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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坐定。张氏示意族老张秉,张众秉掩嘴咳嗽一声,对张遂道“遂哥儿,今日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下,你已是舞象之年,也到了族规里选道的时候,不知你有什么打算啊?”
张遂看了眼张氏,张氏面容平静,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毫不在意。张遂向张秉拱拱手道“我对要做什么还没有什么头绪,不知秉爷爷有何建议?”
张秉道“现在族里的子弟一般都是十八岁左右选择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习文也可,经商也行,就是对习武有兴趣也没问题,族里都有相应的人脉和门路。就看遂哥儿自己来选择。”
张遂沉默思索,正在这时,刘氏淡淡的开口道“我看遂哥儿前些时候一场大病,现在身体羸弱,经商之道前期都需要四处巡游,积累经验,以你现在的身体估计经不起折腾。我听说你近些时候每日都在书阁看书习文,练习笔墨,是想走习文之道吗?”
张秉和刘阖都向张遂看了过来。
张遂向刘氏行了一礼,道“母亲,我前些时候那场大病,让我在恍恍惚惚的时候想到以前的各种荒唐之举,很是羞愧。这些时日闲来无事,也就到书阁看看书,了解下时事,看看圣人之言,算是充实下自己空空的肚腹,弥补下年少的轻狂吧。”
几人听他这番言语,都是脸露异色。
这也不怪他人吃惊。在张遂自己的记忆里,这方世界的张遂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虽然族里从小管教很是严格,但他从小就像和书籍有着仇怨,勉强在族学里受完蒙学,就再也不愿踏入学堂一步,整日里带着小厮,呼朋唤友,和一些家世差不多的小子在外胡混,虽无大恶,但也是小祸不断,让家里甚是头疼。
别人看他家世,也都是不敢多言。再加上刘氏对他基本是不管不问,虽然族里的长辈逮着他教训了几次,但只要消停一段时间,又会故态重发。时间一长也就没什么人愿意管教,反正都是一些小祸,不会伤筋动骨,别人看他兄长是族长的份上也不会过多追究。可以说算是一个鸡嫌狗厌的大号的熊孩子。
生病之前也是因为和一群小子在酒楼吃酒,和隔壁房间的一桌发生言语口角,继而一场混战,指使小厮打破了一个公子哥的脑袋,结果那个公子哥是昆州府主簿的一个远房侄儿,被那主簿领着头缠白布的侄儿找上门来,族里又是道歉又是赔钱,最后在府衙和张家亲近的一位主簿同僚的周旋下才平息下来。
那件事后,族里族老就和刘氏商量,让张遂搬出祖屋,住到了现在的小庭院,那个打破人脑袋的凶猛小厮也被打发到了郊外田庄,只给张遂配了个瘸腿的老路,维持下基本的体面。
没有想到一场大病之后,张遂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光没再和原来的狐朋狗友一起胡混,还走进书阁,一待就是三个月,听书阁的伙计说,二公子每日清晨来,日落走,读书不辍,偶尔还提笔练字,虽说那字写得一言难尽,但毕竟是认真在练习。
再加上刚才的一番话,完全就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模样。
张秉和刘氏对望一眼,没有开口,坐在一边一直沉默的刘阖突然开口道“以二公子现在的心性来走习文之道再合适不过”
说完又闭口不言。
张秉面色有些不渝,虽然刘阖是刘氏的侄子,还是剑南道的大掌柜,但张遂毕竟是张家主脉一系的二公子,这种选道之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外姓人来开口。他本来还奇怪这个晚宴刘氏怎么会让刘阖来参与,现在听了刘阖的话就知道,其实他是替刘氏来说出口的。
张秉也知道刘氏对张遂态度冷淡的前因后果,族长一系的家务事他也不便置喙,张遂毕竟是族长的兄弟,虽是上代族长的二房所生,但在族老们看来,身份和地位也还是在那里摆着,这种选道的事情,在族老看来是涉及到家族今后传承的重要事情,就算刘氏不待见张遂,或者担心他对族长之位有觊觎之心,有些事也不应该让一个外姓人插手,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刘氏见张秉面色难看,也知道自己让刘阖开口这事做差了。连忙笑着对张秉道“张族老,这是我的不对了,今日和阖儿在聊天时提到遂哥儿最近用功读书,甚是长进,再加上遂哥儿刚才那番话,才忍不住开口。是他的不是了。”
刘阖也反应过来,知道刚才开口犯了忌讳,连忙起身弯腰道歉道“在下多言了,还请族老不要放在心上。”
张秉面无表情,摆摆手道“罢了。”
刘阖又转身对张遂赔礼道“二公子,刚才是我失言了,选道之事不该我来多嘴。只是知道二公子最近在习文之道很是用功,忍不住多言了。”
张秉笑着道“没事,我也是暂时不知怎么选择,既然母亲和大掌柜都觉得我适合习文之道,那我也不妨先试试也行,反正离我十八岁满还有半年时间,如果不行也还有其他选择。”
刘氏闻言也露出笑容,道“看来一场大病真的让遂哥儿脱胎换骨,变得知书明理了,族老,要不让遂哥儿搬回祖屋,让族学的里的孟先生来教导他吧。”
张秉捋了捋胡须,看着张遂,怎么看怎么满意,这小子完全和原来整天四处惹祸的顽劣模样是两个人啊,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来教训张遂最多的人就是族老张秉,对张遂的品性了如指掌,现在看他这副谦虚上进的样子,不禁老怀大慰,点头道“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遂哥儿浪子回头,又有上进之心,也不是不能破例!”
张遂闻言,连忙站起来道“多谢母亲和族老关心,不过搬回来就不用了,一来坏了规矩以后不好服众,二来我住的也不远,每日让老路送我到族学即可,免得又回来麻烦母亲和族老了。”
刘氏闻言不语,看向张秉,张秉越看张遂越满意,觉得他真的懂事不少。道“那也行,免得又要劳动其他族老,都是一大把年纪,跑过来又回去也让他们够呛。我明日就和族学的孟先生说下你的情况,你明日过来,我先带你拜访一下孟先生,你这小子前些年把孟先生气得不轻,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再教导你。”
张遂在脑海里寻找了一下曾经的记忆,也不禁有些无语。
孟先生名叫孟敦,祖籍昆州,年轻时考取进士,虽然排名不是很高,但也入了朝堂,只是孟先生性格刚正,治学严谨,但与同僚之间相处不来,又不屑于钻营上司,品级也不高,直到晚年也才因资历和在文澜阁多年的苦功,以五品编撰之身致仕。最终回到祖籍昆州养老。
张家上代的族长通过官场的人脉知道了孟先生此人,虽说孟先生品级不高,但只要知道他的官场之人,对他的学识都是赞赏不已,毕竟一个在文澜阁修了四十年书的人,你说他学识不深,那真是胡言乱语。
张家族长多次邀请孟先生担任族学山长,孟先生也是多次推迟拒绝,后来孟先生的老母亲病重,需要老参续命,但一般老参年份不够,效果不大,张家族长听说后,在关北寒山府花重金收到一颗极品老参,亲自送上门去,孟先生的老母亲才缓过来。
鉴于此事,孟先生才答应担任族学山长。孟先生也是学识不凡,而且对学生因材施教,十五年时间里,族学就出了十三个秀才,四个举人,给了张家一个大大的惊喜。
但张遂却是孟先生之痛,张遂由于是早产,从小就体弱,直到十岁左右才入家族蒙学,其实张遂从小就很聪明,只是这个聪明劲没有在读书习文上,都发挥在了偷奸耍滑,捣蛋恶作剧上。
蒙学的老师是孟先生的学生,名叫周桐,也是考取了秀才,来教张家蒙学还是看在老师份上,一边可以跟着老师继续治学,还可以有一份丰厚的收入。
但好好的课堂混进了张遂,很快就不受控制的乱了起来,他又是族长之弟,周桐也不好像教导其他学生一样严厉体罚,捣乱就揍。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请老师亲自出马,来教导张遂。
孟先生就是不凡,张遂不知怎么回事,虽然老先生也不打他骂他,但就是对老先生心有敬畏,再加上孟先生根据他的天性进行引导,短短两年时间学完了蒙学需要五年要学的内容,正在孟先生感慨张家要出一位真正的读书人时,学完蒙学的张遂却是再也不肯继续学习,连书本都不愿意再碰,无论孟先生如何引导都无济于事。
家族的族老知道此事后也来管教张遂,但都没有效果。再加上刘氏对此态度冷淡,张遂小小十二三岁就开始呼朋唤友,在张府周边的几条坊市那是恶名远扬,虽无大恶,但一群半大小子的破坏力也是不容小觑。孟先生多次努力无果后,也只好暗暗叹息,不再多提。
张遂也成了孟先生之痛。
张遂回忆过往,简直对曾经的自己无语到极点,暗暗想到“如果自己是孟先生,估计面对这样顽劣的小子,恨不得绑起来吊打。”
选道之事有了眉目之后,桌上的气氛融洽许多。等酒菜上齐,张秉和刘阖频频举杯后,气氛很是缓和。
刘氏没有饮酒,只是浅尝一些素盘,没坐多久就和族老告罪离去,临走让刘阖好好招待族老。
张秉尤好这杯中之物,而刘阖也多有逢迎,张遂由于身体虚弱,没有饮酒,只是在一旁听着两人讨论家族生意,讨论各地风土人情,天南地北,酒过三巡。张秉虽好酒,但酒量唯实有限。酒席也就在张秉眼神开始迷离时结束。
张遂扶着族老,几人一起走出张府。
到了张府门口,张秉的小厮将他扶了过去。
张秉眯着醉眼,叮嘱张遂道“遂哥儿,明天过去拜访孟先生你可不能再乱来了,孟先生年龄也大了,还不知道愿不愿再教你这小子,唉,你原来可是把他得罪惨了。”
摇着头,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张遂也是揉着头,想想过往,也是苦笑连连。
刘阖叫张秉的马车已经离去,过来和张遂道“二公子,如果你真的决定走习文之道,在需要游历的时候可以来剑南道转转,剑南道的安西城有文城之名,有多位大儒在那里开宗立学,城中的文昌楼也是燕国西南最大的藏书楼,里面的藏书仅次于天京城的文澜阁,一定会让公子不虚此行。”
张遂点头回道“多谢刘掌柜提醒,有机会的话我定会去拜访。”
刘阖向张遂拱拱手,道“那我就告辞了,公子来剑南道时一定要知会一声,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张遂也拱拱手道”如果过去,一定会劳烦刘掌柜。
刘阖点点头,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催马而去。
张遂见他上马的动作,不禁眯了眯眼,很是利索啊。
这时老路也赶着马车来到近前,招呼到“二爷!”
张遂收回盯着刘阖身影的眼神,翻身爬上马车道了声“回去吧!”
一声鞭响,马车慢悠悠地驶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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