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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号。
建军节。
大清早的喇叭就开始响起慷慨激昂的广播声: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于昨日晚上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盛大招待会,热烈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五十五周年,中央领导出席了招待会,同700多名党政军各方面人士和外国来宾共同欢庆这一光辉节日!”
“人民大会堂宴会厅灯火辉煌,招待会在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乐曲中开始,领导人在热烈的掌声中致祝酒词。”
“他首先向出席招待会的同志们、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向全军指战员、离退休的老战友、转业复员军人、民兵和烈属、军属致以热烈的节日祝贺和亲切的慰问……”
王忆摘掉耳塞爬起来冲着窗口往北看了看。
又是一个晴朗天。
清晨海风徐徐的吹,凉爽又滋润。
真舒坦。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出门去看,看到王向红正在大队委的外墙上贴红纸。
一个红纸上一個大字,联系起来是:热烈庆祝建军五十五周年。
民兵队也在忙活,他们忙着收拾办公室。
今天他们放假了,因为今天也是他们的节日,连广播里的领导人都向他们致以热烈的节日祝贺和亲切的慰问了。
今天上午大队委里要开个会。
民兵会议。
王向红把红纸贴好,看见王忆出来了便喊了一嗓子:“王老师你过来,看看这字贴的正当不正当。”
王忆比划了一下,说:“很正、很润。”
王向红笑着叼起烟袋杆,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这些字。
他仔细的看了两遍,吐了口烟圈后说道:“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五十五岁的生日快乐!”
一切张罗完毕,只等着上午开会。
王向红来找王忆,说:“你能不能让漏勺帮个忙,给我们今天中午做顿好饭?那个大队委出钱,按照十元的标准来做,主要是有长寿面就行。”
他对王忆进一步解释:“这是咱公社的老规矩,军队的生日这天,各生产队以及公社都要团结退伍军人、民兵以及给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立过功、出过力的群众办个宴席,给咱们人民军队过个寿。”
王忆说:“好,这样的话孙老师和徐老师不回来吗?他们……”
“回来。”王向红直接说道,“昨天下午我让文书顺路通知他们来着。”
“本来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昨天晚上跟着销售队一起回来,但孙老师说不好请假了,因为前两天他们为了接受表彰请了一次假,耽误了一次课程。”
“这样他们昨天晚上不回来了,上个晚自习来预习今天上午的课,然后上午他们再请假回来,吃过午饭就回去继续上课,嗯,是这么个安排。”
王忆表示明白,说:“那行,我来安排,这顿饭多少个人?”
王向红说:“你别管多少人,伱就按照十元的标准来安排就行——那啥,你别给我乱花钱啊,十元的标准可不低了。”
王忆说道:“放心,支书,我是乱花钱的人吗?”
王向红假装用烟袋杆要抽他:“你是个花钱老祖宗!”
王忆笑着跑去找漏勺。
漏勺听了他的要求后痛快的说:“行,校长,这顿饭的情况我都了解。”
“以往都是大雄来做,今天没想到让我做了,哈哈,看来支书现在也是看得上我了。”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只要自己看得上自己,只要自己能为了上进去付出卓有成效的努力,那外人肯定更会看得上。”
好日子也有好天气,万里无云的晴空下,阳光如金辉。
岛屿四周的水洼处、泉眼边长满了芦苇,通体翠绿的芦苇高挑纤细,风一吹齐刷刷的荡漾,如同十七八的大姑娘在跳舞。
就像十七八的姑娘成熟了,时值八月,芦苇也成熟了,它们抽出了长穗、开出小花。
王忆此前是不知道芦苇还能开花的,还是前几天才发现它们会生出浅褐色的花朵,娇俏动人、娇憨可爱。
他去芦苇丛看了看长穗的情况,秀芳告诉他,这芦苇长穗一旦彻底成熟会变得蓬松雪白,那时候海风一吹它们会齐刷刷的飘荡在风中。
春有柳絮飞,秋有芦苇飞,那都是海上的雪。
芦苇花小,金鸡菊花大,八月第一天,金鸡菊照常盛大的绽放,在绚烂的光与潇洒的风里开出了红灿灿、火辣辣。
另外还有一种花现在也开放了,一种紫红色的花朵。
这种花的花杆生的挺拔而花朵硕大,在外岛所有岛屿上、所有海山上都有所出没,不论是朝阳初升锦辉来,还是暮色夕阳沉沉去,抑或是星光褶褶明月下,这些紫红的花总会在七月下旬准时绽放。
王忆不知道这花学名叫什么,岛上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把这花朵叫做海蜇花。
之所以叫海蜇花是因为每当这花朵盛开,便代表海上要迎来海蜇渔汛期了。
七月下旬和八月上旬都是捕捞海蜇的好时节,昨天他在22年的天涯岛查看集成房屋施工进程的时候还看到了海上有海蜇捕捞船。
按理说7月还是禁渔期,但他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是海蜇旺发的时节,而且海蜇是一种奇怪的水生物,它们只有一年的寿命。
这样如果渔汛期不集中捕捞,那本年度的海蜇资源就算浪费了。
简单来说,这玩意儿不存在过度捕捞的情况,因为你不捕捞它们在本年度也会消弭。
82年的海蜇捕捞季一般是在八月份,时间是半个月左右,顶多到了八月下旬就很难再规模化的捕捞到海蜇了。
而海蜇不是海珍品,这东西全靠规模化捕捞来走量赚钱,要是没有量了就没人愿意去捕捞它们了。
王向红之前跟他说,因为现在暑假时节王忆不忙,所以要让他参与今年的海蜇渔汛期的捕捞大会战。
海蜇这东西说起来挺操蛋的,它们不太值钱,可捕捞起来还费劲。
渔民这几天得起早贪黑的忙活,要晒着烈日去撒网捕捞、再冒着酷暑进行加工,加工成三矾海蜇。
现在一些轻劳力就在为明天的海蜇捕捞大会战做准备,她们把海蜇捞网给拿出来摆放好,这样明天开船就能用。
并且腌制三矾海蜇需要海蜇池,弱劳力们正在收拾海蜇池,打扫干净、往里灌水,准备盐准备矾。
王忆吃过早饭去看了看——毕竟他以后是要当天涯岛带头大哥的人,渔家的工作他可以不怎么干,但必须得知道怎么干。
他正在观看着,有消息传回来:“孙老师领了个媳妇回来!”
王忆当场表示出乎预料。
但等他跟着社员们跑到码头看热闹的时候看见了秋渭水,这把他吓尿了——孙老师撬墙角啊?
直到码头上又站出来了祝晚安,然后他又表示情理之中。
去县一中参加大会的第二天晚上搞联谊活动的时候,他就感觉孙征南和祝晚安之间可能有奸情。
现在确定了,就是有奸情!
孙征南内心骚而面皮薄,他对周围的人无助的解释说:“你们不要乱说话,你们这是造谣,你们怎么能污蔑人?”
“祝老师就是来咱岛上看看,她是祝老师的女儿——嗨,她是祝真学老师的女儿,她来看看父亲的工作环境……”
“你刚才还说她是你的老师,是来帮你们辅佐功课的。”有妇女嬉笑道。
孙征南徒劳的解释:“对,也来给我们辅导功课,也顺便看看祝真学老师的工作环境,是不是啊,徐老师,你说句话啊,你快说句话。”
徐横说:“我不说,我要去开会了。”
孙征南也得去开会,他只能把祝晚安交给王忆和秋渭水。
王忆跟祝晚安打过几次交道,大概了解这位女教师的性子,便冲她挤挤眼说:“孙老师面皮可真薄。”
祝晚安抿嘴笑,说:“我就喜欢他那种羞涩的男子汉的样子。”
王忆一听这话惊叹道:“呀,你们俩这是确定关系了?”
祝晚安微笑道:“你可真会装,21号那天晚上你看见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王忆说道:“我还真不是装,那天是你们认识的第二天吧?你们是20号认识的,对吧?你们第二天就情投意合了?这叫什么?一见钟情?”
祝晚安说道:“对,我对他一见钟情,小秋老师说她对你也是一见钟情,你理解不了我们女人的爱情观。”
王忆问秋渭水说:“真的假的呀,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秋渭水笑吟吟的说:“我的一见钟情跟祝老师的不一样,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感觉没什么,可是后来随着吃药,我便越来越想念你。”
“当时我给我爷爷说了这件事,我爷爷还说你是给我吃的迷魂药。”
王忆说道:“但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当时太美了。”
他说着回想起了那天秋渭水冷艳明媚的妆容和那双大长腿白丝袜。
真的是对他太有冲击力了。
祝晚安冲他打了个响指说:“王老师真是情种,看到媳妇都忘记了朋友的嘱托。”
王忆说道:“我没忘记班副的嘱托,走,我和小秋领你在岛上转转,确实需要让你看看你父亲的工作环境。”
他们顺着山路上山顶,这时候大队委办公室里正好开始开会。
王向红响亮的声音传出来:
“同志们、战友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人民解放军陆海空部队的广大指战员,今天在营区、哨所、军港和机场纷纷举行各种纪念互动,来欢庆我军五十五周岁的生日。”
“我们虽然已经退伍了,可是退伍不褪色嘛,我们还是要发扬革命传统,为保卫祖国建设四化再立新功!”
掌声传出。
王东喜在广播里拍手呢:
不管老支书为什么而讲话,我文书都要帮帮场子。
听着广播声他们先去了教师宿舍。
现在宿舍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王祥高把一些木工活给完成了,这样房子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推开门开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礁石小径穿院入屋,院子里有花草也有刚种下的一些小蔬菜,前面还有长出通红的西红柿和碧绿辣椒的蔬菜。
王忆摘了个西红柿擦一擦递给秋渭水和祝晚安,一口咬开,滋味甘甜、汁水四溅。
祝晚安赞同的点点头:“嗯嗯嗯,这个西红柿好吃哎,不太沙,但是味道挺甜,真好吃。”
秋渭水搂着自家男人的手臂开心的笑:“是王老师从中科院农研所找来的种子和苗子。”
王忆推开门,嘀咕道:“谁关上门的?都说了要通风。”
墙纸已经被老人们贴好了,他们一进去,四处都是怒放的牡丹花,四面墙壁成了苗圃。
祝晚安当场被镇住:“我的天!这、这是什么啊?怎么是这样子?”
王忆说道:“这是壁纸,就是好看的图纸用胶水贴在墙壁上,现在首都有些房子就这么装潢,挺好看的吧?”
“因为咱们这是教师宿舍嘛,所以墙壁上贴了一个花圃,教师们是花园里的园丁,所以这座房子就成了个大花园。”
祝晚安再次震惊:“王老师你、你真的太有才华了,你的脑子怎么想的呀?真是太厉害了。”
抬脚进去,地面铺了地板革,这样与壁纸交相辉映,让房间内部焕然一新。
这些地板革是地板块的图案,所以把俩姑娘给迷惑了:“呀,王老师你还给这里铺了地板?”
王忆笑道:“不是地板,你们伸手去摸摸。”
两个姑娘弯下腰去摸。
王老师抬头看屋顶。
秋渭水和祝晚安顿时啧啧称奇:“这不是地板,这是什么?”
“是人造革席面是不是?我家里床上就铺了这个。”
王忆说道:“其实这叫地板革,确实是人造革的,因为咱们岛上的房子返潮,特别是夏秋季节能反出水来,祝老师年纪大了,受不得湿气侵袭,所以我给他们在地上铺了地板革。”
祝晚安震惊X3。
到底谁是城里来的、谁是乡下的?
这东西别说看过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不过想想王老师是首都念过书的人,一切又能释然:毕竟是祖国心脏里出来的人嘛,比自己见多识广很正常。
包好的窗户边框、重新刷过油漆的门窗木板,一个房间里安置了一张新办公桌。
王忆解释说:“我们校舍房间比较紧张,没有那个教师办公室,所以先让教师们在自己房间里办公,一人配一张办公桌,我再给他们配上椅子。”
“现在我们生产队通电了,等我下次去城里买上台灯,这样老师们晚上也能办公。”
祝晚安听着他的介绍当场服气:“王老师,你安排的太好了,你的考虑也太全面了,这教师宿舍可比我们县一中的都要好呢。”
王忆说道:“住宿确实不错,但办公其实不太合适,办公室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否则教师们各自办公不能共同商讨问题、解决问题,这样不太好。”
这是他心里话。
秋渭水也点头,问:“到时候办公室里也有我的办公桌?”
王忆冲她笑:“嗯,咱们两个的办公桌对头放着。”
他领着两人去看了看厕所:“其实宿舍还没有完工,我们支书刚联系了建筑工过来帮忙修一个新厕所。”
厕所外放着管道和白瓷蹲坑,两袋子水泥摞在一起,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祝晚安看后感叹:“我的天,咱们岛上的教师宿舍可比县一中的好多了,这条件真棒。”
“县一中的教师厕所还是水泥抹的呢,你们用上这种白瓷的了,我只在我们大学的教师公寓看到过。”
参观了教师宿舍,王忆领着她又在岛上转了一圈。
岛上环境没的说,抬头蓝天放眼湛蓝,满山碧绿,满耳朵都是蝉鸣鸟叫。
祝晚安是个很有素养的知识女性,她知道秋渭水特意请假回来一趟的目的,并没有一直要两人陪着自己。
她看到海湾沙滩处有树荫,便突然欢呼雀跃了起来,抱着一本书跑去树荫下看书。
王忆把躺椅给她拖了过去。
看到这把新颖别致的躺椅她大为新奇,连连追问王忆是在哪里买到的这种椅子。
王忆跟她说道:“我们队里自己准备生产,到时候让孙老师送你一把。”
祝晚安钦佩的说:“如果你们能生产这样的躺椅,那你们太厉害了,难怪我父亲对你赞誉有加,每次提起你都说叶领导找到了一位金龟孙女婿。”
她脱掉鞋子半躺在躺椅上,让海水冲刷着双脚,然后看起书来。
王忆看了看书的封皮。
《陌生的海滩》。
也有一些半大学生跑来凑热闹,他们跟着看这本书,问道:“祝老师,你是研究海滩的老师吗?”
祝晚安笑了起来,她打开这本书给他们看,说:“这不是一本研究海滩的书,这是一本诗集,是诗人北岛的第一本诗集,里面有非常多的好诗。”
“比李白的诗还好吗?”学生奇怪的问。
祝晚安直接没话说了。
北岛是她的文学偶像,可哪怕北岛最狂热的读者也不敢说他的诗比李白还要好。
见她尴尬不语,学生们就说:“哦,这个北岛不怎么样。”
也有人说:“北岛不是在北边吗?一座海岛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它怎么能出书?”
祝晚安赶紧说:“不是,北岛不是岛屿,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诗人,他曾经在78年创建了一本杂志叫《今天》,那会他还没有笔名,于是他想要一个笔名。”
“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这本诗集中曾经出现了许多岛屿,而他虽然是南方人却一直生活在北方,这样便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北岛。”
“什么叫笔名?”学生们又问了起来。
王忆要把他们赶走。
祝晚安笑着拦住他,然后合上诗集饶有兴趣的坐起来说:“来吧,同学们,老师今天来给你们讲讲现代诗。”
看到她这边忙活起来,王忆便领着秋渭水离开。
秋渭水小声说:“王老师,北岛写的诗没有你写的好。”
王忆赶紧说:“别、你可别这么说,你说这话就跟有人说北岛的诗比李白的更好一样。”
他和北岛差距很大,但北岛跟李白差距更大,所以他觉得这比喻没问题。
秋渭水说:“但你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的太好了,你为什么不再写了呢?”
王忆说:“我放弃写诗了,写诗没什么意思,那都是吃饱了撑着玩的。我要写儿童文学,要充实孩子们的精神世界。”
秋渭水仰慕的看着他说:“原来如此,王老师,你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有追求的人,我真幸运,能够遇到你。”
看着心上人这真诚的表情。
王忆忍不住甩了甩头发。
让姑娘说的有点骄傲了怎么办?
其实他知道,自己碰上秋渭水才是幸运,秋渭水总能给他以浓浓的幸福感。
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午饭时间到了。
王忆往大队委办公室开始捣鼓菜肴。
看着进来的酱猪腿肉、辣椒炒大肠、黄瓜拌猪肝、卤猪头肉等等硬菜,王向红生气的说:
“王老师,这就是十块钱的标准?我真是对你千叮咛万嘱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
“这都不是我买的。”王忆赶忙解释,“孙老师交给漏勺的,你不信问漏勺去。”
孙征南说:“是祝老师带过来的,她得知咱们要开个会,便猜测咱们开完会后会一起吃个饭,于是从县城里的副食店带了一些菜肴过来,还带了一坛子的十大元帅呢!”
王向红下意识的抠了抠耳朵。
他没话说了。
王忆继续上菜,扒鸡、腊肠、白糖拌西红柿、酱爆茄子等等,荤素搭配,这才是他准备的菜。
民兵们嘿嘿笑。
他娘的今天中午这顿饭要爽了。
一个个的偷偷解腰带,都做好了吃撑的准备。
王向红倒是希望他们多吃一些,因为2号开始就要出船捕捞海蜇了。
捕捞海蜇是体力活。
不过今年他们将开动机动船来捕捞海蜇,王向红亲自掌船,他2号大清早的就上了天涯二号。
王忆对此表示理解。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
天涯二号是渔船,自然是海上干活的船,可之前王向红压根舍不得让它出海去干活,顶多用它去运送粮食。
运送粮食毕竟干净,而出海捕捞一趟就会把这崭新的渔船给弄的脏兮兮。
即使用海水冲洗干净也没用,上面沾染的鱼腥味是冲不掉的。
如今天涯三号入列,又有了一艘更新的船到了生产队手中,王向红立马把天涯二号给派上工了。
天涯三号歇着。
以后它就是王向红的心头肉了。
大胆他们的意见跟王忆一样,王东峰对王向红说:“支书,你这叫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滚蛋,我先揍的你哭。”王向红怒喝他。
大胆问道:“支书,捕捞个海蜇真要动用这好船?咱这渔船第一次出海竟然是捕捞海蜇?我觉得这对它有点不尊重。”
王向红说:“你说的对,所以你们强劳力还是要摇橹出海,我和王老师带几个轻劳力开这船就行……”
“别吧!”大胆傻眼了。
王向红说:“这船有绞盘有吊机,用不着人来拖网,所以不用你们强劳力,你们强劳力继续摇橹吧。”
民兵们要恨死大胆了。
王东义怒道:“叨逼叨、叨逼叨,一天到晚叨逼叨,这下子好了,把自己叨进去了!”
渔汛期工作忙。
王忆算是起的晚的了,参加海蜇大会战的劳力们天不亮就起来忙碌了。
这也是为了躲避白天时候滚烫凶残的烈日,他们必须得早起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准备工作结束,一艘艘船就要出航了。
此时东方的红日姗姗来迟,将将从海平面下跳出来,晨曦犹在、早霞绽放,一阵凉风吹过,绿眉毛船挂起风帆调整方向离开码头。
天涯二号也正式开始干活了。
工作紧张有序的展开了。
海蜇是外岛四宝之一,而外岛四宝一共有十几样……
不过外岛的海蜇确实跟其他地方的海蜇不一样,这叫三矾海蜇,是一种古法传承的海蜇加工技艺,相当复杂,王忆现在了解的还不清楚呢。
他站在船头往海上看去,八月的天气还很炎热,太阳还很烈,但从节气上距离秋天已经很近了。
这个月的8号立秋,从节气上进入秋季。
当然秋老虎猛烈,温度还是会很高。
天涯二号离开码头贴着岛屿行驶,晨风突然强力吹拂,一些小白花、小草叶被从岛上吹来了海上。
它们在海面上飘摇,王忆伸出手,有一朵芦苇小花絮缓缓落在他的手心里。也有船头撞开海水溅起千堆雪,有细碎的水花一同落在他手上。
凉丝丝的。
就这么一刹那。
他突然觉得盛夏不再,天气好像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潮去潮来,海洋还是那片海洋,陪着渔家的子孙走过了春天走过了夏天又要迎来秋天。
海浪涛涛,这些季节对海洋只是一个瞬间,可对于多少人来说却是最好的年华?
王忆莫名的感慨了一下,然后专心致志的看向海上。
他们要寻找海蜇群的踪迹。
虽然他感觉秋天要来了,但实际上现在距离处暑还有二十天呢。
阳光撒落在人身上依然滚烫,站在船上往外张望的渔家老汉们很快就汗流浃背了。
他们每人一副望远镜看向海面上,黑黝黝的脸庞被暑气蒸腾的散发出红润的油光。
王忆便忍不住的感叹了一声:“今天还挺热。”
一个叫王祥民的老汉说道:“热倒是不怕,就是现在天挺旱的,从上次台风天以后就再没下雨,咱队里的瓜果蔬菜庄稼苗子都旱蔫了。”
王忆没怎么注意这事,问道:“岛上不是好几口井、好几个泉眼吗?不能打水浇地?”
另一个叫王真吉的老汉摇摇头:“不行啊,那水要给人吃给鸡鸭狗吃,咱连海里洗完澡都舍不得用那水去冲冲身上,哪舍得随便去浇地?”
“也浇地了。”王祥民解释道,“就是现在天太旱、温度太高了,浇地里的水不多会全晒干了,草他妈的,人都不舍得多喝的水全让老天爷喝了……”
“别乱说话,”其他老汉呵斥他,“其实咱地的条件不好,沙土地,存不住水,蒸发还没有那么快呢,都是渗地下去了。”
王忆听到这话后便心里一动,说道:“你们先别急,等我回去看看咱农田的情况,或许我有办法解决咱队里旱情。”
他这话一出口,老汉们不去找海蜇了,纷纷摘掉望远镜问他:“真的?”
“你有办法?你能找泉眼?”
“王老师是不是要从县里头联系水啊?我听说多宝岛、金兰岛都从县里头开始拉水了。”
王忆说道:“不用去外面找水也不用重新找泉眼来打井,我可能有别的办法来解决旱情,只是现在不敢保证这办法作用大不大。”
老汉们听说他不能打井也不能找来新的淡水便垂头丧气了。
没有淡水怎么解决旱情?
王向红这边也很关注他们的话题,后面他私下里问:“王老师你是不是要找关系给咱外岛进行人工降雨?”
人工降雨……
这还真是个道理。
不过王忆抬头看看这万里无云的天气,这怎么能人工降雨?
于是他含糊的说道:“并不是,现在的天气没法人工降雨,你等我回去看看吧。”
“支书我不是卖关子,是有些事我不看看心里没谱,现在承诺下来到时候要是做不到,那更让人失望。”
王向红赞同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做不到的承诺不能许下。”
“十点钟、十点钟,支书十点钟方向,有货!”王祥民的声音基础响起。
王向红立马转动船舵同时举起望远镜看过去,然后递给王忆说:“去船头看看情况。”
王忆去船头扶着栏杆向远处看去。
能看见个屁啊!
他疑惑的回头。
王向红笑道:“没看见?那你注意海面颜色,别去妄想着直接看见海蜇,它们又不会飞出海面,你还能直接看到?”
王忆盯着海面看过去。
依稀感觉前方海域的海面确实跟四周有点不同。
船上的轻劳力老汉们纷纷走到船头向前看,嘴角吊起,挂上了笑意。
这是对丰收的喜悦,他们已经确定自己碰到海蜇群了。
王忆说道:“看来这捕捞海蜇要碰运气,还得在海上不断巡逻的找海蜇。”
王向红说道:“不是,是咱们有机动船所以可以这么操作,实际上更常见的捕捞方式是提前下网,昨天下午咱们就有一批社员出海下网了。”
“海蜇群啊鱼群啊,它们跟海鸟群有差不多的习性,你看海鸟群每年迁徙都会在某些特定岛屿上落下寻找食物,对吧?”
“鱼群也是这样,所以相公鲨才会去相公滩,而海蜇群在某一片海域出现的概率大,咱们都会提前去在这些海域上布好网子。”
“大胆他们今天就是去收网了,他们不用跟咱们一样四处转着打游击。”
“但咱们有机动船方便打游击,而咱们这船有拖网也有吊机,对吧?这样天涯二号适合撒网捕捞,就不适合去收渔网了,在这种情况下我领着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去寻找海蜇群……”
就在这时候船头响起欢呼声。
王忆过去一看,水下出现海蜇了!
它们颜色淡白近乎透明,张开后像一面面大伞飘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而荡漾。
此时确实是海蜇的渔汛期,这片海上飘荡了大片的海蜇,洋洋洒洒,难怪老汉们刚才那么高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忆刚才还没有看到海蜇踪影,人家已经判断出大概的收获水平了。
这就是一辈子的经验和眼力劲。
王祥民给王忆指着看,他指的那几个海蜇个头很大,张开的伞盖随着海浪而飘忽,直径得有一米:
“这是沙海蜇,长得大也好吃,平常的时候都在水下好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地方,那样就很难发现了,也很难捕捞。”
王忆点头:“嗯,它们如果不漂浮到海面上,那跟海水混在一起确实很难发现。”
王祥民也点头,然后继续给他介绍:“咱们这里一般是黄斑海蜇多,沙海蜇不多,往北走水冷一些的地方更容易看到沙海蜇,今天咱能碰上这么多的沙海蜇,全靠你和天涯二号。”
王忆问道:“爲什么?我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啊,更别说立功。”
王真吉笑道:“你俩是初哥,龙王爷宽宏大量,初哥头一次出海搞捕捞,它不会让人空着手回去,怎么着也会给打点上一点好东西。”
“前面有黄斑海蜇,这里的海蜇还挺混杂的。”王向红探头出来说道。
他没有着急下网,而是调整天涯二号的船头驶出了海蜇飘荡的海域,切着它们的地盘外围转圈。
转过一圈后他心里有数了,便找了个切入点开船进去。
老人们纷纷抓着渔网的一部分,王真吉说道:“王老師,捕捞海蜇得靠大渔网,咱们爷们得一起撒网,不过你第一次来不着急下手,你先看着我们干。”
“一二、嘿哟!一二,下网!”
随着他发出粗犷的喊声,最后老汉们一起将渔网给抛洒了出去。
渔网在空中伸展开,笼罩了好大一片海面落下。
姿态很漂亮。
渔船前行,王真吉给王忆讲解道:“海蜇有毒,待會你小心着点别随便下手去摸,要听指挥,捕捞海蜇还挺危险的。”
王忆说道:“这个我知道,实际上是它们触手分泌的黏液中含有毒素,它们靠这些毒素来麻痹小鱼,一旦有小鱼进入它们伞盖笼罩范围它们就会伸出触手去抓小鱼。”
另一个叫王真金的老汉说道:“对,所以待会上来咱得第一时间把它们的须子剁掉——嗯,我说的须子就是你说的触手,哈哈,王老师文明,触手。”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
丰收在即,大家伙心情愉悦,便拿着王忆开玩笑。
王忆能怎么办?
这里辈分最小的都是他伯伯,里头还有好几个爷爷,他除了能赔笑没别的招。
除了拿他开玩笑,老汉们还纷纷抽烟,包括王向红在内他们使劲的抽烟袋杆。
王忆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现在为什麼要使劲抽烟?”
王向红说道:“待会海蜇上来以后咱就得戒烟了,否则烟灰掉入海蜇堆里就把它们给污染了,这肯定不行的,所以趁着还没有开始收网我们都赶紧抽两口。”
听到这话王忆对自家的老人们充满敬意。
这些海蜇他们自己不会吃,都是要上交给国家发售于市场,可是他们依然很注意卫生。
想想22年那些为了利润而将一双臭脚踩在酸菜里的商家,这觉悟是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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