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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将要出了上马路的一端,矿工集团大门边上拐了进去,然后左转右转,一路在小巷子里慢行,但都是往山上前进。最后终于停在一小巷子口,那巷子只能容得自行车进入,往上便已经到了山城的半山腰处。
“这是哪里啊?”常立有些抱怨,他已经被苏上远这一通仿佛迷宫似的路程,给转晕了头。
“嘘!”苏上远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引领着常立穿过巷子,然后又绕过一片松树林,在一栋独立的院落前停了下来,“这是我大伯苏基业的家。”
“你还有个大伯?”常立大是奇怪,“我怎么不知道?”他父亲常大富与山城苏家是世交,可他却从不知道,苏老爷子还有个叫苏基业的兄弟。
苏上远神情严肃,正色说道:“这就是我要你保守的秘密。数十年过去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怕都以做古了。早在抗战时期,苏家的医术便在山城与黎家杜家,并称为山城三大名医。其中苏家的医术从清末便开始世代相传了。六十多{年前,父亲与大伯都还只是弱冠之龄,大伯长父亲两岁,天资聪颖,虽然年少,可对苏家的医术领悟甚多,常有惊人之论,被视为苏家医术传人的不二人选……”
这座院落的建筑很有些古意,但相比同类风格中来说,却又过于简单,天井左右呈长方形,主房后面是个后花园,假山小池,甚至还有座凉亭。院落的前方是一片松树林,中间只此一条小道蜿蜒,而周边则全是山石与灌木,再往上便几乎到了后山顶。正在打量环境的常立,被苏上远的话所吸引,“哦,这么说难道是此后你父亲苏老爷子,不满其兄长被重视,而挑起了事端?”
他这话还是客气的,家族内的争斗,无论如何复杂,也不过还是权利接替的争夺,那时的苏家视苏基业为继承人,想当然的便是苏上远的父亲苏玉儒,该使些手段争宠兄长,按照常理推断,恐怕这些手段还都是见不得人的。
“以你所见,家父是这种人吗?”苏上远习惯性的扶了一下眼镜,“我看你是做生意做坏了心肠,满脑子的尔虞我诈。”
“利益非但在商场,也是所有环境里可以决定一切的因素。”常立坚决的摇摇头,“但是苏老爷子却绝不是那种人,他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具大儒风范的。所谓医父母心,老爷子能成就一代名医,可见此理。”
苏上远继续说道:“这就是了。事实上却是大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承苏家在山城的产业,这让家父当年也是很不了解,他多次劝说大伯改变主意,但大伯始终不改初衷。无奈之下,父亲这才成了苏家的传人。不过在父亲心目中,只有大伯才有能力将苏家的医术,扬光大。”他舒了一口气,“所幸父亲终于还是将苏家百年的名声保留下来,历经数代,直至今日。但是从那时起,被视为苏家难得一见的天才的大伯,却从此沉寂,一直隐居,不闻世事……”
“我知道了!”常立心中一动,“这其中的原因该便是那所谓的祝由十三科,对不对?”他冷静的分析着,“我猜一定是基业大伯在此期间,有所奇遇,从而不知从哪学到了祝由术。由于这祝由术毕竟与传统的中医,不在一个档次上,或说有所冲突,而以大伯所显露出来的天资,肯定会意识到那祝由术的价值,于是他舍弃了苏家的家业,就只为了修行这祝由术。”沉吟了一下,常立有些难以确定,“只是不知道大伯的祝由术修行到了何种地步,为什么山城中只知道苏老爷子的名头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缘故?是不是医学见解上的呢?”
苏上远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何大伯从不在山城露面。其实除开祝由术,单论医术,大伯的造诣并不在家父之下。或许你猜测的有理,我亦如此推论过。毕竟这祝由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而凑巧家父又都是中医世家,所以大伯与家父的认知不同,便导致了大伯独隐山林,一身的医术也只埋没。”
他叹了口气,“平时在家中,父亲也是少有提起大伯,就算是偶有说起,也是一语带过,而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大伯在,从小到大却从未见过。”
常立越来越是好奇,“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和大伯联系上的呢?然后又怎么就跟他学起了祝由?”
苏上远说道:“这事说来也是诸多巧合。有一个必须我亲自出手的病人,其实那人也是伤寒风湿,恰逢春季多雨的阴冷天气,于是关节酸疼而已……”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山城中医院能有今天这样的规模,主要还是得利于来自各方面的照顾,当然这些照顾都是看在苏家医术和苏老爷子的名声上,所以当苏老爷子归隐以后,苏上远不得不面对山城中各个大小人物的特殊要求,甚至有的只是一声咳嗽,这些人也都要苏老爷子的嫡传苏上远出手诊治。
“那人中医院得罪不起,而他言语之中对家父也有不敬,偏巧他肥胖无比,肉多脂肥,下针不易。”苏上远嘿嘿笑了一声,“原本风湿关节,只需在其足阳明胃经的脾关、伏兔、阴市、梁丘或犊鼻等处下针即可,但那人实在令人讨厌,于是我便随便拿针在他小腿上扎了几针,原本只是扎了他几下,却没想到那人竟然由此痊愈。我可以肯定自己所扎的那几针,既不是经脉,也不是**位,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那日出外访友,由于父亲收藏了很多珍贵的古籍,我便到父亲的书房里查阅。”
一阵山风吹来,院落前的松树林出瑟瑟的声响,苏上远险入沉思中,“谁知我却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了父亲所著的一页手稿,父亲退隐之后,便在家中愈将苏家的医术整理成册。那页手稿的最后,父亲写了一段随笔,字里行间满是感慨,看得出来父亲很是挂念大伯,他老人家内心中从来都是认为,倘若当初苏家的医术能继承在大伯手里,会更上一层楼的。”
“于是你就心血来潮,由此找到了大伯?”
“也不能简单的说是心血来潮。”苏上远摇摇头,“主要我还是想家父年迈,他与大伯乃是亲生兄弟,当年虽然不知生了何事,竟致使两位老人一生少有相聚。可如今大半个世纪都过去了,无论如何,都该让老人在晚年享受一下亲情了。”
常立也有同感,老人最害怕的便是孤独,尤其象苏老爷子这样,毕生都将精力放在医术上,一旦清闲下来,过去所投入的**,便又都化成相应的寂寞,反噬回来。老人所不敢面对的,绝对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一个人面对夕阳黄昏时的落寞,或是没有一个让他无法露出微笑的回忆。有时候,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对于一位老人来说,固然是幸福。但一段曾经刻骨铭心无怨无悔,或酸甜苦辣皆而有之的经历,哪怕其中血泪交织,也足以支撑老人的暮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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