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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忆惴惴不安的出来,给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自己的82年之旅不会就此结束吧?
在他倒卖牛仔服、墨镜和酒水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这些来自未来的东西落入有心人手中,让他们发现问题。
如果有人非要较真,那小米飞行员墨镜和那几款白酒的瓶子都是可以查出问题来的。
但他也怀着侥幸心理,只是卖出几件而已,按理说不至于传到什么大人物手中,出事的概率是很小的。
而且他也没有卖出一些跨时代的东西,比如22年的半导体电器、精密机械、先进理念等等,他觉得这些东西才是真的危险,一旦被有心人察觉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寻常的生活用品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现在来看好像他运气不太好……
王忆站出来后,王向红挡住了他,然后将手里报纸递给这个常领导:“常领导,你既然叫我一声老班长,那老班长有个命令你能执行吗?”
常领导莫名其妙的接过报纸看了看,说道:“老班长你说,只要是合情合理,我一定执行!”
王向红帮他展开报纸,指向上面一个新闻说道:“绝对合情合理,我想请领导帮忙读一下报纸上这篇文章。”
常领导低头说道:“经济部表示不能因为有经济犯罪活动就怀疑对内搞活经济政策——城乡集体和个体经济还需继续发展。”
“据新华社江南5月10日电,在城市和农村地区发展集体经济和作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补充的个体经济,是对内搞活经济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
“经济部在回答新华社记者提出的问题时指出,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为江南地区人民带来了三个明显的好处:一是活跃了市场,二是安置了十万多名待业青年,三是增加了服务网点,群众吃饭难、做衣难、修修补补难灯问题有所改善……”
他把报纸读完,疑惑的看向王向红。
王向红正要说话,这时候教室里的学生纷纷跑出来,王状元狂奔在前口中哀嚎:“别把我们王老师抓走!”
“不要抓王老师,王老师是好人!”
“领导你行行好别抓王老师了,你抓我、抓我吧!”
教室如同泉眼,学生哗啦啦跑出来,如同泉水涌动,涌到山路口一下子把众人给包围起来。
王丑猫胆子小,此时大为恐惧,直接朝着几个干警给跪下了,哭的泪流满面:“警察叔叔别抓王老师啊,别抓他啊……”
王忆急忙上去把他拉起来。
心里挺感动的,没白白给这孩子投喂啊。
庄满仓也来拉起他,一脸茫然:“谁要抓王老师了?你们瞎说什么……”
他的话被山下传来的声音打断。
山下也有人在喊,正在上工的妇女和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纷纷赶来,从下面堵住了山路:
“各位领导,我们王老师犯错误你们批评他,别抓人啊!”
“领导你们先别生气,我们乡下人就这样,没有文化,容易犯错误。你们批评一下,指出错误我们一定改,不要抓人啊!”
“领导王老师是犯什么错了?他犯下的错就是看着我们王家生产队穷啊,就想着拉一把领我们奔小康……”
“这社队企业不是王老师搞的,是我们一起搞的,要抓把我们都抓走吧!”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将自己护在中间的学生、看着山下群情激奋的社员,王忆心里大为感动。
自己在家乡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个干警惊呆了,庄满仓冲出来问道:“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谁说我们来抓王老师的?”
常领导笑道:“是闹误会了吧?老班长,我们不是来抓你们任何人的,我们是来调查一件事的!”
“不是来抓人的?”王向红呆住了,他扭头去找王墨斗,王墨斗这会不在,他去发动社员来浑水摸鱼了。
旁边的刘红梅比他们还吃惊,问道:“草了,领导你们不是来查我们社队企业的?不是来查我们做买卖的?那你们怎么还说王老师投机倒把?我们都听见了呀!”
好几个妇女点头:“我们在海边收拾海货,然后听见你们下船的时候就在说,‘这个王忆有投机倒把行为’。”
“还说‘必须严肃调查这件事’,还说,还说什么‘必要情况下可以带走’啥的。”
庄满仓顿足说道:“你们都听些什么事?确实,我们这两天调查了一下咱们生产队最近发生的事,发现王老师有倒卖一些商品的行为,但我们没说要抓他呀!”
“是的,有一位同志说‘王忆同志有投机倒把行为’,可他那是疑问,是问‘王忆同志有投机倒把行为?’然后我说‘这算不上是投机倒把,就是卖一件两件衣服或者墨镜’。”
“至于必须严肃调查这件事,这句话我们确实说了,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是要来调查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常领导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是误会了,难怪老班长你让我念那新闻报道,原来是以为我们因为投机倒把罪来抓人的?”
“你也不想一想,我现在这个位子会管投机倒把罪吗?误会了误会了,老班长,让社员们散了吧,我们就是来找您和王老师调查一件事,其他人都不用在这里了。”
王向红挥挥手让社员们回去上工。
学生们却不听他的,还在围着王忆扯着嗓子求情,有些胆小的已经哭了。
王丑猫哭的最情真意切,鼻涕都要流进嘴里了。
而王状元哭不出来,只好放声惨叫。
漏勺也系着个围裙、拎着个锅铲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几个公安看向他们,他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这么多领导?我、我那个,我给你做个饭吃?”
王忆回头看,徐横和孙征南紧张的站在后面。
他说道:“把学生们带回去吧,没事,一切都是误会。”
徐横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好说歹说把学生劝回去。
王向红领着人进入大队委:“文书,去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赶紧烧水煮茶!”
常领导摆手说道:“老班长,别客气呀,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咱们让闲杂群众离开吧,我们得赶紧来调查一件事。”
王向红把赶来凑热闹的社员赶走,又把门窗都关上。
常领导点点头,有人拿出个小机器放在旁边。
是一台小录音机。
常领导说道:“我不废话了,老班长你的性格我了解,开门见山吧,刘大彪这个人你们认识吗?王忆同志你来说。”
王忆说道:“认识,需要我介绍我们的关系吗?”
常领导点点头。
王忆把最早跟刘大虎发生矛盾的事说起,尽量言简意赅的把他和刘大虎、刘大彪之间的几次交集都给说了出来。
常领导听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去红树岛抓这个刘大彪呢?”
王忆说道:“因为他威胁我呀,他当时话说的很恶毒,说我迟早会落单,或者会有老婆孩子。然后现在社会上有枪手,他可以买枪手把我和家人给杀了。”
“从那会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调查他——我们天涯岛和他所属的水花岛隔得近,都知道他是个坏人,肯定是犯过罪的,于是我想找到他犯罪证据去举报他。”
常领导接着问:“为什么当他上了红树岛的时候,你会带上民兵去抓他?你知道他在红树岛有犯罪行为?”
王忆说道:“不知道,但我一直让队里的人都留意他。”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还得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生产队民兵的职责,那就是根据省里红头文件的规定,我们民兵队自觉负责保护红树岛的树木和野鸟。”
他又把前些日子生产队去红树岛驱赶偷猎野鸟人员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当时没用几天,我们外岛都知道天涯岛民兵队在红树岛埋伏着,专门抓偷猎野鸟的人,然后就没人再去偷猎鸟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彪他竟然在三更半夜带人偷偷的潜入岛屿,我得到消息后便认为他肯定在进行不可告人的犯罪行为,于是我把民兵队给带上了去抓他。”
常领导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王忆疑惑的问道:“然后就是发现他竟然在挖一具骸骨,再然后就是我们震惊之下把他们给抓住了、报警了,送给庄同志了。”
庄满仓沉默的点点头。
常领导又问王向红,很郑重。
王向红拿党性做保证,说王忆说的都是事实。
常领导抹了把脸,问道:“就因为刘大彪威胁你,你盯上了他,然后发现他半夜去红树岛便带民兵队去抓他?”
王忆说道:“对,我当时就感觉他肯定想干坏事,但不知道他竟然在红树岛埋了一具尸体。”
“其实我以为他只是跟其他人一样去偷鸟,所以我想的是带民兵队去来个雷霆行动,快速抓到他来个人赃并获,然后扭送去给你们,哪怕暂时关他去拘留所待几个月也行,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常领导点点头,有干警上去中止了录音。
他说道:“看来你们是误打误撞抓到他的,其实被埋在红树岛上的多宝岛李家庄社员李岩宏不是他杀的。”
一听这话,王忆和王向红大吃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接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岩宏不是刘大彪杀的?!”
常领导又点点头:“是李岩宏的妻子杀的人,刘大彪帮她处理了这具尸体,然后以此来要挟她嫁给自己。”
“刘大彪将尸体、凶器和血衣都埋在了红树岛上,他以这个来威胁李岩宏的妻子。否则如果是他杀的人,那他早把尸体沉海里。藏在岛上有被人发现的可能,而沉入海里才是处理的干干净净。”
王向红说道:“确实,外岛杀了人哪有埋在岛上的?都是沉入海里啊。”
常领导说道:“一直以来,刘大彪把李岩宏尸体当一个把柄威胁着李岩宏的妻子也就是他自己现在的妻子。”
“然后这次得知你们忽然巡查红树岛,他担心是你们得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于是那天晚上过了午夜准备去处理了尸体。”
“结果尸体已经被树根给盘裹,一时之间不好处理,最终你们突然出现在岛上把他给抓了起来。”
王忆沮丧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呀,那刘大彪算是共犯吧?而且还威胁别人,这是罪加一等吧?他怎么着也得坐十几年的牢吧?”
他本来以为发现刘大彪杀人藏尸的事实后,刘大彪死定了,现在来看未必能如愿。
可是按照邱大年和袁辉调查到的消息,刘大彪在明年确实被判了死刑,那他是因为什么刑罚判的?
很快一个念头出现在他心里:坏了,自己动手太早了!
明年那是什么年?扫黑除恶最狠的一年,一切从严从重从快,刘大彪即使没杀李岩宏可作为共犯一旦被查出来也得是个重罪!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个信息:
这样来看刘大彪犯下的罪刑并不是很恶劣,那他在22年找袁辉查刘大彪所犯罪刑时候,袁辉为什么说他通过警内朋友查不到刘大彪档案信息?
他还记得袁辉当时用的词,他说他朋友‘没有资格’查看刘大彪刑事档案。
而现在又有公安上的大领导来调查刘大彪,那么这货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这时候常领导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的说道:“他不用坐牢,他是死刑!”
王忆下意识抬头,满脸的吃惊。
情绪变换都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
常领导面色凝重的说道:“具体的不能告诉你们,只能说你们这次误打误撞还真是撞对了,给国家、给政府、给人民都立下了大功。”
“刘大彪牵扯到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案子中,但案情需要保密,所以你们不要问,我也不能说。”
“如果以后有人来找你们打听刘大彪的案子,你们就说是他杀了李岩宏又藏尸红树岛上即可。”
听到他这番话,王忆明白了,袁辉说的都是真的,刘大彪确实犯了重罪且被封存了档案,以至于寻常警员是无法去查看他档案资料的。
可是刘大彪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和王向红都好奇。
可惜人家干警们对此讳莫如深,只是提醒两人将相关说辞告诉社员,然后就是叮嘱两人不要再问下去了,而且对他们说的话要进行保密,不准告诉其他任何人。
王向红这人倒是不八卦,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我们王老师投机倒把这件事……”
“没有投机倒把。”常领导摆摆手,“就是卖两件衣服、墨镜的,现在政府早不管这种事了。还有你们的社队企业,这个不但不违法犯纪反而能得到政府大力支持!”
他搓了搓下巴又琢磨了一会,抬起头说道:“你们岛上现在办社队企业就是去县里卖凉菜?”
“对,我们王——我们生产队有拌凉菜的绝招,可好吃了。”王向红本要习惯性的将功劳推给王忆,可他还是担心做买卖这件事会出什么麻烦,便把相关事宜一概推在了生产队身上。
法不责众,这样即使买卖上出什么事也怪不到王忆自己身上。
常领导又问道:“每天摇橹来回?”
王向红说道:“对。”
常领导叹了口气说道:“那得多累啊?”
他又正色说道:“老班长,你们这个王忆同志和民兵队这次是立功了,确实是立大功了,按照国家规定要给予你们生产队以奖励。”
“这样,我使使劲,看看能不能给你们申请一台柴油机船吧。”
王忆一听这话大喜过望,急声问道:“柴油机船?这么好吗?”
常领导笑着点点头。
王向红不太想要。
柴油机船味道大、污染海水,这种船在海湾里转一圈,海湾里的鱼虾蟹贝海参鲍鱼的就都被熏跑了。
王忆却觉得这是大奖。
实际上除了王向红和天涯岛上的部分社员,谁都觉得这是大奖。
一台柴油机船呢!
就这种东西王忆不好从22年往这边带,船的个头太大了,他带不进时空屋呀,总不能拆了来回倒腾然后再组装船吧?
木质船便于组转,这钢铁船就凭天涯岛上一群渔民怎么组装?
所以他其实一直挺愁怎么弄捣鼓一台机动船到天涯岛来的,有了机动船好多事就方便了。
所以如今听了常领导的话他可是喜坏了。
意外之喜啊!
刘大彪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国家给生产队这么大的奖励?
王向红这边还在犹豫,王忆直接把他拉走小声说:“支书,白得的奖励,不要白不要啊。”
“咱不需要这铁皮子船,这样咱也不去占公家的光。”王向红挺固执。
王忆说道:“我的好支书呀,你想想现在外岛还有哪个生产队一艘铁皮船都没有了?咱拥有铁皮船哪怕不用、哪怕只是停泊在码头上也能表示咱生产队的先进性呀,对不对?”
“何况你们觉得铁皮船烧柴油味道太大不想用来捕鱼那咱们就不用铁皮船捕鱼嘛,咱们继续摇橹捕鱼,但铁皮船有时候可以去办点急事。”
“举个例子,万一哪个社员犯了点急病……”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岔了,铁皮船确实是有作用的。”王向红点头。
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份馈赠,但常领导说奖励需要上级的批准,所以恐怕得耗费点时间,让他们耐心等等。
干警们没有继续留下,他们对王忆和王向红进行盘查后便乘船离开了。
王向红想挽留他们吃个饭但被拒绝了。
常领导说自己现在很忙,这次来翁洲是专门调查刘大彪这件案子的,他还得去水花岛进行调查,时间紧迫。
这样两人只能送别一行人。
前面干警出门,走在队伍最后的庄满仓给王忆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王老师,我会回来找你的。”
王忆说道:“是为了墨镜是吧?给你……”
庄满仓摆摆手,快步跟上了队伍。
他们说说笑笑走到码头,前面的人突然大叫一声:“娘的,你在干什么?”
码头上停靠了警用快艇的位置站着个老人,而快艇上有个大块头的青年正在忙活,手里一块石头敲得船底‘砰砰’响。
是大迷糊!
王向红赶紧跑过去问:“大迷糊你干什么?”
大迷糊抬头说:“我沉了他们的船,嘿嘿,然后他们就回不去了,抓了王老师也没用!”
干警们气的要骂娘。
这他吗是个傻子吗?太野蛮了!
王向红去把大迷糊拽上来,撕扯着他衣领又推搡他:“领导同志们是来找我和王老师聊天的,你、你滚蛋!”
然后他要向常领导道歉,常领导指向码头上的老人。
老人一身米黄色旧军服,衣裤还笔挺,有着常年叠压的线条痕迹,他刚才听到干警们的声音便回过了头来。
王忆看身板就知道,这是小爷王真刚。
王真刚手上收着个大檐帽在腰畔,他看到干警们转过身来正要说话,但眯眼仔细一看王忆正跟庄满仓说说笑笑。
这样他就愣了。
这时候注意到他的干警也愣住了。
他们看向王真刚的胸口左侧,那里的军服上挂着三排总共八枚军功章。
有金色的有银色的,都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王真刚问道:“王老师,你没被逮捕?”
王忆说道:“没有,闹误会了,咱们公安同志是来找我了解情况不是抓我。刚才不是跟社员解释了吗?没有人跟你说吗?”
“娘的!”王真刚顿时面色阴沉,不等王忆说完话他脱掉外套包裹住大檐帽急匆匆离开码头。
常领导招呼他说道:“唉哎,老同志你等等,能不能把你的军功章给我看看?”
王真刚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个削瘦的背影。
常领导看向王向红问道:“老班长,这位老同志是什么情况?他胸口的军功章你看到了吗?我看着有大鸽子章、国旗勋章啊?”
王向红说道:“是我一个长辈叔叔,他早于我入伍参军,而且起初就是主力部队,后来成为志愿军入朝抗击过美帝。”
“但彭老总后来的事你是知道的,然后我这个叔叔脾气很大。唉,算了不说了,他不喜欢谈这个。”
常领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那他是我的前辈了,他是立过战功的呀?还有他刚才的那个大檐帽,主力部队的呀……”
王向红叹气道:“我不知道,我这个小叔脾气很大,是个老顽固。”
“比你还顽固?”常领导开玩笑。
王向红说道:“跟他比我算是太开明了!”
常领导想打听王真刚的旧事,王向红说的支支吾吾。
这样几个干警就知道了,他有难言之隐。
常领导没逼问,而是拍拍王忆肩膀说道:“你这个青年可以啊,你这样的年纪能在生产队里有这样的威望,一个误会之下让全队老少爷们都来帮你解围,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王忆低调的说道:“领导您误会了,是我们生产队上下团结,当然他们不是给我来解围,就是关心我另一个也是想要求情。”
“您了解我们支书也肯定了解我们生产队,我们都是老实的社员。”
常领导哈哈笑:“小同志八面圆滑呀,放心,我能不了解你们这个队伍吗?我老班长带出来的社员我从没有怀疑过他们对国家、对政府的忠诚。”
“行了,你们回吧,奖励的事我会抓点紧的。不过要走流程,多多少少得耗费些日子。”
他挥挥手又冲王向红敬了个礼:“老班长,保重身体啊。”
语气恳切,情真意挚。
王向红回礼。
常领导跳上快艇破浪而去。
等到警用快艇消失,王向红缓缓的说道:“怪了,刘大彪那熊人能犯下多大的重案,竟然惊动了中央。”
这话把王忆震得一ju灵:“惊动了中央?这位领导是中央的干部?”
王向红摇摇头:“是省厅的,前两年刚升到省厅去,我这是在他升到省厅去后第一次跟他见面。”
“但这案子肯定不只是省里主持查办的,他说给咱生产队奖励一艘机动船要向上级请示,省厅的上级是哪里?”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懂的都懂。
两人一起往山上走,王忆一路上长吁短叹。
王向红奇怪:“王老师,你在愁什么?”
王忆叹气道:“我在愁这个年代城里头真乱真疯狂,我一共就接触两件案子,一件案子是被人抢劫结果抓到劫犯后发现他们身上背着杀人重案。”
“再一件案子就是刘大彪这件了,没想到刘大彪更厉害,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竟然连省厅甚至中央都惊动了。”
王向红倒是见怪不怪:“你是小年轻,少见多怪,五几年刚解放那年头咱外岛才乱了,你不带上枪不敢出海出海去捕鱼!”
“那时候海匪渔霸做殊死挣扎,在海里打着鱼经常就听到了枪声,不用去看就知道,有海匪渔霸正在抢渔获呢!”
王忆目瞪口呆:“这么乱吗?”
王向红点点头:“是啊,再往后倒退个十年八载,那时候海上经常械斗,特别是到了渔汛来临,大家伙要抢渔获,要追鱼群进行捕捞。”
“可鱼是活的,从这里跑到那里,从你占领的海域跑去了其他生产队占领的海域,怎么办?这个鱼群算谁的?”
“手底下见真章吧,谁的拳头结实就是谁的!”
王忆一路摇头回到教室。
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挺庆幸的。
还好他领着生产队的民兵队抓到刘大彪后立马报了警,现在公安方面显然对他和生产队的民兵充满信任,所以只是调查了他在县里的一点作为,调查到他往外倒卖牛仔服和墨镜的事,而没去查他上大学的过往。
这事挺险的,要是公安去大学查一下他的信息发现没有他这个人,再顺着这条线往东北林场去查一查,那他真就要陷入大麻烦了!
有惊无险,可惊吓够大的。
王忆可算是记住这个教训了:
以后尽量少去县里、少去市里了,还是多多缩在天涯岛上吧,免得再招惹上什么是非。
反正他通过82年已经赚到不少钱了,手里还有多本古本手抄医书和祈和钟、第一版人民币这些价值连城的重宝,这样他在22年不缺钱了,不需要再外出去乱捣鼓东西。
三十六计,苟为上计。
孙子诚不欺我也!
中午头吃蒲公英。
昨天下午的劳动课上学生去漫山遍野打猪草来,顺便挖到了好些野菜,其中蒲公英最多。
外岛蒲公英泛滥成灾,这东西到了秋天便是一身降落伞,风一吹漫山遍野全是种子,来年是一片一片的往外长。
嫩蒲公英能做野菜。
王忆挑最嫩的拌凉菜,捣碎点熟花生米,加上生抽老抽鸡精辣椒油和蚝油,搅和一下子绿油油的好看又好吃,而且还能清热解毒利尿壮阳。
不那么嫩的则用来糊野菜饼吃。
渔家便常用蒲公英糊饼子,洗干净的蒲公英跟苞米面混一起,撒上点盐上锅蒸,这比单纯吃苞米饼子强多了。
而王忆做的更讲究。
他不用玉米面而是用白面来糊饼子,打上鸡蛋、切了火腿成丁,这四种配料再加点十三香和咸盐即可。
漏勺糊饼子一绝,他直接糊大饼子,贴在大锅上糊出来的一张饼子得有十五六寸的规模,用菜刀切开吃。
蒲公英菜饼糊出来不太好看,嫩绿色变成深绿色,而且多多少少会带点焦。
不过很好吃。
野菜的味道不算浓郁,加上鸡蛋和花生油的香味、火腿丁的滋味儿,这样味道交融让人很有胃口。
人多力量大,学生送来的蒲公英多。
因为是学生们共同送来的,人人有贡献,所以王忆中午就不只是给助教和课代表们管饭,所有学生都能领一块野菜面饼回家去吃。
夏天中午的阳光很灿烂,照在岛上显得树更绿花更红。
海风吹过,大槐树上的槐花哗啦啦的摇晃。
糊饼子的香气从大灶传出来,学生们排队等在外面眯着眼睛使劲呼吸,享受着香味。
王忆在山顶溜达着,他眺望海上。
夏天中午的海面波光盈盈。
远处的岛屿似乎更清晰了,一艘艘大船小船在海上行驶而过,时不时便有渔家号子声或者悠扬的汽笛声传来。
他在学生队伍里又看到了脏兮兮的小孩猪蹄。
猪蹄也在使劲吸气。
王忆走过去问道:“猪蹄,你大名叫什么?”
猪蹄低着头不说话。
旁边的学生笑道:“王老师,他大号是王东猪。”
周围的学生纷纷笑。
猪蹄生气的看向那学生说道:“是叫王东竹,我娘说是竹子的竹,不是猪!”
王忆问道:“那你娘中午头在家吗?”
猪蹄突然拔腿跑了。
也不要野菜面饼了。
其他学生不笑了,王新新给他解释道:“王老师,猪蹄没有娘了,前年还是大前年,他娘跟着人跑了。”
“对,他没有娘了,现在跟着他爹。他娘是他家不能提的事,我们拿他名字开玩笑没事,要是拿他娘开玩笑他会拼命的。”
“过年时候王凯就跟他打了一架,他捡了石头把王凯的头都破了!”
王忆心里有些内疚,不小心把孩子心里的伤疤给揭开了。
他去拿了半张的菜饼,然后又拿了一把煮熟的鸡蛋和一袋子面条去往猪蹄家里。
猪蹄是二组的。
他爹叫王祥赖,小名就叫赖子——起这样的名字自然跟贱名好养活的传统有关,在一个也证明他家里人不太讲究,稍微讲究点的人就没有起这样名字的。
除了王祥臭的爹娘!
王忆下山的时候碰上了王东喜,便跟王东喜了解了一下王祥赖这个人。
在大迷糊之前,王祥赖就是生产队的迷糊蛋,他这人天生脑子缺根筋,或者说比较轴,人倒不傻,可粗心大意又容易钻牛角尖,所以办起事来丢三落四还没个章法。
他最出名的就是少年时代琢磨出来的一个‘不需生产、就能自足’的理论:
人吃饭会变成屎,那这样为什么还要吃饭?
拉了屎直接吃屎,等再拉出屎来再吃屎,这样循环起来不就不用干活搞生产了?
国家不是一下子就进入发达社会主义阶段了?
他把这观点郑重其事的说给了他当时还活着的爹娘听,他爹娘了解他的性子所以没管他。
这让他一个不服两个不忿,又跑去找革委会领导说,而且他到了革委会门口就嚷嚷自己发现了能帮助国家进入发达社会主义阶段的好路子。
当时那年头乱,革委会的领导们还真信了能有这样的路子,就出来问他,然后他把‘不需生产、就能自足’的理论说了出来。
然后领导以为他是来故意戏弄自己的,就把他吊起来抽了一顿,还是刚退伍回来的王向红去卖面子领回来的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娶不上媳妇,可前些年天涯岛光景好,那时候讲究‘越穷越光荣’、‘越穷成分越好’,这便导致王祥赖的成分特别好也特别光荣。
加上那些年各队都困难,而天涯岛在王向红带领下干活齐心协力,没人耍歪心思,于是相对来说岛上日子还算好的,起码饿不死人、冻不死人。
就这样有逃荒来的内陆姑娘嫁给了王祥赖,但人姑娘当时是走投无路才嫁给他的,改革开放后社会风气跟着开放起来,猪蹄他娘便在一次去县里的机会中跑了……
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道她娘家具体是哪里,这样自然是找不到人的。
王东喜叹气:“赖子这个人吧容易钻牛角尖,本来就是个浑人,让这事一刺激更浑了。”
“他当时钻牛角尖了,拎着一把尖刀在县里头抓着人就问‘你见没见过我媳妇、她长哪样哪样’,问了他还说‘让我找到她我就杀了她’。”
“这样他的下场你能想象,让公安同志给抓了,又是支书卖面子去把他给领回来的。”
王忆说道:“那猪蹄这孩子跟着这样的爹过日子能行?”
王东喜咂咂嘴:“还行吧,赖子对孩子还行,你看猪蹄没饿着渴着也没露着屁股,还行。”
王忆无语。
这也叫行?!
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他让王东喜带自己去了赖子家,其实挺好找的,二组最破烂的一户就是他们家,院墙是用苞米杆扎起来的,没有门,直接进去就行。
院子里堆放着好些东西,乱七八糟,什么柴火、草木灰、碎砖头、石头、干海带干海菜等等。
王忆进去便看到了猪蹄,他正在屋门口灌水,仰着头用个葫芦瓢‘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水。
孩子饿了!
这样他赶紧退了出去,先吆喝一声:“王东竹,你在家没有?”
猪蹄蹭蹭蹭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
王忆把东西递给他,他垂着手没拿,愣愣的看着王忆,看起来愣头愣脑的。
“刚才王老师不了解你家情况,说的你不高兴了,这是王老师不对,所以给你带了礼物来道歉。”王忆和颜悦色的说。
猪蹄摇摇头:“不用,王老师你是顶好的人,我不怪你。”
“要是怪你我早捡石头砸破你头了。”他又补充一句。
王忆失笑,太坦诚了。
他说道:“拿着这些东西,你先收下,你爹是不是没在家,出海去了?”
猪蹄说:“嗯。”
王忆问道:“你跟王老师说实话,愿不愿意去上学?”
猪蹄蹲下抠脚,他一直赤着脚,脚上好些老茧他便在抠老茧:“愿意,上学能学文化、学知识,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人,其实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人的头脑干瘪瘪的,就像是吃不饱饭长大的人身体会瘦巴巴的。”
这话可不是个七岁八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王忆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你母亲吗?”
猪蹄点点头。
王忆说道:“你想你母亲,是吧?”
猪蹄又点点头。
然后抬起头:“我想找到她,然后问问她,我爹不好,她不喜欢我爹,不想要我爹,我知道呢。可我又听话又会学习,她为啥也不要我呢?”
这话配上孩童那瞪大的眼睛和充满希冀的脸。
王忆心里发酸。
他伸手摸在孩子的头上说:“王老师要你,学校要你,今天下午开始去学校上劳动课——算了,不着急,等老师给你买一身一样的校服和回力鞋,然后你就去上学!”
猪蹄说道:“我爹不让去,他让我去挣工分。”
王忆霸气的一挥手:“我会解决你爹!你只要愿意去上学、愿意学习就行!”
猪蹄说道:“我愿意学习,我要是去上学肯定是念得最好的那个。王新钊那个木头脑袋竟然以为自己是学习最好的、懂的最多的,可我上次问他清华大学还有首都大学,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忆诧异的问:“你还知道这两所大学?”
猪蹄点点头:“我娘给我说的,她走之前、就是那天出门的时候她还跟我说。”
“以后要去上学,好好念书、一直念书,直到考上清华大学或者首都大学,然后不要再回外岛,留在首都当工程师、当科学家,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再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爱护家庭、热爱生活。”
这一席话听完,王忆顿时明白猪蹄媳妇为什么会离开了。
联想以前特殊的年代,这女人是来外岛避难了一些年头,恐怕人家出身和经历是很有传奇性的!
他正在跟猪蹄聊着,有人在外面两条街喊:“王老师,王老师你在这里吗?支书让你赶紧回去,又来人找你了。支书说的挺急,好些是挺重要的人,是不是上午的公安同志又回来了?”
王忆最怕的就是公安干警。
他们怎么又胡来了?
一听这话头皮发麻,拍了拍猪蹄的肩膀自己赶紧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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