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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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凉飕飕地,似乎能拧出水,“碧螺湾”基地上空乌云密集,形成一个漏斗般的漩涡,隐隐约约有手指粗细的闪电游动。
纪青馨低下头,看看防水手表,在日记本写下“年月日,下午点分,河北,邯郸西南公里,碧螺湾”,之后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之后她认认真真收拾背包压缩饼干、一叠烤兔肉、一罐雪里蕻炒黄豆,一把强光手电、一个小小的医药箱,一块薄毛毯,一块雨布;两把匕首挂在腰间,一把锋利的军用短刀插在右腿长靴,最后是一把半旧的□□和两匣子弹。
穿一件火红的、打着补丁的冲锋衣,纪青馨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毫无疑问,这曾是一张娇艳美丽、焕发光彩的面庞,令不少高阶异能者趋之若鹜;如今脸颊削瘦干枯,肌肤粗糙,嘴唇干裂,分叉黯淡的头发,眼中一丝光亮也没有。
原来,岁的自己是这个样子的。
推开窗,她把没喝完的、兑了水的牛奶倒进一个缺了一角的瓦盆,半人高的牡丹摇了摇,像是在道谢。这株花她养了年,叶子绿绿的,初秋时节依然长着拇指大小、红红
的花苞。
纪青馨摘下一个花苞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袋,余光发现一个橘黄色、毛茸茸的东西,便从背包掏出肉干举起来,“再见啦,壮壮!”
屋檐上方趴着一只米余长的橘猫,脑袋圆圆的,弹球似的黄眼睛,像一只小老虎。橘猫是基地老杨养的,岁了,放在末世前进入跑不动跳不高的老年期,现在变异了,天天活蹦乱跳。橘猫看着老实,其实凶得很,一边放哨,一边赶走野鸟、老鼠和食肉昆虫,个子小的黄鼠狼也不是它的对手。
橘猫叼住,望着她没动嘴,像是问,你去哪?
几分钟后,纪青馨向朋友们道别。
郑丽萍和死去的老公都是警察,拳脚、枪法在省里得过名次,末世降临之后,曾经领导一个小型基地,可惜,年遇到小型尸潮,老公死了,郑丽萍勉强活下来。郑丽萍在基地负责培训,纪青馨没少受她的指点、摔打。
“我走了。”她抱一抱郑丽萍,“你保重。”
郑丽萍左脸刻着三道沟壑般的暗红色爪痕,从左太阳穴贯穿左眼、再到下巴,令胆小的人不敢直视--郑丽萍曾经凭着一刀一枪,突破两只花豹的围攻。“要不,你躲一躲?”
纪青馨像听到笑话,把自己的□□递过去,“我堂堂正正的,躲什么躲?”
总不能连累朋友。
郑丽萍不吭声了,半天才接过□□,背过身“以后有事,传信过来。”
第二位是小帆,比她小两岁,河北石家庄人。小帆是业余运动员,身高腿长跑得飞快,十余年在四个基地辗转、挣扎,每到一处,身边人便少一些,到“碧螺湾”只有一位残疾老父了。
纪青馨把一把雕花木梳送给她“帮我跟伯父说一声,我走了。”
小帆红了眼圈,从衣袋中取出一个袖珍望远镜塞过来,“你~以后,别那么死心眼。”
纪青馨握在手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安啦,我有那么傻吗?”
本来还有老杨,一时间,却看不到老杨的身影,大概今天轮休?
她抬头看看天色,走到一排排木屋中央,“碧螺湾”副首领、阶木系异能者胡可正搬着一把小板凳,在一块数十平方的菜地种菜--喏,只见她指尖碰触一棵小小的芽苗,芽苗便像吹了气,蹭蹭长到半人高才停止,再一瞧,明明是一颗北方最最常见的大白菜嘛。
说起来,木系异能者在末世时期极受欢迎,待遇堪比大熊猫,各大基地随便选,胡可却不肯离开小小的“碧螺湾”,原因很简单“碧螺湾”的缔造者、阶异能者大柴是她的爱人,为保护她惨死在魔兽口中。
听起来挺浪漫,像言情小说,实际么,胡可自此如行尸走肉,再也没有笑过。
“首领,我要走了。”纪青馨诚心诚意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胡可走到窗边,看着头顶逐渐形成漏斗的乌云,忿忿地说“姓宋的欺人太甚!如果莫老大还在,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闯进我们的地界!”
这话是有原因的此处地处黄河以北、河北境内,属于“雷霆崖”地盘,受阶雷系异能者莫雷霆的庇护,敌人本事再大,也不能踏入半步。
可惜,莫雷霆于年之前,与阶风系异能者宋长风决战之际,被后者盟友、阶金系异能者徐永锐偷袭,当场死于非命,“雷霆崖”势力就此瓦解、崩溃,麾下数省地盘被宋长风和徐永锐瓜分,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如果莫雷霆还在纪青馨心底闪过一个高大削瘦的身影,视野忽然模糊了。
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吸吸鼻子,把一匣子弹放在木桌便转过身,踏出木门时胡可在背后提高声音“记着,只要能活,就好好活着。”
活着么?
纪青馨哂笑,大步走出木屋,一边走,一边用眷恋的目光打量自己住了五年的地方
这是一处末世随处可见的小型基地,由多个成员组成,房屋像拳头一般修建在基地中央,道路四通八达,外延围墙足足米高,用铁架子打进地里做地基,再用厚厚的铁板加固,除了变异野象和黑熊都能抵抗一时。每隔十多米,就有一个拿着武器的队员守在墙头,一辆辆半新不旧的汽车停在内侧,一有危险,就能载人闯出去。
可真快,整整五年了,纪青馨这么想着,敏捷地顺着铁梯攀到大门内侧,把自己的证件和号牌给看门的“出去一趟,给首领说了。”
看门人年纪大了,手脚却敏捷,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像个老头子,其实是个老太太。老太太姓谢,和纪青馨妈妈一个姓,孤苦伶仃的,平时没少受她照顾,连连答应着“要下雨,多穿衣裳”又关切地问“就你一个?”
纪青馨应了,把最后一匣子弹递过去,“谢婆婆,我走啦。”
大门打开一条窄窄的缝,草木清香和泥土腥气扑面而来,还带着野兽的杀气与血腥。
纪青馨吸吸鼻子,从口袋取出一个小小的、褪色铁皮盒子,打开拈起一枚指尖大的糖果,剥开糖纸赛进嘴里。
是酒心巧克力,从舌尖甜到心底。
走出营地米,她就看到一辆青色的军用路虎不知什么时候停在树荫下,车前竖着一面小小的旋风旗帜,车窗开着,一只夹着雪茄的手从车窗伸出来,周围干干净净,时常徘徊在基地附近的丧尸、野兽或者魔兽一只都看不到。
纪青馨深深呼吸,顺着道路轻快地奔过去,黑发飘起,眼神欢快,红唇微微翘着,一如年前。
车门开了,一只长靴踏在地面稳稳站住,随后是第二只。下来的男人身材高大,头发乌黑,面容英俊,目光沉稳自信,举手抬足满是气派,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正中生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青色印记,像一朵五瓣花,又像燃烧的火焰。
坐拥数省之地的“长风城”领袖,阶风系异能者,宋长风。
只见他嘴角含笑,张开胳膊把越奔越近的纪青馨轻轻拥在怀里,“很久不见。”
时光似乎没在他面庞留下痕迹,确实也是,异能者体质比普通人强得多,衰老得也慢,纪青馨一直是很羡慕的。她仰头打量一会,就嘟囔着“不公平,为什么你一点都没变?”
宋长风温柔地抚摸她脸颊,目光满是怜惜“你怎么,这么瘦?”
她叹息“我在减肥啊”,又用胳膊搂紧他的腰“你好像胖了一点点~”
忽然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纪青馨不能动了,两条胳膊和身体像被看不见的绳索困住了,呆呆戳在原地,怀里一个茶杯大的小东西从她的腹部升到胸口,从领口往上飞--是一个拉开引线的□□。
仔细望去,□□外表被一层无形无质的旋风紧紧包裹,像长了翅膀似的越飞越高,飞过两人头顶、飞过余米高的树梢、飞向棉被似的乌云,几秒种后,像烟花一样砰一声炸开了。
宋长风抬起左手,一股游龙般的旋风在两人头顶悄无声息地形成一个平台,把碎屑和气流远远隔离开来。之后他拍一拍手,无奈地说“我还以为,这次我的运气会好一点。”
已经能动了的纪青馨一步步后退,像对待野兽那样,双手各持一把匕首,眼睛不离他,脚步敏捷迅速。
直到米外,她才站定脚步,用平静而仇恨的语气说“年前我就问过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不和我一刀两断?你做你的大首领,我走我自己的路不行吗?”
宋长风指一指远方的“碧螺湾”,言语恳切“青馨,我不放心这么个弹丸般的小地方,经得住一场尸潮、两只舔食者?顶得住魔兽还是变异野兽?熬得过一场严寒一场酷暑?即使不愿意回长风城,你也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吧?”
纪青馨冷冷地说“这里很好,我喜欢,也习惯了。你走吧。”
宋长风顽固得像一块石头“青馨,年了,我没有一天放心,我每晚都在担忧,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怕你被别人欺负。青馨,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敢请你原谅,我只想说,青馨,我答应过你妈妈~”
“哦?你还记得我妈妈?”倒退年,纪青馨会破口大骂、痛哭流涕,不许对方提起自己去世的母亲,现在只觉得滑稽“我妈妈有没有让你,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生儿育女?我妈妈有没有让你,把我送给别的男人?我妈妈有没有让你,眼看其他男人侮辱我?”
乌云越垂越低,堪堪盖到树顶,雨滴淅淅沥沥落下。自从年末世到来,每隔、日,暴雨便倾盆而至,把不死丧尸、魔兽、变异野兽和饱受摧残的人们一股脑儿笼在下面。
说来奇怪,没有一颗雨滴落在相对而立的两人头顶、肩头。
宋长风望着地面,声音透过雨幕传到她耳中“青馨,我发誓,我用我自己的性命对天发誓,我没想过这样,我从不希望这样,我,我也不愿意这样。”
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冯依晨呸一声,移开目光,“你真恶心,宋长风,我真不明白,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如果~”
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依附宋长风,她要和宋长风分道扬镳,她要像郑丽萍、像小帆像老杨像谢婆婆,凭着双手双脚放哨、打猎、种菜、养鸡养鸭,哪怕清扫厕所也能活。
想起这里,她心中悔恨,腹中刀割般疼痛,不由自主弯下腰。
远处宋长风皱起眉,关切地说“不舒服吗”,解开外衣纽扣,边脱衣服边大步前行“跟我回去吧,让医生给你看一看,你的脸色太差了。”
纪青馨忽然呵呵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只有医生吗?这次,你打算用我向徐永锐交换什么呀?”
发自内心的懊恼和悔恨浮现在宋长风脸庞,目光不由自主避开去,双脚也僵在原地。一秒钟后,近在咫尺的纪青馨像一棵被雷击中的小树般颓然倒下,他愣一下,立刻弯腰扶住,叫一声“青馨”就不敢动了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纪青馨鼻子、嘴巴涌出来,在鲜红色的冲锋衣映成一大滩。
纪青馨得意地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胡可不光会种白菜,也会种鹤顶红和断肠草呀!
年来,宋长风见过成百上千垂死之人,不少是他亲手做的。于是他一眼就明白,怀里的女人活不长了,颤抖着双手用外衣裹住她。
肚里像被刀搅,她的肠子烂了。
“走开。”纪青馨用最后的力气喃喃,右手伸向天空“走开。”
宋长风泪流满面,喉咙哽咽着,动动手指,笼罩在头顶的旋风便消失了。豆粒大的雨滴劈天盖地砸下来,仅仅一个呼吸,两人便湿透了。
像妈妈去世那天也像年前末日来临那天天上有个邪门的太阳,雨却连下七天七夜不对,之后又下了七天七夜
纪青馨意识模糊了,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口气。
如果重来一次,她要保护好妈妈,不让妈妈早早死去--妈妈才岁呀!还有继父,还有异父异母却比亲兄弟还亲的大强哥,还有,还有
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青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是一堵白白的墙。糟糕,宋长风把她带回“长风城了”?
不会呀,她吃了剂量很大的毒药,足够把两头野猪、头黑豹、头野牛毒死,别说宋长风,就算阶木系异能者木婉婉亲手种药,也救不回来的。
她身体不动,试着移动手脚,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柔软的床铺,面前墙壁是天花板。
忽然之间,有人在下方噼里啪啦敲打键盘,一个似曾相识的女生念叨“蕾老大蕾老大,微博和小红书有人发帖,他们翻墙出去,美国、加拿大、欧洲那边都是这样,连北极也~”
另一个女声没好气“我给你讲我发烧了耶!我头好晕。完了完了,我被辐射了,我要变异了。”
第一个女生并没当一回事“那好,你变丧尸好了,不要变成吃人的,要《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里面那种。”
宿舍个女生,个有男朋友,惊险刺激的影视剧是少不了的,古早《生化危机》《行尸走肉》《我和僵尸有个约会》,比较新的《鱿鱼游戏》《漫威系列》都是看过的。
是大学同学舍友、阶力量异能者苏蕾?她不是死了吗?死在拥有两只舔食者的尸潮里?自己非常难过,请宋长风出手,消灭那个尸群。
另一个声音没印象,纪青馨在脑海搜寻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另一个同学朱珍珍,没有成为异能者,也没变成丧尸,末世初期就联系不上了。
她一边在心底告诫自己“这是个骗局”,又忍不住反驳“你还有什么让人骗?”
一秒钟后,纪青馨突然用手肘撑起身体,探出脑袋这是一间中规中矩的学生寝室,四张上床下桌的学生床靠墙而立,头顶是日光灯。一个圆脸女生愁眉苦脸地躺在对面床铺,额头覆着一块湿毛巾;另一个尖下巴女生趴在笔记本电脑面前,同时在几个群聊天。
猛一瞧,两个女生眼神无忧无虑,年轻人特有的生机勃勃和活力扑面而来--足足年,纪青馨没见过这么单纯、没有警惕心的女孩子了。
不过她已经顾不上了整个房间被一层奇异的、似曾相识的血光覆盖,看起来非常别扭,几乎要呕吐。
这是?
纪青馨机械转动脑袋,透过玻璃,被天空中一个熊熊燃烧的、血红色的东西惊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天幕呈凄凉诡异的血红色,如同鬼蜮。太阳变了模样,火焰般的光芒撒向四面八方,如同一枚上古魔兽的伤口,从天际不停泼洒鲜血;又像一头邪火凤凰,身体穿过孔洞,留下漫天尾羽肆意舞动。
这是年月日?末世来临的日子,纪青馨死一万次也不会记错。
她回到年前,末世开始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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