣向荣,从此布拉吉风靡了全国。
那时候做一件布拉吉大约要四元五角钱,可谓是价格不菲,人们为了做一件布拉吉,常常要省吃俭用。
后来苏修主义出现,中苏关系恶化,布拉吉逐渐离开了街头,不过随着改革开放这衣服又被翻出来了。
毕竟这都是当年省吃俭用才做出来的花裙子,如今社会风气日渐开放,姑娘们的爱美之心蓬勃跳动,她们的母亲阿姨们就把自己当年心爱的花裙子拿出来送给她们,不过现在就要叫连衣裙了。
与之前的绿军装相比,秋渭水这次的打扮不可谓不时髦。
布拉吉是短袖裙子,她便在外面套了一件的确良罩衣,这样搭配连衣裙美观有保暖。
长裙是碎花棉布,一看便有些年头了,显然就是长辈留下的布拉吉。
简单的圆领、褶皱的裙摆有些土气,可是秋渭水在腰上用同色花布做了条宽腰带,绑在纤纤腰肢上打了个蝴蝶结,土气立马被压制变成了充满朝气活力的青春气。
王忆快步走过来,依偎在秋渭水身边的老黄急切的扭头摇尾巴,而秋渭水手上的小老鹰则发现有人到来后拍打着完好无损的那只翅膀向小灶台飞奔而去。
它受伤的翅膀还没有长好,依然包扎有绷带,不过时间长了绷带松弛,它的翅膀有了点活动余地。
这就导致它一边跑翅膀一边摇,前头伸出来的羽毛就跟颤抖着手在点赞一样……
王忆想笑。
因为他想到了今天在沪都街头刚看到的一幕:一个不知道是年纪太大还是中风的老大爷在巷弄口晒太阳,他坐在轮椅上看手机,手机上是个腿长一米八的肉丝大妹子在扭屁股,然后老大爷就用颤抖的手给她点赞。
秋渭水看到王忆后也笑了。
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站起来拍拍手说:“你可算回来了,我这次来的不巧,你竟然不在岛上。”
王忆道歉:“不好意思,我周末要去城里补充一些东西……”
“不用解释,我都听支书说过了,你太忙碌了,要注意身体健康,拥有健康的身体才能干好工作。”秋渭水关心的说道。
王忆冲她笑:“你放心,为了干好工作也为了以后的家庭与家人,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秋渭水显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于是便霞飞双颊。
这年头王忆的话已经算骚话了。
老黄看见王忆回来尾巴甩的跟扫帚一样,赶紧去草窝里把小奶狗拖出来给他看。
四个小奶狗摆在一起,跟摞了几条黄鼠狼似的。
王忆蹲下抚摸老黄脑门,老黄眯着眼睛摆出飞机耳的架势,恨不得对王忆以身相许。
秋渭水说她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老黄和小黄们,却没想到在听涛居前看到了天鹅和小老鹰。
她遗憾的说道:“白天鹅可真骄傲,它不允许我靠近,反而你养的那只老鹰很友好,我在槐树下乘凉的时候它主动跳到躺椅的扶手上并允许我给它顺毛。”
王忆挺吃惊的。
小老鹰竟然这么亲人吗?
这是不是跟他每天的投喂有关?
王东义把担子送过来,王忆跟他说:“你把民兵队召集起来,今晚过来吃个饭,然后有点东西要送给你们。”
“对了,叫着支书。”他又补充一句。
王东义点点头,急急匆匆离开。
王忆把躺椅拖过来让给秋渭水坐下,结果秋渭水说他摇橹累了让他坐,把他摁着坐在躺椅上。
当时姿势太美好了。
王忆坐下抬头看,秋渭水双手摁着他双肩就在他面前。
这一刻王忆嗅到了秋渭水衣服上的肥皂味和秀发传来的洗发水味,而他估计秋渭水也闻见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当时王忆老老实实坐下了。
这个姿势让他产生了一些联想,以至于硬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秋渭水和这年代其他姑娘一样淳朴纯洁,她没有多想,摁着王忆坐下后落落大方的介绍道:
“我明天下午回去,跟我家里和我们文工团都请好假了,明天下午我乘坐供销公司的船返航。”
供销公司每个周一都会来外岛给供销社呀门市部呀进行补货和查账,这事上周姚当兵和宋金燕来的时候说过了。
王忆一听大喜过望。
两人好歹还能再相处一点时间。
他从篓子里拿出油渣给秋渭水吃,秋渭水吃的津津有味,连声说好香。
这年头文工团的姑娘们肚子里也缺油水。
看着秋渭水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王忆心里一喜:“换药之后是不是效果更好?”
秋渭水冲他欢快的点点头:“这次的药多,吃了后胃有些不舒服,但是精神和心里头却好受多了。”
王忆说道:“这样,你明天走的时候带一些小米回去,早晚熬个小米粥喝。然后我最近去给你配点护胃药,这样胃就舒服了。”
秋渭水摆手说道:“我家里有小米,你给我配点护胃药便好,不过我家里有胃药,我爷爷有老胃病。”
王忆说道:“不一定合适,等我给你配药吧。嗯,你既然胃不舒服那今晚给你弄点清淡的吃。”
“不用了不用了,今晚我要去支书家里吃,是答应了秀芳嫂子去她家吃槐花包子的。”秋渭水急忙摆手,“昨晚我拒绝了一次,今晚再不去就不好看了。”
王忆听她这么说也行,反正两人以后日子还长。
他站起来给秋渭水收拾了点东西让她下去吃饭的时候捎过去,秋渭水没拒绝,坐在摇椅上看着王忆忙活。
很安心。
老黄闻见油渣的香味扭头看着远方然后挪屁股,不动声色的挪到了王忆和秋渭水身边。
王忆便拿了两块油渣塞给它,它顿时高兴的跳起来。
秋渭水见此皱了皱眉头,说道:“王老师,这样太浪费了吧?”
王忆笑道:“老黄陪伴我度过了很多个孤独的夜晚,所以我吃什么也会省两口给它吃。”
秋渭水理解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这不是看门狗,这是伙伴、是同志。
王忆晚上请民兵队和孙征南、徐横做客,他把带回来的一些菜拿出来,让大迷糊去准备,这样他便空闲下来,可以跟秋渭水花前月下。
现在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下,月亮升了起来,而两人头顶便是淡香轻甜的槐花,确实是花前月下。
有社员打着喷嚏过来,问道:“王老师,是不是打扰你了?”
王忆站起来说道:“没有,四哥你怎么了?”
四个叫王东亮,说道:“嘿嘿,今天上午下雨没出工,我看着雨不厉害去扎了点石花菜。”
“结果没想到都立夏了这海水还是冷,上岸的时候光着膀子没注意又被海风激了一下子,嘿嘿,好像感冒了。”
王忆带他进供销社,让大迷糊送来一壶热水给他用红糖和鸡蛋冲了一碗汤让他喝下去,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王东亮端起鸡蛋汤贪婪的喝了起来,说道:“感觉就是冷飕飕的,骨头关节的有点麻酥酥又有点疼,然后老是打喷嚏,浑身没劲,怕是耽误上工。”
王忆说道:“你就是感冒了,先别上工了,请两天假歇歇,吃药缓解一下症状,我给你跟支书请假。”
王东亮讪笑道:“吃点药就行了吧?不用歇、不用歇。”
他的情况跟四组的队长家里差不多,孩子多、爹娘身体不好,这几年日子过的紧巴。
其实他才三十四五,然后脸上就已经长出皱纹来了,头发也变得花白,这都是愁的。
王忆温和的说道:“四哥,不要小看感冒,要歇着的,别光想着赚工分,你放心,咱队里马上就有社队企业了,社员们都有分红,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王东亮吃惊的抬起头:“真的?”
王忆拍拍他肩膀:“你就信我吧,我现在已经把学校搞起来了,下一步我会想办法把咱社员的生活也搞起来。”
王东亮笑道:“我信你,我咋能不信你啊?全队上下第一服气支书第二服气你。”
王忆给他温度计夹着,说道:“我今天从城里带回来一批温度计,你买一个回家吧,感觉身体冷就夹一个看看体温,两毛钱。”
听说要买体温表,王东亮正要拒绝。
可一听才两毛钱他顿时又犹豫了。
一点不贵呀!
但毕竟是两毛钱,家里的钱真是不凑手!
王忆看出他的为难,说道:“没关系,温度表你先带回去,两毛钱赊账就行,我这边给你记账。”
“我倒是带着钱,寻思过来买药……”王东亮尴尬的说道。
他带的钱都算好的,过来买药差不多,再买别的就得赊账:因为家里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算出来的,真没有能多出来的地方。
可是两毛钱都要记账——丢脸啊。
王忆说道:“都先记账吧,反正迟早队里要分红,钱你带回去,你家里用钱地方多,我都理解。”
王东亮低下头。
尴尬又感动。
体温表拿出来看,38度5,中等程度的发烧,王忆便没给他开退烧药,给他开了点感冒药,用感冒清热颗粒和复方氨酚烷胺胶囊来搭配。
他又叮嘱王东亮:“咱渔家汉子身子骨强,我不给你退烧了,因为发烧本身是你身体在对抗感冒病毒,这个你扛一扛、歇一歇。”
“但你记得量体温,感觉发烧厉害了要量,另一个明早上量一下,要是发烧厉害了就不要动弹了,让你家王新红来找我。”
他拿出本子给王东亮记账。
王东亮眼圈红了。
渔家汉子性子要强,遇上难事也鲜有红了眼睛的时候。
可这次他有点忍不住,握着王忆手臂说:“王老师,得亏是有你,这、咱队里现在得亏是有你!”
王忆拍拍他手臂说道:“支书老是说,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字,咱都是一家人,有事父子爷们互相帮衬,所以你不用多想。”
王东亮使劲点点头,带上药出门。
出门后碰上了王向红,王向红披着发白的军服在抽烟袋锅,暗红的火星一闪一闪。
王东亮看见他后上去问候他,又激动的说道:“支书,我真是服了你了,以前队里看着外队光景好闹着要大包干、要分家,我跟着闹,我那真是瞎闹!”
“还得是你有眼光,这队里不分家,一家有难处百家来帮衬,这、这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王向红心花怒放,脸上不动声色:“嗯,四亮你不得劲了明天不用上工了。”
“让你老婆去跟文书说一声,到库里支一斤干姜回去,再来门市部买半斤红糖,回去熬个红糖姜水先退退热,身子骨好了再上工。”
“哎!”王东亮高高兴兴离去。
王向红抖了抖衣服进门市部,看着在昏黄灯光下忙着摆放货架的年轻人,他脸上忍不住的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王老师,今晚要庆功啊?”
王忆回头说道:“庆功,必须要庆功!咱把刘大彪一伙人给抓起来了,去了个麻烦,这怎么说也是个喜事。”
“我觉得这没什么。”王向红压根没把刘大彪一伙人放在眼里,“他刘大彪还真敢动你?他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沉了他!”
最后一句话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狠辣!
民兵队上下冲洗后换了衣服纷纷到来,喜洋洋、闹哄哄。
秋渭水正好不喜欢闹腾,王向红上来的时候提醒她开饭了,她便拎着王忆准备的礼物下山了。
现在天气暖和,王忆可以把桌子拉出来在外面吃。
他带了一白桶的泸州老窖,都是寻常的口粮酒,很适合给民兵队喝。
有了门市部什么都方便,里面茶杯多,王忆一人给拿了一个:用完之后洗一洗照常卖,外岛就是这么个条件。
白酒上桌,酱煮花生米、盐水黄豆、五香豆干还有他自己做的泡椒鱼皮、酱爆钉螺之类的小凉菜。
热菜主菜是一锅大白菜炖粉条和蒜泥白肉。
其中大白菜炖粉条里他用了浓汤宝来调汤,里面加了手掰豆腐块,炖的时候又抓了好些花脂,算是外岛版的大乱炖,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很香。
花脂这种东西就适合炖菜!
另外他带了蘑菇回来,让大迷糊做了个油炸蘑菇——蘑菇撕开成条放上酱油和味精拌一下,然后在鸡蛋面糊里滚一圈下锅炸,出锅上孜然,这味道不比炸肉差多少。
还有以前做过的铁板鱿鱼,炒了豆芽、鸡蛋炒香椿芽、辣椒油拌小油菜,剩下的便是切了火腿、撕了烧鸡、热了一大盘猪肉头。
菜式够多也够量,看着这满桌子的酒菜王东峰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东阳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叹什么气?有好吃的还叹气,傻了吗?”
王东峰沮丧的说道:“我叹气是在遗憾!遗憾为啥只有一个刘大彪,要是有十个咱隔着两天抓一个,这样不是隔着两天有一顿大酒了吗?”
王东阳眨眨眼。
是啊!
王忆给大家伙分筷子,说道:“支书来了,寿星爷来了吧?让寿星爷上座,然后咱其他人随便坐吧,准备喝酒。”
寿星爷呵呵笑。
他盯上了一块大肥肉。
王忆让大迷糊负责倒酒,然后问道:“让支书说两句?”
王向红说道:“行,我说两句。”
他举起杯子说道:“都是自己人——小孙和大炮给咱天涯岛立了功劳,也是咱自己人了,总之这里都是自己人,那我也不说外人话了。”
“小孙和大炮可能不了解,其他人都了解我这个人,我向来是反对大吃大喝的。但是最近岛上确实是好事接二连三,多喜临门,特别是来了小孙和大炮这两位同志,让咱小学多了两位教员,更是大喜。”
“这种情况下,王老师办一个宴席我是赞成的,那么咱们现在就为了这些喜事来一杯吧。”
王忆一怔。
来一杯?
不是来一口吗?
结果包括孙征南和徐横在内所有人一起端起杯子,然后整齐划一的一饮而尽。
王忆这边只抿了一口。
他很怂的低着头谁也不去看,像草窝里的野鸭子。
徐横却不放过他,问道:“王老师,你杯子里那满满当当的是什么?是水吗?要养鱼吗?”
王向红帮王忆解围:“王老师是大夫,待会指不定还有人来找他开个药,他少喝点、咱多喝点。”
大迷糊转了一圈,又给倒满了酒。
而大家伙纷纷抬起筷子朝着心仪的好菜下筷子。
王向红又站了起来:“按照规矩我带三个酒,现在来带第二个,我再说两句。”
满桌子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干的人讪笑着放下筷子。
王向红说道:“按理说大喜的日子不该说白事,可是前几天马寅初同志逝世的事情咱们必须得提一提。”
“马寅初同志是咱们外岛的老家人,他早年留学美帝攻读经济学,一生都在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而努力奋斗,是一位同反动派进行了英勇斗争的著名的民主战士。”
“我还记得1948年,他在我党的帮助下冲出反动派统治区,经港岛来到咱们解放区,你们可能不知道,因为我是马同志的老家人,所以当时……算了,继续往下说吧。”
“从此之后马同志在多所名校任教,并任首都大学校长。更先后担任了第一、二届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政协第一、二、三、四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第二、四届常务委员等职务,在为发展我国文化教育和经济事业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这样一位人才的逝世,真是国家的损失、社会的损失、民族的损失!来,同志们,我们为马校长来一杯送行酒,干了!”
众人心情沉重,他们这一刻和王向红一样,为祖国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人才而感到难过。
生产队是小集体,国家是大集体,他们都是集体的一份子,都是集体的主人。
所以大集体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同志,他们这一杯酒喝的是长吁短叹。
大迷糊倒酒,王向红这边又要开始第三次讲话了。
此时多数人脸已经绿了。
好饭好菜就在眼前却吃不着,着急啊!
王忆便劝说道:“支书,咱们第三个酒先压一压,吃口菜吧,这热菜都要凉了,先吃菜。”
王向红说道:“行,那先吃一阵我再说几句。”
寿星爷第一个出筷子。
跟傅红雪出刀一样。
快准狠。
夹起一块肥肉就塞进嘴里。
其他人不甘示弱,顿时,稀里呼噜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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