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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码头要去山上先经过王向红家门口,看见王向红正叼着烟嘴做葫芦瓢。

厨房里一锅开水,老队长把成熟的葫芦放入锅中摁下去,烫煮一会后取出来从中间切成两半,挖出瓜子和瓜瓤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就好。

王忆进门去打招呼:“队长,吃了啊?”

王向红说道:“嗯,你们在黄土公社肯定也吃了吧?老黄还指望咱给他们打井呢,我就知道他昨晚会招待你吃一顿,但没想到会直接留下你睡觉。”

王忆叹气道:“上次他们过来,黄老师下手太狠了。”

王向红哈哈笑:“怪黄老师下手狠?这是他们自己酒量不争气。黄中强平日里吆三喝四怪能的,动不动就说起他在西北边疆喝酒的事。”

“我还以为他多能喝呢,结果就这?”

王忆说道:“你别就这了,我连就这也没有,昨晚被他好一顿灌呀……”

“王老师,你回来啦?”门口突然传进来一个不对劲的声音,冒出来一张王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脸。

王忆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门口那张脸忍不住错了错眼睛,问道:“浊慧大师?你、不是,我这酒还没有醒吗?你怎么在这里啊!”

不错,这出现在王向红家门口的赫然是昨天他在外嘴头岛见过的大和尚浊慧。

不过这会浊慧倒没有穿僧袍、露光头,而是穿了一件中山装、戴了一顶蓝色老军帽。

打扮的跟个中老年知识分子似的。

浊慧笑道:“那个怎么回事呢,我还俗了,以后你别叫我浊慧了,叫我俗名吧,我叫沙生泉,不是生杀大权,是沙子和泉水,沙地生泉水,哈哈。”

王忆听了他的话一个劲眨眼睛。

这怎么个意思?

他是真没明白浊慧——或者说沙生泉的意思。

昨天他曾经劝对方来天涯岛做客,结果却被决然拒绝。

结果最终他们分开了,王忆返程了,可他还没有到家,这沙生泉已经在他家里睡过一夜了?

这算什么事嘛!

王向红诧异的问道:“你不知道这个沙老师要来咱们生产队的事?不是,沙老师说是你让他来的呀!”

王忆也很诧异:“我是让他来过,但他拒绝了。”

沙生泉笑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回去郑重的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恭敬不如从命。”

“恰好有你们长龙公社的渔船从我们那边经过,我一看这是佛祖给我还俗的机会,便搭了顺风船来了你们生产队。”

“结果昨天晚上我来了,你却没有回来!”

王忆现在还是有点不能接受沙生泉的意思,他愕然问道:“你是说你还俗了?不当和尚了?”

沙生泉摆摆手说:“不当了,现在改革开放了,社会风气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想再当和尚了。”

“再说了,我的师兄们也不想当和尚了,特别是你昨天花了六百元买了石艾茶,他们拿到钱就要分了散伙,以后不想留在娘娘庙里过忍饥挨饿的苦日子了,他们想要采集石艾晒茶做买卖!”

王忆失笑道:“还有这么回事?那以前你们没卖过?”

沙生泉说道:“没有,石艾茶以前是天气热了的时候我们每天煮上一大桶招待来往的渔民。”

“再就是隔三差五有渔民来给我们送粮食,我们没别的能感谢人家的,便送两斤石艾茶给人家——”

“你是不知道,昨天你花六百块买走六十斤石艾茶,我那三位师兄一下子懵了。”

“石艾茶这么值钱,那他们还待在娘娘庙里等着别人来送粮是做什么?还不如还俗做生意呢!”

王忆呆呆的看着他,一时之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说,酒这东西少喝,他昨晚醉酒今天明显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沙生泉脑子回路太清奇,还俗这种事可以如此突兀的吗?

昨天在山上他还拒绝的那么坚定呢,结果双方刚分开他就主意了,而且执行力是真强,当天晚上便跑到天涯岛来了。

王忆不服都不行。

不过他对沙生泉的到来真是表示热烈欢迎。

沙生泉也是能人,六十年代的大学讲师,这得是什么神仙人物,留下在学校当教师,那不是让学校教研力量如虎添翼吗?

他招呼着沙生泉上山,说道:“沙老师——那我以后就叫你沙老师了,你是真决定留在我们学校当老师了?”

沙生泉笑道:“我父母已逝、亲朋多年不联系,如今除了能留在你们生产队,怕是无处可去喽。”

王忆正想说‘那可太好了’,话到了嘴边觉得这话挺阴间的,于是又改了一句:

“那欢迎你来到天涯岛,希望以后你喜欢我们这里,愿意在这里安个家。”

沙生泉到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解放他自己!

随着社队企业的铺开,王忆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如果被小学缠住的话,他这边时间压力会非常大。

而沙生泉不管学识还是教育能力都没的说,即使多年没有教课,那给他半个学期的时间准备一下,下学期再带五年级肯定是三指捏田螺,手到擒来了!

于是他带着沙生泉先去吃早饭,给他准备上一套餐具又去门市部收拾了一套洗漱用品、私人生活用品递给他,说道:“我先找个社员家里给你暂住,明年生产队要大搞建设,到时候咱们学校有教师公寓,那样你就不用凑活了。”

沙生泉修佛多年确实颇有佛陀弟子的淡定,说道:“只要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好。”

王忆在办公室里又增添了一张桌子,正好对头两个人办公,沙生泉和李岩京可以共用这张桌子。

他上午便带着沙生泉开始讲课。

这算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沙生泉是做过大学讲师的人,王忆则是半路出家的教育行业野狐禅,他守着沙生泉突然有点发挥不出正常水平了。

简而言之他有些束手束脚。

特别是沙生泉总喜欢面含微笑。

这样他讲课时候每每看过去,总感觉这货像是个鼓励他好好工作的长辈一样……

王忆本意是带着沙生泉听自己的课,了解自己的讲课风格,两人做好交接,好便于以后自己不在岛上的时候帮自己替课。

如今沙生泉给他带来了讲课的压力,弄的他无法发挥十成功力了,第二节课他果断给踢到了祝晚安的教室里,让他去跟着祝晚安学习。

反正两人都是教数学课。

小学数学课,还是82年的课程,这东西很简单。

上午课程转完了,王忆中午要招待沙生泉——李岩京暂时还来不了。

即使是民办教师要转学校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李岩京得将这个学期的功课教完,然后在下学期正式转入天涯小学。

按照学校规矩,来一位教师就要聚餐欢迎一次,中午头王忆便安排大灶做大餐了。

他领着漏勺过来找沙生泉,问道:“沙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比如不吃肉不喝酒是吧?”

沙生泉急忙说:“肉这方面我比较爱吃猪肉,羊肉和牛肉比较贵,所以不太爱吃。”

“酒这个东西确实得少喝,我可能喝个半斤白酒就到量了,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水平。”

王忆一愣:“你这还俗还的挺彻底,酒肉不忌?”

沙生泉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在娘娘庙的时候我们也是酒肉不忌,只是那些年我们连粮食都吃不饱,哪有肉吃、哪有酒喝?”

“不过我们吃鱼,没有粮食的时候我们就靠吃海货来活命了!”

这点想想也是。

外岛的渔民信仰虔诚,可是家里没什么事他们不会带着粮食进娘娘庙。

但凡是给娘娘庙送粮食的,要么是家里有点磨难需要庙里的神灵们帮忙,要么就是回来还愿的。

这种情况下娘娘庙里四个和尚,岛上没法种田,他们要是不去捕鱼吃,那早就饿死了。

听过沙生泉的话后王忆打了个响指,说道:“行,沙老师你不忌口就好,正好我昨天买了牛肉羊肉和猪肉,那中午咱们好好弄一顿好饭好菜!”

“红烧羊肉、白菜炖猪肉、牛肉炖土豆,这三道硬菜怎么样?”漏勺兴致勃勃的问道。

沙生泉果断一拍大腿说道:“这菜肯定能行,土豆炖牛肉,要是再来一块白面包,咱们这就过上苏联老大哥的初级发达社会主义生活啦!”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王忆很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走后碰到了一艘长龙公社的船,然后打听到了天涯小学的高水平伙食,所以才决定还俗过来当教师的?

当然这也就是他自己瞎琢磨。

沙生泉是真正的高水平人才,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岁月里,这种人随便找个私人企业进去就会被当做大拿来招待。

午饭的菜很硬,热量也很足,王忆吃的很猛。

他下午要下海去推虾皮。

而沙生泉吃的比他还猛,这家伙牙口真不错,吃起肉来生龙活虎的,绝对是一条优秀的酒肉和尚!

下午两节大课,一节是自习课一节是体育课。

王忆让沙生泉来看管五年级的自习课,他把沙生泉介绍给学生们,又给沙生泉使了个眼色:“看个自习课没问题吧?”

沙生泉给他回了个了然的眼色:“放心吧,王校长,这种小事对我来说手拿把掐!”

王忆把课程交出去,这样空闲时间便更多了。

天涯岛外面有一队劳力在穿着胶皮吊带水靠、踩着高跷在海里推虾皮,王忆上午的时候过来看过了,对于这活有所了然,上场换衣服踩高跷就能下水。

领队的王祥民跟他说:“王老师你别直接下水,你先在地面上踩着高跷走一走,这活不容易,很需要那个、那个……”

他比划了一下,王忆补充道:“平衡感。”

“对,很需要平衡感、很考验平衡感。”王祥民点头说道。

都是推虾皮,但是高跷有长有短。

这活一般是下到海水半米至两三米深的地方,越深一点的地方毛虾越多。

踩高跷就为能在海中走远些,能赶上来更多的毛虾。

天涯岛上的高跷一般是用山上槐木做成的,这是硬质木头,差不多三个规格,矮的是半米,中等的约一米高,高的就是一米半了。

王忆一开始肯定是踩矮跷,有社员过来帮助他踩跷。

北风一吹,海里起波澜。

很冷。

社员便叮嘱王忆说:“富怕热,贫怕寒,王老师你虽然是个富裕人,可这海里不比地上,你可得小心别受寒,你受寒了咱们这活可就得不偿失了。”

热天富人不能锦貂玉裘披挂一身,无法显富摆阔装优越。

再者他们衣服多,冷的时候大不了一个劲的加衣服,热的时候却没法往下扒皮。

穷人怕冷天,天热的时候正好少穿衣裳,熬一熬就行了。

天冷可不行,本来平日就衣食不继、缺衣少穿,到了冬天自然容易挨冻,并且人吃不饱了便容易受冷,冬天是穷人最难捱的日子。

王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富裕人啊?”

社员哂笑道:“六子这家伙都成富裕人了,你能不富裕吗?再说了,咱们生产队现在都富裕了。”

王忆便调侃道:“那咱们社员现在都是怕热不怕冷了?”

社员帮他用一块防水毡布将膝盖包住,以免高跷将腿部磨伤,也以免冰冷海水伤到关节。

一边忙活他一边笑:“不怕了,家里有棉衣棉被了,队长还说你准备给咱们社员挨家挨户买一台好炉子,这样还怕什么冷啊?”

“来,你抬起腿来,我给你绑高跷。”

这高跷要固定在膝盖位置,并非是需要一直踩着的,因为水深变化,推虾皮的人在沙滩和水浅的地方不能踩高跷,这时候高跷向后拖着。

只有到了水深的地方,推虾人才会放下高跷用竹竿撑着身体踩上高跷。

王忆扶着一根粗长竹竿试了试。

他想要踩上高跷可是这平衡性不好掌握,还是社员帮忙他才得以踩着高跷站起来。

王忆运动多、劳动多,现在平衡感练的挺好的,踩上高跷之后走在沙滩上挺稳当。

等他走了几圈后王祥民上来休息。

他先把盛小虾的虾箩递给岸上收拾毛虾的妇女,说道:“这个虾箩用久了,竹篾有点松,刚才差点跑虾,你给我在箩底铺了一层细网吧。”

交出去虾箩后他去拿起自己的小酒壶往嘴里灌了口一毛烧。

顿时,从嘴巴到肚子跟火烧起来一样。

他拧上壶盖笑着问王忆:“王老师,怎么样,走高跷过瘾不?”

王忆说道:“过瘾,挺过瘾,民叔你看我走的怎么样?我估摸着我在海里也能走的了,顶个风浪没什么问题吧?”

王祥民笑道:“算了,你在岸上过过瘾就行了,待会你在浅水这里推虾吧,别踩着高跷下去了,这东西不练个一年半载不能下水。”

“特别是现在天这么冷,一个不小心摔下去湿了身,很容易感冒。”

王忆刚才上高跷的时候吃过亏,所以没有逞强。

他解开高跷带上推网和虾箩准备下水,刚才给他帮忙的社员过来又在他腰上给他围上了一块泡沫:

“王老师,待会推虾的时候别光用手臂上的力气,这样没多会手臂就酸疼了,你把竹竿后面顶在肚子上这块泡沫上,靠腰背使劲往前推网,能干一天不带累的!”

除了泡沫还需要葫芦。

虾箩上已经绑好了三个大葫芦,葫芦浮力大,扔到海里之后便带着虾箩飘在海面上。

王忆牵引着虾箩下水。

一阵浪涌上来,整个人差点被拍的趔趄出去!

还好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来天涯岛时候的那个白面弱鸡,如今他黑了,也变强了。

他扛住海浪用腹部顶着竹竿顶端,两手推着两侧的竹竿,因为有浮力和竹竿的支撑,王忆这样只要顶住海浪就行,可以走得很稳。

但很快海水的寒意便突破橡胶水靠渗入皮肤,又突破皮肤防线开始进肉、进血脉、进骨头。

很冷!

王忆这才刚下手就感觉双腿冻僵了,难怪王祥民上岸后顾不上跟他说话先喝一口烈酒。

这家伙太遭罪了!

还好收获是能看得见的。

生产队今天来推虾皮就是因为毛虾从深海转移到岛屿四周的近海了,海水里小虾很多,因为太小又近乎透明,这样站在岸上看是看不见的,可入水后推网,很快便有小虾在水面上蹦跶。

成群结队的!

王忆推网往前走,海水进入渔网、虾也进入渔网,随着渔网推动海水往两边掠过,带得小虾随波逐流来到网两边区域。

网子两边渔网很小,水能穿过可是毛虾却无法穿过,它们不得不残留下来。

王祥民踩着高跷又要入水了,他先过来指点王忆:“王老师,推虾最困难的事其实不是踩高跷,等你明年海水暖和了你练上几个月就发现了,踩高跷顺势而为,不是难事。”

“难的是抓网、收网!”

王忆这边已经捞到了一些毛虾,王祥民便指点着他来收网:

“来,王老师你先把这一网给收了,先用两腿支撑网竿,你双手拉一下竿子,让网逐渐的离开水面——注意风向啊,让网侧着风来,要不然整个网都会被风吹翻,甚至盖到你头上,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王忆隔三差五就要在时空屋里搞搬运,有时候晚上还得老汉推车,现在把双臂力量练出来了。

他转身将渔网转为侧对风向,减小风阻,硬生生靠双臂力量来控制住渔网。

王祥民教他先用胳膊肘固定网,这样一只手拉网、另一只手收网。

收起渔网以后,用拉网的手把虾箩捞到身边,抄起虾箩里的水勺,把小虾从网里舀到虾箩里。

海上风起浪涌,但他心里很平和,慢慢的将推入网里收起来的毛虾送入虾箩里。

刮干净毛虾,他重新把虾网放下水中,这时候才能松口气。

他探头看虾箩里的毛虾。

一看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累成这样,这一网捞到了多少毛虾?估计顶多两斤!

两斤毛虾多少钱?

毛虾不值钱,一斤才八分九分的,这东西除了能晒虾皮就是做虾酱,此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王忆叹了口气。

难怪后来农民渔民除非是生产力提高家里养上了大机器、大船的那些人家,其他的多数转为出去打工。

就拿捕捞毛虾这回事来说,受苦受冻一天,能捕捞个四五十斤那是了不得了。

四五十斤能合计上多少钱?四五块!

而即使这样的收成还不是天天有的,毛虾旺发季可能有三四天,过了这三四天后面连这钱都赚不到。

即使有这样的收成也没用,社员们在这种天下海真是干一天歇三天,没人敢连着干。

伤身体!

王忆老老实实的在海里转悠,干了三趟以后冷的受不了,赶紧上岸去倒毛虾。

借着这个机会他放下竹竿虾网使劲搓手搓脸。

冷!

这身上的血液跟冻住了一样。

社员问道:“王老师,你出来下海你没带上一瓶酒吗?高度的,带个一毛烧之类的,能暖身子啊。”

王忆苦笑道:“除非是吃席必须喝酒,要不我尽量就不碰酒了,喝酒不是好事。”

“但你冬天下海必须得喝酒。”社员摇摇头,“喝酒不是好事,少喝点暖暖身子是好事,要不怎么能扛得住这大冷的天?”

王忆觉得确实如此。

他招呼说:“等下午忙活完了,我让漏勺烧点水,同志们跟我去洗热水澡。”

王金元上来歇息,听到这话笑道:“行,现在生产队有了澡堂子,出海一天冷冰冰的回来去洗个澡真舒坦,真好!”

王忆没心情说笑,又搓着手说道:“等那个什么,洗完澡再去大灶吃饭,今晚吃胡辣汤。”

“胡辣汤是什么?”社员好奇的问道。

王忆说道:“一种特别暖和的东西,火辣辣的,热乎乎的,你们跟着我吃就行了。”

王金元立马说:“那绝对没错,跟着王老师吃准没错。”

王忆在岸上小跑一圈暖暖身子,又满怀悲怆的下水去。

当真是抱定必冻之心了。

王祥民眯着眼睛看了看,喊道:“王老师,你受不了这个冻就算啦,你是文化人,不用非得过来跟我们遭这个罪、受这个苦。”

王金元说道:“对,王老师要不然你回去吧,你说你受这个罪干什么?”

王忆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感叹着说道:“领袖说,要时刻与劳动人民站在一起,体会劳动人民的艰辛,这样人就有良心了。”

“我现在是感同身受啊,领袖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低下头,继续推!

其实王忆是大小伙子火力壮,不至于这么不耐寒。

主要是最近有点纵情酒色了,酒色这东西真能掏身体,色还好说,昨晚的一场醉酒把他身体给掏虚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

以后非必要场合不能喝酒。

色就没办法了,到了晚上上了炕那就是必要场合……

他从吃过午饭开始,断断续续推了四个钟头,到了下午是真推不动了,这下子搓手跑步也不管用了。

手麻木了!

让他恐慌的是下半身都麻木了,他偷偷搓了搓大腿内侧,跟胯下吊着一块猪皮似的!

这样王忆真怕了,果断扔掉竹竿渔网喊道:“行了行了,太阳要落山了,都先不干了,一起去洗澡暖和暖和,然后准备吃晚饭!”

他留下这句话自己先往澡堂子跑。

澡堂里有浴池,这回浴池里有水,因为现在社员们洗澡已经洗过一圈来了,再来洗澡的都是爱干净的人洗第二轮。

浴池里水热乎乎的并不脏,王忆直接把自己扔进去了。

热量迅速暖和了冰冷的肌肤,凝滞的血脉又打开了,血气开始流淌涌动,他倚在池子边上松了口气。

大冷天的在海里忙活完,回来洗个热水澡真是太舒服了。

整个人跟重新活过来一样!

王祥民、王金元等人先后到来,他们脱光光之后进去让热气蒸了蒸,也纷纷舒坦的松了口气。

王金元感叹道:“王老师,还得是你有主意,说实话,本来你说要给生产队弄一个澡堂子我还心里犯嘀咕——这不是浪费砖头浪费淡水吗?”

“娘的,现在我知道了,我是鼠目寸光,你是高瞻远瞩、目光长远,就得听你的!这有了浴室才知道,以前那些日子那是人过的?大冷天回来顶多能泡泡脚,其实身上还是一样冰冷啊!”

王祥民也感叹道:“金元这话没错,要是咱队里早点有浴池,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老寒腿?”

“海上回来洗个热水澡,一身的寒气都被洗掉了,这样不会得老寒腿了!”

王忆听着社员们的夸赞哈哈笑。

娘的,自己一拍脑袋想到的开澡堂这主意,如今成了高招妙招啊。

热乎乎的泡个澡、用蒸汽暖了身子,王忆换上一身干衣裳、披上一件棉衣出门去。

傍晚时分,寒风更甚。

但他整个人从里暖到外,这下子可不冷了。

其他社员也换上了新棉衣。

都是服装队生产的棉衣,里面塞了羽绒,看起来不怎么厚实却很暖和。

王忆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大灶,大灶里头人多了,新招来的四个姑娘帮着一起忙活,做点晚饭轻而易举。

大灶空间大,不过现在又是铁锅又是炉子还有一间房隔开用来磨豆腐了,剩下的空间也没多少。

王忆本想在大灶里吃饭,看看这情况他挥挥手:“走吧,同志们,还是去我听涛居吧。”

漏勺正在两个大铁锅之间纵横捭阖,一个锅里是胡辣汤,一个锅里是暖食。

暖食是外岛冬天的特色美食,其实只要做的热乎、让人吃了暖和的汤饭都叫暖食。

漏勺说天冷伤胃,给王忆他们用小米做暖食。

有帮厨把小米淘净,先在锅里煮一滚,再捞出来放到锅里蒸,蒸的满屋子米香弥漫、蒸汽氤氲、热气腾腾。

蒸好小米饭,热锅凉油下葱花蒜瓣姜片烹香,菠菜丝倒进锅里,嗤啦嗤啦的声音中,香味翻腾的很厉害,引得一些社员舍不得走,抱着膀子在这里看热闹。

漏勺往锅里倒米汤,搅面汁,再下入花生、粉条、豆腐皮这些东西,舀上一大勺子鸡汤,这下子就是鸡汤香味往外冒了。

社员们中午都吃饱了,可在海里推虾皮这是力气活,加上寒意侵袭耗掉更多热量,他们这会肚子早饿了。

小米香、菜香、鸡汤香,复杂的香味馋的他们肚子里发出‘咕咕’叫声。

等到胡辣汤的铁锅一开锅——一股麻辣滋味冲霄而起!

这下子可就更有胃口了!

一人一大碗暖食、一大碗胡辣汤,配上点中午剩下的油饼,社员们心满意足、兴高采烈的去了听涛居。

趁着手里饭滚烫,他们拉了个马扎随便坐下,赶紧泡上油饼滚一滚。

抿一口胡辣汤、吃一块油饼,社员们满脸笑容:“香啊!”

“这出海回来吃一顿,舒服!”

“真是托王老师的福气了,光跟着王老师沾光。”

王忆说道:“我以前是不知道你们冬天出海遭这罪,要不领袖说必须得跟人民群众同甘苦才能有共情吗?就是这么回事!”

“以后你们强劳力出海下工回来,晚上都到大灶来领一份饭,大灶管饭!”

大灶晚上不给学生管饭,漏勺那边没事干,正好给壮劳力们做点高能量饭菜让他们补补身子。

一听这话,社员们纷纷叫好。

王忆自己倚在桌子上舀了勺暖食吃,说道:“行了同志们,赶紧吃,吃完再来一碗,管饱!”

外面冷风呼啸,将屋顶海草吹的摇晃,卷起山上枯草叶四处纷飞。

太阳能灶台上的锅子、大槐树上晾晒的抹布、屋檐下悬挂的大红辣椒,它们都被寒风吹的摇摇晃晃……

王忆养的野鸭钻进草窝里,老黄和小黄们蜷缩成一团聚集在一起,倦鸟归巢,扑棱着翅膀归入林子,只留下几片树叶飘飘荡荡的落下……

寒风吹日短,风浪与云平。

窗外一片萧瑟,窗内热火朝天。

说笑声、稀里呼噜扒饭声,时不时的还有打嗝声,声声入耳,声声愉快。

不知不觉之间,门窗玻璃上便浮上了一层雾气,王忆透过雾气看外面。

这个冬日的傍晚,变得恍恍惚惚。

一种生活中的小美好,浮现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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