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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淮闻接着对她讲道,“不过,我姨母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寅族大力寻找也没探出半点消息,我后来也有派影族暗卫暗中寻访过,也是一无所获。所以易湛说他是我姨母的孩子时,我很惊讶。”
她似也有些惊讶,接着敛了敛眸光望向他,“照这么说来,你姨母失踪了二十年,是去了易族?”
易族擅使致幻术,若想隐藏一个人的消息定是很容易,影族跟寅族寻不到便也正常。
他点点头,“二十年前,姨母去山林中习练驯兽术,失足坠崖,奄奄一息间,被如今的易族族长所救。两人日久生情,姨母便嫁给他留在了易族,易湛就是他们二人的孩子。”
难怪,难怪雪清婉初见易湛便觉得有股同许淮闻相似的气息,原以为是二人隶属兼修佛法的伽蓝国才有此同韵,竟不料他们居然是表兄弟。
难怪,方才在屋中对峙时,宫浅岚执剑前刺,许淮闻一直沉默未首肯,原是凝在血骨里的那份如水亲情之感制止了他——亲情果真有暗藏潜伏的力量。
“那易族为何要刻意隐藏你姨母的消息呢?”雪清婉疑惑地问道。
“寅族身为驯兽世家,我母后和姨母又是寅族嫡系,婚姻嫁娶须得遵从家族利益,要么族内人订下姻亲,要么便如我母后那般嫁入皇室耀祖光宗。“
“那时候,易族不过一个小族群,我外祖父若知道姨母嫁入易族,定不会同意的。所以为了这桩婚事,易族族长遵照姨母的意愿,隐藏了她的消息,让她就此人间蒸发,无迹可寻。”
许淮闻揽着她停驻在一道石桥上,临桥望了眼下方粼粼的水面,月映水,水映桥,桥映人。
桥岸远处,参差不齐的屋宇小巷在黑暗中静默着。雪清婉依凭在许淮闻的肩头,眸中添上几抹佩服,浅笑道,“原是为追寻真爱躲避联姻,看来,你姨母也是个性情中人。”
“嗯,氏族中的女子有这份勇气和执念确实挺难得的。”
望罢桥头水月,许淮闻便揽着雪清婉继续行步起来,一面走一面道,“易湛此次前来寻我,一是为了告诉我姨母还活着,二是向我提出了一些易族与皇室间的利益条件。”
“怎样的条件?”她问。
“因修奇诡异术,易族虽势力强胜,却不受朝廷待见。易族本部常年居于山崖犄角鲜无人烟之地,粮食资源匮乏,倒是凄零可怜。”
“易湛说,日后若我回了伽蓝国,能将蜀川以北的赫阳县划分到易族势力之下,易族便可裁其在各城中设置的通过致幻术摄人心神的场所,整族安居于赫阳县,并若我有需将鼎力支持。”
许淮闻清邃悠绵的声音扫荡在水月之下。
赫阳县依山傍水,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华彩,最适合修行之人居住。而对于时常耗损心神修习致幻术的易族来说,便是上佳的天然修行处所,若能得之,自可减少通过将人困在幻境中来增强术法的法子。
闻言,雪清婉灵柔的眸光轻轻微微地扑闪扑闪,“照这么说,这是个不错的利益条件啊。”
她心下暗想,易族若只为求一隅之地安详过活,将他们在伽蓝国中那些用致幻术勾人心神的地界儿多处撤除,倒是对百姓苍生有不小的利益。且易族致幻之术法玄妙奇特,功力丰厚,适时若能支持许淮闻,对他来说无疑是争夺皇位的重要砝码。
他点点头默认,“若能用赫阳县使易族成为我的势力,自是两全其美的事,我便答应了他。”
“如此甚好。”
雪清婉应道,目光中闪烁几抹幽思后转而清平,牵着许淮闻的绣袍,声音轻轻而劝,“淮闻,人心难盘,这么多年过去,你姨母久居易族,就算双方身负血缘关系,也难保易湛他们不会为易族利益而反悔。所以,就算你答应了易湛,也要记得留下退路。”
听到她夹含关心与担忧规劝自己的话,许淮闻面上泛起一抹春水般的轻柔淡笑,又将她搂紧了半分,眸芯盘旋过几缕深暗。
“放心,我会先行联络寅族告知我姨母身处易族的消息,若易族得了赫阳之地却不遵其约定,自会有我外祖父寅任出面去收归姨母,迫于寅族代代相传的驯兽血脉,姨母无法不遵从他父亲。”
“想得这般周全,看来清婉是毋需替你担心了。”雪清婉清灿一笑。
两人相对着笑笑,月光倾泻在水蓝衣畔,留下两卷幽柔暧昧的裁边。
“再转两道街就到月华街了。”雪清婉轻声说。
侧扬起眸子望着他月下倾柔仙雅的侧颜,忽望得那双墨林般幽黑轻翡的眸中有几许淡淡悲凉意,她心染不解,便听他问,“清婉,你方才在幻境中瞧见了什么?”
她怔了一下,手腕上顿觉一股凉意流过,“鬼……一群鬼追着我跑。”
语罢,她想起来,还不知许淮闻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刚想问,便见他呵哧一笑。
“清婉果真怕鬼啊。”
呵哧一笑后,笑容转淡,他轻声道,“我在幻境中回到了十九年前,我出生的那日。”
那抹眸光中的悲凉幽深意微微放大,月映其间,更勾兑了些许苍白的凉意。
雪清婉心颤了颤,十九年前他出生那日可非什么喜乐之日,那是他母后去世的日子。
原来在许淮闻心里,最惧怕的最不忍面对的事是他母后的亡故。
“你……看到了什么?”她声音放的很轻,生怕勾起许淮闻心中的哀痛。
他望了望月,未有太彻烈的悲伤倾表而出,但那份清柔语意中的淡淡隐痛最是让人心疼。
“我看见了父皇为母后修葺的雪萤宫——炽乌莫及心头雪,流萤肆桐洽美人,这是父亲为她作的诗;还看见了满宫人聚集在母后宫中焦急等待,听到了婴儿的啼哭,看见了宫绣被褥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雪清婉鼻子一酸,伸手揉了揉鼻尖。
他眸底似乎攒绕着潮湿的水草,像记忆一样饱满的水草藏起了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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