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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记不得自己在酒桌上的表现,可王忆能想象出那有多丢脸。
于是他郑重的对王向红说:“支书,喝酒误事,我从今天开始戒酒了,不管什么人要跟我喝酒我都会拒绝,希望你到时候帮我解释一下。”
王向红没说话呢,正下工回来倚在门市部柜台上喝酒的大胆出声说道:“别呀,王老师,酒是粮之精、越喝越年轻,这可是你跟我们说过的话,你怎么不喝了?”
王忆说道:“因为它误事,所以我要戒酒!再说了,我本来就年轻,用不着喝酒也年轻。”
大胆咂咂嘴说:“喝酒确实误事,那我也戒酒吧。”
正在喝酒的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大胆恼怒的说道:“笑什么笑?我认真的。”
同在一起的王东峰对他说:“组长你知道刚才你得话在我们耳朵里是什么样吗?我给你演示一下。”
“咳咳,喝酒确实误事,然后你们听我——给你们放个屁。”
“布布……”
笑声更加响亮,有些人都要笑出猪叫。
大胆恼羞成怒一脚踹在王东峰屁股上:“滚蛋!我他妈认真的!”
王向红说道:“你认真你就自己戒酒,吆喝有什么用?”
有人迎面走来,问道:“支书,今天晚上还有没有女排同志的比赛?上次她们输给了美帝,唉,我心里难受!”
王向红说道:“今天有比赛,小组赛的最后一场,咱们打噢大梨呀。”
门市部的社员们听了顿时雄心万丈:“这个国家听都没听过,肯定能赢!”
王向红凝重的说:“不能小看任何敌人,噢大梨呀这个国家都是白人,个头大、力气大,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王忆说道:“没事,咱们要相信女排的同志们,不管前面是高山险阻还是万丈深渊,她们一定能排除万难,夺取胜利!”
社员们跟着喊:“对,一定能夺取胜利!”
曹吉祥听到这里愣住了,问道:“王老师,你们队里还能看女排世锦赛?你们这里有电视?”
王东峰骄傲的说:“当然了,我们有外岛各岛屿上的生产队中唯一一台电视机,还是大彩电呢,可大了!”
曹吉祥一拍腿赶紧问王忆:“王老师,这台电视机是谁的?是你的吗?”
王忆说道:“是我们队集体的,怎么了?”
曹吉祥松了口气。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票证给王忆:“我娘感谢你救我,让我来找你的时候给你带一份礼物。”
“可我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我娘就把她在单位里抽到的一张电视机票叫我捎来送给你。”
“我们都知道你们天涯岛现在通电了,所以你要是想买一台电视机的话,那你攒钱就行了。”
王忆没想到曹吉祥带来这样一份重礼。
虽然他不需要。
他此前还没有看到过电视机票,便接到手借着夕阳余晖看了看。
这是一张比粮票、肉票要大一圈的硬票,正面比较简单,写着‘江南省电视机票’七个大字,下面有电视机的图案,然后还有两个通红的大章。
两个章分别是沪都仪表电子公司和沪都家电批发公司,显然这个电视机票就是它们两家公司联合印发所得。
票的后面内容复杂,有此票可买电视机的型号、编号、供应单位、供应日期等,还写了一句话:
仅凭本票才能购买电视机,谨慎保存、丢失不补。
这年头电视机票很罕见,确实是一份重礼。
王忆想还给曹吉祥。
曹吉祥人莽撞,直接把票拿过来塞进他兜里,说:“王老师你收下吧,咱们别推让了,那啥,我今晚先去看电影,再看女排世锦赛。”
“这样我走不成了,王老师,你能不能借我几条袋子?我今晚在你们队里睡觉!”
王忆说道:“你刚出来就夜不归宿?你母亲会不会很担心你?”
曹吉祥说道:“不会的,我跟她说来找你了。而且她也记得你说了要给安排工作的事,所以我不回去她肯定以为你是给我安排上工作了。”
“甚至我今年恐怕都不能回家了,我娘是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把我赶出来的,让我去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然后他还跟王忆说:“真是说起来不好意思,王老师,我今天本来就是想给你送电视机票的,感谢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我之前以为你那啥、嘿嘿,就是你给我说好话是为了我的黑便士,所以我在拘留所的时候看不起你了,觉得你是个伪君子、是个真小人,还想着不管你给我安排啥活,我都不干。”
“没想到你是真君子,我才是个小人,我误会你了,所以这次你不管给我安排个什么活我都干,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误会你!”
“我以后就跟着你干,周仓给关老爷牵马扛刀,我祥子以后给你、给你、给你——给你上刀山下火海!”
王忆听着他的话呆住了,最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造孽呀!
做人真的要坦坦荡荡、不能怀着坏心思。
自己这第一次图谋人家黑便士,结果黑便士不值钱;自己图谋在人家心里的好形象,结果人家铁了心要让他给帮忙找活干……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于是王忆不想占他便宜留他的电视机票了,便意志坚定的想把票还给他——主要是对自己来说确实没用。
结果曹吉祥说道:“你别给我了,我又用不了。一台电视机多贵呀,动不动好几百、一两千块的,把我骨头拆了我都买不起。”
“这票是我娘运气好,在单位里中的,反正我们用不上,王老师你收下吧。”
两人一番推搡,最后还是曹吉祥占了上风。
因为曹吉祥来了一句:“王老师你不收我东西,是不是嫌弃我家穷、看不起我的为人,觉得我是个小偷?是个卑劣的家伙?你也不愿意领着我干活?”
这话到头了,弟弟!
盛情难却了,王忆琢磨着就收下这电视机票。
票上写的是‘可购买金星牌电视机’,那自己从22年捣鼓一台金星电视过来,到时候就说是凭借这张票买来的。
他可以把电视机送去大众餐厅。
九十年代城市里的饭店曾经流行放一台电视和VCD,然后不断放电影。
这有个好处是可以延缓顾客等菜时候的迫切情绪。
大众餐厅要是有一台电视机,那肯定生意更火爆!
王忆跟王向红说了设想。
王向红认可他的想法,说:“那这电视机多少钱?咱们队集体走账来买。”
这次王忆没去推辞收钱,因为队集体已经有钱了,他没必要继续耍大方了。
世锦赛的排球比赛时间不固定,因为时差多数都在午夜,今天女排的比赛时间是午夜的十一点半。
看这样的比赛肯定耽误明天的上工。
但社员们拳拳爱国心很热忱,王向红的爱国之情也是天天的满溢,所以他宁可给社员们放半天假,也要带领社员们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排同志们加油鼓劲。
曹吉祥今天奔着自己而来,王忆得给人家管饭。
在天涯岛吃顿饭倒是简单,门市部里又有午餐肉又有扒鸡、火腿,这都是好东西。
何况岛上海鲜多,后天这就是秋分了,海里的螃蟹已经很肥了,现在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漏勺随随便便就来了个一蟹三吃,葱油蟹、呛蟹和蟹糊。
不论何时、不论何年,葱油蟹永远都是所有外岛人心头的白月光。
外岛人吃虾蟹吃腻了,可红焖大虾和葱油蟹是百吃不腻,主要是这两道菜里的油水足啊!
王忆的目标是螃蟹。
他招呼曹吉祥一起吃饭,曹吉祥一看桌子上又是火腿又是鸡肉的很感动:“王老师你真没把我当外人,你真是大好人,拿这样的好东西给我吃!”
王忆说道:“来者是客,你爱吃就使劲吃,我不爱吃这些东西,我爱吃螃蟹。”
漏勺端上来的螃蟹特别肥,一大盘子的葱油蟹中颜色灿烂:亮红的蟹壳,白玉般的蟹肉,还有金黄的蟹膏,这三色先声夺人成为主角。
另外盘子底下铺着一层淡黄色的菜油,螃蟹上撒了暗绿色的葱叶。
香味很足。
曹吉祥跟他分工明确,他吃蟹肉蟹膏,曹吉祥就抱着一碗米饭往里倒菜油,然后夹着肉夹着火腿的西里呼噜往嘴里扒拉。
年轻人就是猛,这货瘦的跟竹竿一样却能扒拉下三碗大米饭、一只扒鸡、半根火腿,王忆都怀疑他娘把他撵出来是管不上他的饭了!
王忆这边吃的慢悠悠很自在,肥硕的蟹肉与鲜美的蟹膏都是整块的,好家伙,这吃起来味道可就太棒了。
呛蟹吃的是呛鲜之味,蟹糊则吃的是鲜咸之味,这两样是下酒好菜,可惜王老师已经戒酒了。
曹吉祥吃饱喝足一抹嘴推了碗筷就跑,急匆匆的跑下去看电影:“是不是放武打片?是不是武打片?我就爱看武打片!”
十九岁,这就是个大少年、小青年!
王忆琢磨着怎么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给曹吉祥安排个什么活呢?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占人家曹吉祥的黑便士,所以特意许诺给曹吉祥找个好活。
结果这便宜没占着,还得给人家找个活。
找个什么活呢?
王忆琢磨了一下,不行把这小子派去沪都给自己看仓库。
天涯岛是他的生活重心。
沪都则是他的工作重心。
现在他在沪都有了房子也有了仓库,起码等于是拥有了一个办事处。
办事处已经有麻六和王东义两人,可两人家在天涯岛,不能在沪都常驻。
曹吉祥这小子是愣头青,就在县里有个老娘,这样或许他可以安排曹吉祥去沪都常驻,顺便给麻六当保镖。
但这小子人很鲁莽,容易惹出乱子,那怎么来牵制他呢?
王忆琢磨着猛的一拍手。
陈进涛!
陈进涛此人坚强固执,富有责任心,他可以让陈进涛来当正职、让曹吉祥去干个副职,由两人来帮自己打理仓库的货物。
十六铺码头秩序混乱,小偷极多,他在仓库里又常备货物,这样必须得有守卫力量。
让陈进涛和曹吉祥联手负责仓库的守卫还挺合适的,同时他们俩可以接应麻六和王东义两人。
这样他可以充分利用曹吉祥的火爆脾气:
十六铺码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队里民兵之类是混不开的,因为民兵们在没有王向红和王忆带头的情况下,他们胆子很小的——
八十年代农村人去了大城市,会感觉比城里人矮一截,所以做什么事都容易心虚。
这样真在仓库上遇到什么麻烦事,还是曹吉祥这样的火爆脾气更能顶事。
混码头那种地方,必须得敢打敢冲!
今天的比赛,女排的铁娘子们也是敢打敢冲。
作为她们对手的噢大梨呀女排运动员以力气大、耐力强著名,号称排场女铁匠。
然后今天铁娘子们以硬碰硬,上去就开始冲锋陷阵,咣咣咣一顿凿,把女铁匠们凿了一个找不到北。
最终三比零,铁娘子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给小组赛画上了句号,接下来就是淘汰赛了。
比赛结束是凌晨时分了,王忆本来睡得很香,突然就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出去一看,校舍操场上怕不是汇聚了得有千八百的人口!
今晚的比赛时间太巧,正好放完电影改成看电视比赛,于是外队的社员们也不肯离开,都磨蹭着来看比赛。
王向红便把电视机拉线搬到了学校操场,大家伙勾肩搭背凑成一团激动的看比赛——
现场几乎都是男同志,所以可以随意勾搭。
为什么都是男同志呢?
因为噢大梨呀的女排姑娘别管长得怎么样,反正身材是很火爆,前面鼓鼓囊囊、后面囊囊鼓鼓,两条大长腿倍长倍白,太吸引男同志们的眼珠子了。
不过这年头的男同志们很爱国,他们把私人喜好和国家利益分的清清楚楚。
洋娘们可以让他们看的眉飞色舞,可铁娘子的获胜才会让他们欢呼雀跃!
王忆被吵的没法睡觉,只能回去开灯看书。
果然。
看了一阵书困的受不了了,这次连外面的敲锣打鼓都不能阻挡他睡觉的脚步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队里再度热闹起来。
好些人家的妇女在痛骂自家男人:“起来赶紧起来,支书就给你们放了半天假,下午要上工的。”
“你死床上了?啊?你早上回来不是很有精神吗?不是能折腾我吗?啊?用王老师的话说,你不是三吹六哨挺猛烈吗?这会怎么不会动弹了?”
“快点吃饭,吃点东西早点出海,支书说你们不用歇晌了,快起来滚蛋!”
王忆蹲在山路头上听着队里的吵闹声听的高兴,加上身后大灶里飘出来的香味,这可太有生活气息了。
中午头学校大灶做了地三鲜,虽然是素菜可是油多,一人一碗大米饭,往上浇了一勺菜,很快大米饭变得油汪汪起来。
学生们吃完饭嘴巴亮亮的,然后他们一个劲的用舌头舔嘴唇,尽量不浪费一滴油水。
他们吃完饭就回家去歇晌——歇到十月一,国庆假期回来就会取消中午的午睡环节。
王忆愉快的跟他们打招呼。
王向红背着手上来,问道:“王老师你蹲在这里干嘛?哦,那个红梅主任今天去走亲戚还海账了,她会委托亲戚给你去找栾大壮问问拖网的事。”
王忆一听这话更愉快了,笑道:“好呀,那红梅主任可帮我大忙了。”
“另外那啥,我蹲在这里是在看热闹,队里的女社员正在骂她们男人呢,哈哈,真有意思。”
王向红也笑了起来:“你挺闲呀。”
“嗯,最近没什么事,我就等着沪都的同志们过来秋游做客了。”王忆愉快的说道。
王向红摆摆手:“那你也别闲着了,这样吧,你下午跟着大胆他们出海,去张网作业。”
张网作业是东海渔民传统的生产作业方式之一,始于清代展复初期。
其中的张网是网的名字,属于定置网具的一种,这种网口呈矩形,网身是方锥形,简单来说就是在海里打桩弄上一张网,等着鱼虾蟹们自己往里撞。
当然细说的话要复杂一些,比如张网作业分打桩张网和抛碇张网,天涯岛今天就要进行打桩张网作业。
打桩张网又叫近洋张网,在近海地区来下网。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了一下,之所以队里要在今天打桩张网不是图能获取多少鱼获,只是打桩张网可以连续几天都有收获,收获少但收获新鲜。
队里用打桩张网收取鱼获也是为了迎接沪都外贸市场的秋游活动,得给人家准备最新鲜的海货。
之所以安排今天开展打桩张网作业,是因为这活用不了一天,恰好半天能搞定。
而它又是在近海水域作业,社员们干完活浪费半天时间,就不方便再出海去干活了——时间上来不及。
于是昨晚看比赛、今天生产队歇了半天,王向红正好利用下午这半天时间安排社员们去打桩张网。
王忆一看这活是给兄弟单位的秋游准备的,那他没话说了,肯定得去参与一下子。
而且这种作业方式是他从未见过的,王向红让他去了解一下,熟悉流程。
王忆问道:“打桩张网这种作业方式,现在还流行吗?我听社员们谈过,说现在不太用了,以前用的多。”
“嗯,民国时候用的多,到四十年代的时候,咱们县里有张网船800余条、打桩一万五千多支。”王向红叼起烟袋杆先抽了口烟,然后徐徐讲解起来。
“这么多的家伙什,那打桩张网现在为什么不大用了?因为效率低下,没有主动性,全靠鱼获自己送上门来。送上门来的大鱼大虾往往还捕捞不住,它们力气大,不能及时收获那会跑掉,一般能捕捞到的是小鱼小虾。”
“问题是刚解放、刚建国的时候,咱们国家是真的一穷二白啊,当时解放战争缴获了很多的张网船和桩子。”
“于是建国初期一直到现在,咱们外岛的一些渔区一直延续着打桩张网的作业方式。”
王向红蹲在他旁边吐了口烟,说道:“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打桩张网的话,有机动船来回收取鱼获,效率高了,收获能多点了。”
他给王忆继续介绍。
打桩张网的操作方式是这样的,找个水下暗流汹涌的地方,然后以竹桩或木桩打入海底固定位置,在桩上系挂网具。
这样暗流会裹挟鱼虾蟹的意动,让它们不经意间撞上网具被缠住。
要知道海洋浩瀚无边,在海里搭建起一张网等着鱼虾蟹自己上门就跟森林里守株待兔似的。
那怎么能提高守株待兔的效率呢?满森林转悠,树多了,总有兔子会撞上。
同样道理,打桩张网作业得在水下大量布设渔网,解放初是渔民们摇橹划船去打桩布网,然后四五个人操作一艘张网船。
半天时间,一条张网船能布设二三十条渔网,然后一昼夜能收取鱼获个两三次。
这种作业方式的缺点是缺乏主观性和无法及时收取大鱼导致其逃跑,可优点就是占用的人手少。
只要完成了张网作业,那以后一艘船上两个人就能看管住一大片的渔网。
王忆听到这里后心里一动。
咦,这个捕捞作业方式好像很适合22年天涯渔场的捕捞所需。
他就是为了保守自己一些秘密,所以天涯岛上人手少且以残疾人为主。
这种情况下不好随便出海进行捕捞。
那如果他在渔场里常年布置上打桩张网,每天安排人手去捞上来收取一下新鲜鱼获,再安排县里刚送他的蓝海十号客船送去市里的生产队大灶,这不是很好吗?
生产队大灶每天都能用上新鲜的野生鱼获,而因为规模缘故,生产队大灶用不上太多鱼虾蟹,偏偏张网作业的捕捞能力有限,没法子每天都能捕捞到太多鱼虾蟹……
天作之合啊!
一拍即合啊!
王忆顿时来劲了,站起来就说:“支书那我下去了,我准备去参加出海作业了。”
看着他展现出的劳动积极性,王向红欣慰的点点头。
老支书又吐了口烟,心里暗暗感叹:王老师这个娃真是好,一心为公不为私,为人还特别能吃苦耐劳,很有劳动积极性,这种后生现在多珍贵呀!
这么琢磨着,他对王忆未来执掌王家和天涯岛的工作便越发有了信心。
张网作业需要的网具多,大胆领着强劳力们把网和木桩全给领了出来,分到各艘船上后分了好些东西。
下午所有强劳力都要忙活打桩张网,于是他们合并成一个船队,浩浩荡荡奔赴向一处鱼获相对丰富的浅海水域。
用作张网船的渔船个头都差不多,一艘船上12个人,他们有不同的职位:船老大、上头人、打斗索、克西风。
其中这12人的职务人员分布情况是:一个船老大,一个上头人,6个打斗索,4个克西风。
大胆知道王忆跟着来的目的,是要学习打桩张网,于是船出海后他没有去摇橹,而是给王忆介绍这项工作的具体情况。
他拿起一条桩给王忆看:“它是四个部分组成的,桩头、斗、二凸和竹竿,咱们外岛用的桩头是削尖的毛竹,我听说现在东北工业发达,他们用水泥桩沉入水下当桩头。”
一条桩组合起来很长,毕竟是要埋在海底的东西。
拿桩头来说,它长度三米起步,而斗更长,四米左右一直到五米不等。
大胆给王忆演示了一下:“桩头和斗之间可以链接,用梢子来接,固定是个麻烦事,必须得它们固定好,否则肯定会白忙活一场。”
桩头是毛竹,斗和二凸都是硬木。
二凸长度不定,要根据海的深度来进行选择。
摇橹在海上飘荡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在一片暗礁复杂的海域开始抛锚。
这片海域叫黑礁海,因为水下有好些黑礁石。
王忆问道:“这边水下暗流挺厉害?”
大胆点点头:“对,挺厉害的,再就是这是咱们队里的一处野渔场,咱们在这里张网应该收获最好。”
野渔场……
听名字就知道这渔场很野。
它的野是野生野长,区域并不在某个居民岛屿附近,不属于某人或者某单位、某集体。
这种情况下就是各生产队、各单位靠本事来争抢来守卫。
内地人家械斗是争水源争土地,而渔家打械斗往往就是为了争野渔场。
大胆给王忆介绍说,天涯岛为守卫这片黑礁海野渔场费了好些力气,是流过汗、流过血的。
王忆听笑了,问道:“流过血?怎么了,跟外队人打过械斗?”
大胆认真的说道:“王老师你可别笑,我不是故意夸张的说话来吸引你听我说话,我说的是真的——大义,是不是?”
同船的王东义沉默的点头。
大胆给王忆说道:“这样吧,王老师你不知道这段往事,我给你好好说说。”
“那是哪一年呢?56年,那年我跟草鞋差不多的年纪,嘴上裤裆里都还没有毛。”
“那一年是咱支书转业回来第二年,当时他在咱外岛还没有啥名气。”
“当时咱王家因为自己在一个岛上,不像别的岛屿通常有两到三个生产队,他们人比咱们多。加上咱们上一辈和上上一辈好些强劳力参军入伍牺牲了,他们就经常仗着人多欺负咱们人少……”
1956年外岛的夏天,天气炎热。
那时候海里鱼获还好,天涯岛四周虽然是穷海,可他们不用出远门,却时不时能有好鱼获、好收获。
这一幕被隔壁的水花岛刘家人给看在了眼里,他们猜到天涯岛应该发现了一个野渔场,于是就想跟踪天涯岛的渔船去获取这渔场的消息。
问题是王向红早就在防备着这一点了,他刚从主力部队转业回来,论跟踪和反跟踪他是专业的,水花岛刘家人盯了天涯岛好些日子,结果屁都没有盯出来。
这样刘家人没辙了,便联系了外岛一个船帮——带有暴力性质的渔民组织,然后来强硬的跟踪天涯岛的渔船,并且准备殴打逼问他们。
船帮汉子多,他们当时一口气纠集了两百多号壮汉,摇橹摇了十艘绿眉毛船,然后浩浩荡荡的奔赴天涯岛而来。
“当时那架势很吓人,船头插着红旗,光着膀子、赤着脚,穿牛鼻子短裤,头上还绑着红毛巾,鲜红鲜红的好不吓人,而且他们还带着武器!”
大胆凝重的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红缨枪!”
同船的王祥海眯着眼睛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对,一人一把红缨枪,然后贴着船舷站着,威风的很、霸道的很!”
大胆继续讲下去。
敌人来势汹汹,天涯岛这边得到消息后乱了阵脚。
一些老人妇女怕事,就让王向红要么带人出去躲起来,要么就把黑礁海野渔场的信息告诉人家。
王向红微微一笑,说道:“来了区区二百个孬种,就想拿下咱们天涯岛?我看他们是要来闹笑话!”
大胆当时跟现在的王状元一个样子,年少却不怕事。
他跟着吼道:“咱们四周的海都是穷海,他们抢咱们的野渔场就是要逼死咱们,草,跟他们拼了,反正我不怕死!”
王向红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拼什么拼?死什么死?知道我军为什么能击败数倍于己的伪军、为什么能在高丽战场上面对强大的联合国军以弱击强,屡战屡胜吗?”
他指了指脑子说:“打仗从来不是靠蛮力、靠人力,是靠这里,这里好使比什么东西都好使!”
然后他说道:“来,同志们,我不用人多,不怕死的来二十个,分成两条小船,摇橹跟我走!我领着你们去接他们!”
一听王向红竟然只领二十来个人就要去面对二百多号敌人,队里人真是吓尿了。
可天涯岛从来不缺硬汉子,包括大胆在内的二十个人跟着王向红上船出发。
王向红亲自摇橹,按照来送信的人所指示的方向迎面出击。
那天是八月初,阳光灿烂,海上的风儿甚是喧嚣。
两艘小船和十艘绿眉毛大船相遇在海上,他们直接被包围了。
王向红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掏出酒葫芦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又分给大胆说:“爷们,这是高粱好酒,都尝尝,别给我省着,放心的喝!”
船帮二百多条汉子和水花岛的一些汉子吃惊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不知道王向红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迎击他们,这简直是找死!
王向红喝过酒后抹了抹嘴巴、擦了擦胡须,他笑道:“你们的老大是谁?我王向红在这里拜会他了。”
一个壮汉挺着大肚子怒喝道:“你算是个球东西,也配见我们领导?”
王向红笑道:“我不见你们领导,那把我们队的野渔场交给谁?”
听到这话,四周船帮的汉子们纷纷发出哄笑声,他们明白了,王向红这是主动来服软了。
这样船帮的老大便像模像样的走到了船头,居高临下的俯瞰王向红:“姓王的,你是个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
“行,你愿意交出野渔场这最好,免得咱们兵戎相见,这刀枪不长眼,伤了你们可就不好了!”
王向红笑道:“那多谢领导的宽宏大量了,我不废话,咱渔家汉子做事干脆爽利,你们跟我们走吧,我带你们去那片野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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