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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身。

在幽凉的夜色下轻吻她的唇。

玉姝没有动,她握着那柄剑,心中有什么在不断的翻涌。

想抓住他问个清楚,想立刻知道所有的答案。这柄剑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和兄长有关?她根本等不及明天。

他轻柔地捻了捻她的唇,问,“回去么?”

玉姝揪住他的衣带,“严世子——”

严璋温笑,指尖顺着她额头一路滑到下颌,其下是温热修长的美颈和汹涌的起伏。

他手指落到她肩上,没有继续向下探索。“我也想知道答案。”他说。

“明日见过你哥哥,来浅蘅巷等我。”

玉姝心潮翻涌,大口大口地挤压着胸腔内灌入的冷风,“严世子,您知道什么,可不可以请你、请你告诉我……”

她虚弱地软倒下去,他扶住她的肩膊,将她稳稳托住,“别哭,别着急。”

他轻声说,“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去问令兄。我只知道,这把剑是从令兄胸口□□的,被人丢弃在地,又被有心人拾得。”

眼泪不受控制地漫下来,她死死抓着剑柄艰难的呼吸着,严璋蹲跪下来,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去她袖中摸索,“药带着么?”

他略显粗砺的掌心摩挲过她细嫩光滑的手臂,在袖子内袋翻找出藏着药的荷包。

“这样就发了旧疾,”他将药塞入她口中,无奈地摇头轻笑,“这样孩子气,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来与我周旋……”

女孩软软地倒在他身上,严璋把人抱起,来到平台护栏旁,一个轻跃落了地。

玉姝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镇南侯府,手边那柄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图,上面描绘的,分明就是那把剑。

她腾地坐起身,大声喊翠屏,“什么时辰了?嫂子走了吗?”

翠屏急匆匆进来,“姑娘,天刚亮,您再歇一会儿,等大奶奶那边打点好了会来知会你。”

时间定在傍晚,何用那样着急?

可玉姝坐不住。

她拿着那幅图快步跑去了藏书楼。

她翻找兵书中的武器卷,翻开一本丢开一本,翠屏见她如此焦急,不由问她,“姑娘找什么?我帮你?”

玉姝指着手上的画说,“找这个,看有没有差不多的图样。”

两个人一同翻找,比一个人翻查的速度快得多。

翠屏拿着一本旧册,比照一番,迟疑地问她,“姑娘你瞧,像不像这个?”

玉姝夺过册子一瞧,“是它!非常相近!”她翻到前页,去看前面的注释。

“鱼纹剑——镇北军千机营……”

镇北军千机营……镇北军?严璋说,这柄剑刺在兄长胸口处。那么,那么……

那个答案就在眼前。

只差一步,似乎就只差了一步,她就能把父兄骤然获罪的由头找出来。

玉姝坐立不安,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把从父亲噩耗传来那天的一切过往都细细回忆了一遍。

太阳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西沉。

玉姝和虞大奶奶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荆钗布裙来到刑部大牢。

她们进入得十分顺利,埋头一路朝里走,路过无数官差,却都好像看不见她们一般,放任她们直闯禁地。

里头果然有人接应,是个穿三品武服的将军,一见她二人,就扬扬手低声招呼,“这边!”

她们跟过去,穿过狭窄幽闭的走道,在黑暗中摸索向前。

前方一个幽幽的空洞前,那将军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火折子,吹亮。

短暂的照明中,玉姝和虞大奶奶同时看见正前方牢笼里闭眼昏睡的男人。

虞大奶奶扑上前,抓着牢笼栏杆心疼地哭了出来。

将军压低声音道“夫人别怕,虞小侯爷还好。”

他把火折子递给跟在后面的玉姝,“卑职去外头守着,您几位聊。”

玉姝小声道了谢。

昏暗的光下,能看见男人清癯瘦削的脸,和一身嶙峋的骨骼,宽大囚衣脏兮兮地挂在身上,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像个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的灾民。

虞大奶奶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边哭边喊虞长安的名字。

“夫君,你醒着吗?夫君,我跟姝儿来瞧你了。”

昏睡的人缓缓张开眼睛,就着微弱的光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吃了一惊,苍白的瘦脸像受到极大惊吓,睁大了眼睛哑着嗓子扑过来,“谁叫你们来得?你们怎么进来的?快走,快走!”

虞大奶奶两手伸过栏杆,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夫君,夫君!”

她哭得太厉害了,虞长安侧过头望向玉姝,“姝儿,你们……”

“哥哥,你放心,我和嫂子是安全的。”她也止不住落泪,几个月前还意气风发的征北将军,此刻形如枯槁,瘦成了一把骨头。

“哥哥,你在里头还好?他们对你用刑了么?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又为什么被冤通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虞长安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轻抚她肩膀安慰着她,侧过头来,红着眼睛望着玉姝,“罢了,姝儿,你问这些做什么?若能嫁人,就快些嫁人,莫要受我牵累,他们打定主意要我死,我这条命不算什么,镇南侯府的名声也算不上什么,比起你们的安危,那些根本不值一提。保住命才重要,知道吗?保住命,好好活着,哥哥只有这点希望,姝儿,你听话……”

玉姝摇头,“哥哥,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镇南侯府为国尽忠,一门四杰血洒边疆,不能到最后,落得个叛国通敌的窝囊罪名,爹爹若在泉下有知,又如何能安心?况你要我和嫂子,如何能置你于不顾?没了你的护佑,我们又如何能无恙呢?哥哥,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虞长安抹掉涌出来的泪珠,他也不甘心啊,可是他人在大牢,只凭一张嘴如何自证清白?可若是玉姝他们也卷进来,随时会有危险,为了他们的安危,自然希望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该嫁人的嫁人,该改嫁的改嫁。

他还想再劝,却见玉姝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卷,借着火折子的光照,他看清了那把剑。

玉姝盯着他的表情,“哥哥,这剑出自镇北军千机营,是不是?”

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一直不敢确信,他望着玉姝,问她,“此画何来?”

“哥哥胸口可有一道疤?”

他定定地看着她。

“有人告诉我,这把剑是从哥哥胸口□□的。”

眼泪,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哥哥和嫂子四只眼睛齐齐地盯视着她。

玉姝抿抿唇,垂下眼轻声道“是严璋。肃宁公府世子,严子固。”

虞长安有些吃惊,“他……?他为何……?”

玉姝抓住他的手,“哥哥,可有想到什么?为什么咱们镇北军里用的剑,会刺在你身上?”

虞长安摇了摇头,撕开前襟露出那道极可怖的疤痕,“爹爹和雍王受俘那日,原与我约定,在西北角由我带着一队人突击敌军侧方。可不知为何,中途突袭小队中不少人嚷叫腹痛,就在我下马查看之时,有两个人从背后钳制住我,背后受刺了一剑,正回头去瞧对方面目之时,有柄剑刺入我胸口……”

“我醒来后,曾怀疑过身边熟知当日军情的人,创口也极为眼熟,但我不敢确定……如果严璋所言为实,那这把剑……”

“你看剑柄上的纹样,千机营里,只有六品以上的校尉才能使用,当日随我突袭敌军的人里,只有两人符合。而这纹样上的磨损痕迹,如果画的无错,应当是……应当是……我的副将,——陈颖。”

“是此人重伤哥哥,使援军不能及时到达,致使雍王受俘?”玉姝抓着那张纸,牙齿都在打颤,“若非哥哥突然遇刺,爹爹本来不用死,是不是?”

“陈颖为何害我?”他茫然望着玉姝,“为何?我与他从小一块长大,一块进入军营,他的婚事是我做主张罗,他的军功,他爹娘……”

“虞小姐!”骤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兄妹二人的对谈,“虞小姐,守卫即将换班,请随我出去!”

虞长安摇手道“快走,快走!玉姝,要以自己安危为重,不要冒险,听你嫂子的话,我不要紧,知道吗?我不要紧的,你们走吧!”

“夫君……”

“月盈,带着孩子们,回去找你父兄,听他们的,改嫁吧!不要等我,太危险了,玉姝,太危险了!”

“虞小姐,快请随我走!”

万般不舍与揪扯间,玉姝不得不扶着虞大奶奶走出大牢。

把虞大奶奶送上那辆马车,她停了一步没有跟上,“嫂子,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问严世子。”

不顾虞大奶奶的呼唤,她决然回过头,朝着浅蘅巷方向奔去。

她和严璋有约定,要在浅蘅巷见面。

月亮隐在云层间,天色阴沉,似乎随时又要落雪。

玉姝走到一半,就见林康带着一顶小轿飞快朝她奔来。“姑娘脚程真快,险些赶不上。”

玉姝匆匆道了声谢,快速乘上轿子。

雪片悠然落下,庭院里寂寂无声。

玉姝踏过堆雪的青石小径,一路小跑奔向后园。

望见严璋负手而立的背影那瞬,她眼底猛地涌出止不住的热泪。

她飞快朝他奔去。

严璋闻声回过头来,少女不顾一切地冲来抱住了他。

“怎么了?”

她哭得厉害,孱弱的肩膀抖动着,扣住他腰侧的两手用力到发颤。

“严世子,世子,”她满腔悲切,哑声啼哭,“我要陈颖,我要找到陈颖!”

她仰起头,泪眼涟涟地望着他,“帮帮我,严世子,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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