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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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月日中午点整，纪青馨到达南京城西数十公里外的龙蟠加油站。

此处有加油站有休息区有住宿区，紧邻高速公路，是进出城的必经之地。距离很远，她就发现场地已经停满车子，一些人聚在一起，加油站入口排着长蛇般的队伍。

上一世，她是天黑之后到的，道路成了停车场，几乎走不动，想不到，现在也不少人了。

纪青馨找个空隙把车子停在场地东南，在最近的树挂起一件红色防水布，用荧光喷雾把树干涂成柠檬黄，这样一来，几百米外就能看到。

之后她用手机照一张，发在“宿舍”小群，三位舍友都在里面。

朱珍珍很快回复，自己和苏蕾早早就出发了，却被堵在路上，“等一等，正往那边开。”

苏蕾大惊小怪“老三老三，我变异了，我额头出现一个记号，我靠，跟蜘蛛侠一样！”

她发来一张照片，果然，是力量阶异能者的标记。

纪青馨微微笑着，想起上一世，苏蕾在家乡建立一个小小的基地，像个战士一样守护家人。

花貂依然睡着，她便坐在车边，大口大口吃火腿煎蛋三明治、煮玉米和草莓酸奶，便利店买的，很多年没吃到了，今天之后，恐怕又有很久吃不到了。孙继昭从一个保温瓶倒出一碗粥，大概是早上熬的，有红枣有葡萄干，赵雅娴一小口一小口喝，脸色不太好。

纪青馨边吃边格格笑，眼睛眯起来有妈妈、继父继兄在，末世再苦再难，她也不怕。

一阵熟悉的脚步越走越近，她突然绷紧脊背，霍然抬起头

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青年站在面前，黑发映着血太阳的光辉，目光真挚，笑容懒洋洋地，只要他愿意，能轻而易举迷倒大多数女孩子是宋长风。

“青馨！”他奔过来，急急忙忙地张开胳膊“我找了你两天，我病了，发热发到多度，我到你学校去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纪青馨盯着他的眼睛，发现其中尚且没有高傲、野心与抱负，有的是轻松和意外，以及发自内心的喜悦。

于是她吁一口气看起来，面前是岁的、正读研究生的、刚刚觉醒的阶风系异能者，不是年、在华夏大陆称霸一方、麾下高手如云的阶强者。

老天在上，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宋长风了。

纪青馨拍拍手，站起身，“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宋长风，分手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再见。”

宋长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心里，纪青馨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女生，单纯到从没把自己的美丽动人当做本钱和踏板，去追求更多的利益、更好的未来；善良到傻乎乎的，在大学校园喂流浪猫，资助家里贫困的同学，马路见到乞丐总会给元钱。

宋长风本人恰恰相反他出身江浙延绵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家族有走官场的，有经商的，有出国的，有做科研的，数十年下来，形成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宋长风父母在家族发展良好，他自己一出生，人生道路就被规划好了。宋长风早就明白，自己会在父母安排下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在这之前，交几个女朋友消磨消磨时光，是不会被反对的。

万万没想到，见到纪青馨第一面，他心脏剧烈跳动，眼睛离不开那个如明珠如美玉的女孩子。

宋长风的春天来临了。

人生第一次，风流潇洒、挥金如土的宋大少收敛心性，放下身段，用最传统的手段追求佳人，陪上课、图书馆占座、请室友喝奶茶、周末爬紫金山、去迪士尼游乐园，去女友家之前沐浴更衣，精心准备礼物，生怕被人家觉得像暴发户。

交往整整一年，宋长风和小女朋友还停留在拉拉手，拥抱一下下的阶段，把堂兄堂弟表哥表姐笑坏了你小子当和尚了？别这么丢我们的脸行不行？

天晓得，宋长风最快泡妞记录是分钟岁生日party，抛下一大群人，拉着朋友的表妹的闺蜜去开房了。

一句话，宋长风愁的不是追不到女生，愁的是如何在女生之间分配时间，愁的是追到女生之后如何体体面面地甩掉女生。

被群嘲的宋长风笑而不语。

他一点都不急，享受和纪青馨交往的每一分每一秒初遇时她躲在朋友后面，像个小兔子似的偷偷打量自己；她喜欢龙猫，周身戴满这个二次元小玩意，于是她过生日，他订做龙猫蛋糕送过去；第一次看电影，她在电影院捧着甜筒，和真人大小的爱豆背景板合影；在迪士尼乐园买一个红色的米奇气球，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

宋长风已经安排好，纪青馨毕业礼物是一场小小的party，有龙猫蛋糕，有她的爱豆出场。她一定眼泪汪汪的，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大风你最好最好了”。

在宋长风人生规划里，纪青馨不一定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却一定是纪青馨生命中最最重要的男人。他会照顾纪青馨，陪伴纪青馨，让纪青馨离不开自己，过几年，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前天血太阳出现，他立刻给学校里的纪青馨打电话，让她待在宿舍，不要直面阳光。她答应了，惊惶地说“大风也小心啊~”

怎么隔两天，她要和自己分手？

“青馨。”他急急忙忙摘下头顶绒线帽“你看，我不知怎么，就”

额头一个指尖大的青色印记，像五瓣花，微微有些古怪只有左下角一瓣是实心的，另外四瓣只有边缘，没有颜色。年后，阶宋长风额头的五瓣花成为青色火焰，是风系最高等级的象征。

纪青馨冷冰冰地，一言不发。

宋长风滔滔不绝“我中午才醒过来，我家已经集合，我联系不到你，到你学校看看，人都走了，我就去你家”

她忽然一巴掌轮过去，用了最大的力气，宋长风愣住了，整个人茫然而错愕。

母亲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

冷静，冷静，面前这个人不是害死自己的人，准确地说，暂时还不是。她转过走远，宋长风深深呼吸，向赵雅娴打个招呼，大步跟在后面。

天空阴沉沉的，血太阳在厚重乌云之中浮浮沉沉，像一个红汤圆。

每走一步，上一世的事情就清晰一分

年底，赵雅把她托付给宋长风和继父之后去世了。纪青馨浑浑噩噩，跟着宋氏族人到达一个村落便病倒了，宋长风对她百般照顾、疼爱。

一年之后，她顺理成章地嫁给宋长风，后者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当着家人的面深情款款地吻她，给她戴上戒指，把她拥进怀里。

初交往时，纪青馨明白自己家庭是配不上他的，心底对未来忐忑不安；可时过境迁，末世来临了，成为异能者的宋长风在家族地位扶摇直上，对婚姻有了自主权，她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纪青馨像所有真心真意爱慕丈夫的妻子那样，做他爱吃的菜，穿他喜欢的衣服，剪他中意的发型，细心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努力交好他的家人

事业？做为宋太太，她最重要的事情是陪伴宋长风，给他生儿育女，提高家族实力。

事情却不尽如人意一年过去，她没能怀孕。

宋妈妈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不太妙年底被野牛袭击的时候，赵雅娴摔断脖子，她被刺伤腹部，虽然不致命，伤口却感染了。当时没有经验丰富的医生和良好的医疗条件，恢复的很不好。

医生说，她怀孕的可能性不高，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比正常低一些”，也不敢保证治得好。

宋妈妈阴着脸走了。

第二天，宋妈妈和宋长风伯母找到她，家族大义人类兴衰亲人感情说了半天，目的只有一个所有异能者都在尽力繁衍后代，提高家族实力，宋长风也不能例外，一个孩子不够，越多越好。

纪青馨不知自己是怎么送走她们的，只记得自己强撑着没有哭，也没有答应，梗着脖子说“要和他商量”

傍晚宋长风回来，她泪流满面迎上去，发现丈夫没有像往日一样对着自己笑，而是沉默的站在原地，目光满是痛苦、愧疚和纠结。

于是纪青馨明白，他是站在家人那边的。

她想离婚，想离开宋家，想去找孙伯伯父子，宋长风却坚决不肯。

“青馨，青馨。”他眼圈发红，显然是不好受的，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不愿意这样，我也不想。可，青馨，我，我爷爷我奶奶，我姥姥姥爷，青馨，你别走，别离开我，我爱的是你，我爱的只有你一个，啊？”

宋长风对长辈有多尊敬，她是知道的。

夜半时分，她辗转反复，望着枕边人的脸庞，告诉自己如果离开他，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生活。

于是她违背心意，把尊严踩在脚底，做了自己非常非常后悔的选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宋妈妈宋伯母从没来过。

宋长风照样白天忙碌，傍晚回家，她高高兴兴地进修、学做衣服学做菜，看电影听音乐，养一只变异金鱼，时时陪伴孙伯伯父子。

大概出于愧疚，宋长风待她也恩恩爱爱，每周都带她离开基地，兜兜风散散心，见识各种各样的魔兽和变异野兽植物，或者去樱花城，见识漫天遍野的樱花，买一些末世时期毫无用处的小玩意比如龙猫公仔、海报。

年，宋长风进阶阶，身边多了三位外室和五个孩子，其中两对是双胞胎。（到纪青馨死亡的年，五个孩子之中三个具有异能）

彼时华夏大陆风起云涌，群雄逐鹿，黄河长江之间除了陕西归属木系异能者木婉婉，大片大片的领域由五、六位阶异能者分割，宋长风是其中之一。

谁率先突破阶，谁就能翻云覆雨，把别人踩在脚底。

进阶不是容易的事-阶还好，异能者自行在战斗中领悟、感悟；到了进阶，需要大量品质极佳的阶同系晶核，宋氏家族花费巨资用数年时间收集，才把宋长风推到阶位置。

常理推断，进阶必须依仗阶晶核，问题是，足足数年，阶晶核从没出现在世人面前。高阶异能者四处寻找，逐渐意识到，每系阶晶核恐怕只有一颗。

年中，宋长风拜访阶金系异能者徐永锐，据说后者于一次游历之中，发现阶风系晶核的踪迹。

末世时期，长途旅行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大多数人只能待在基地望一望天空。

像往常一样，纪青馨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陪丈夫外出做客。

徐永锐是一位彬彬有礼的中年人，热情周到地尽地主之谊，席间山珍海味，陆地珍馐，上了罗曼尼康帝--末世之前价值百万，现在只能在基地首领的私人库房见到了。

纪青馨喝了两杯，眼睛亮晶晶，双颊如染胭脂，次日醒来，发现丈夫不见踪影，一个中年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卧室另一端，边呷红酒边欣赏朝阳。

“我老公呢？”她茫然四顾。

徐永锐仔仔细细打量她，不放过一根发丝，“老公不是在这里么？”

她渐渐明白，这不是噩梦，却比噩梦更糟，不由自主抖得像筛糠，背脊靠在墙壁“你，你敢，我老公会杀了你的！”

徐永锐摸着下巴，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整个人像一尾蛟龙般亢奋“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像王祖贤？演《倩女幽魂》那个？”

直到太阳落山，徐永锐才意犹未尽的起身，走到窗边，拎起红酒对瓶而饮。纪青馨遍体鳞伤地蜷在地板，以为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了。

事后她才明白，宋长风用海量物资、结盟协约和她一年所有权，从徐永锐口中换得阶风系晶核的地点。

整整一年，徐永锐对她百般淫辱。

再次见到宋长风是年。

额头多了阶印记，目中满是野心和高傲，剩下的，只能用“意气风发”来形容。

离得远远的，宋长风就伸出手，与同样晋升阶的徐永锐紧紧相握。

房间里的纪青馨放弃心底最后一丝希冀，收回目光，捂着脸默默流泪。

回到宋氏基地--现在应该叫“长风城”了，她搬出宋家，与焦急不已的孙伯伯父子团聚，决定离开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宋长风离得远远地，远得看不清他的脸，声音艰涩复杂我答应过你母亲。外面太危险，你就在这里吧。

他没再出现，却派来四名守卫，把纪青馨三人软禁在一所宅子，平时只要离开，就有人跟在后面，可以在城里自由行动，却不能出城一步。

她神经衰弱，整夜整夜无法入眠，不停地喝酒。孙伯伯想方设法安慰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好活着。你妈妈盼你活着。

想起妈妈临死的目光，纪青馨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当年年底，纪青馨在住宅附近的花园喂鱼，宋长风手下大将、刚刚从阶晋升阶的异能者褚怀德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把她拉进车里，孙伯伯扑上去阻拦，被打断八根肋骨。

当晚她披头撒发地冲到宋宅，找不到宋长风，冲到他办公的地方，依然不见踪影。她对每一个人说，甚至哀求满脸憎恶的宋夫人，“你看到宋长风没有？你能不能告诉他，我在找他？”

宋长风始终没出现。

之后，孙伯伯去世，褚怀德被宋长风训斥一顿，贬离“长风城”，驻守其他基地。当年“长风城”团聚，宋长风以单身的姿态主持宴席，替他生了孩子的几个女人都列席了，莺莺燕燕美不胜收。

次年春暖花开，徐永锐拜访“长风城”。

当晚他酒足饭饱，来到纪青馨住处，惊讶地发现她一袭曳地红裙，黑发如藤蔓层层垂落，眼如秋水，顾盼生辉，红唇微启，如一个醒不来的梦境。

他搓搓手，“想开了？这就对了，哥哥对你不好吗？”

纪青馨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好哥哥，能不能带我走？”

徐永锐认认真真想了半天，满脸遗憾地说“这个这个，毕竟吧，你是有老公的人。”

纪青馨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流出来。

年初夏，宋长风离开“长风城”，与徐永锐并肩西进，闯入内蒙古，两位阶异能者正在那里寻找阶火系晶核。

某一天，城里忽然大乱，两只高阶魔兽从天而降，叼起活人远远甩飞出去，守城的异能者奋勇还击。

傻乎乎的、不被当成正常人的孙自强打倒一名守卫，咬断另一名守卫的喉咙，咕嘟嘟喝他的血。之后孙自强砸断门锁，拉着纪青馨逃离大宅。

空气中带着血腥和烈焰的味道，形如青鸟的魔兽漫天飞舞，残骸、羽毛与火球满天乱飞。

割断长发、涂黑脸颊、穿着男人衣服奔出“长风城”的时候，纪青馨不肯回头，心底发誓，自己再也不要踏足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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