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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就进过一次山的志愿者和当地村民已经在进山处等候,据他们说,山路不算太长,但最难的是中间有一道天堑,两侧是山,正中夹着一条宽约五十多米的江水,而这两座山之间没有桥梁,只有两道钢索,任何人进山,除了直升机,只能通过这两道钢索进出。
李牧虽然早有准备,但真跟着这些人进了山之后,才知道这里的艰辛,山路并没有经过系统的修葺,稍微平缓点的地方,几乎是完全靠脚踩出来的硬土,陡峭些的地方,能看出几分人工修缮过的痕迹,但也只是把一些脚踩的窝窝修深些、修平些,免得人在爬坡的时候脚底踩滑。
据向导介绍,别看山里的村民都靠这条路进出大山,即便是他们都没有把握绝对安全,每年都有人在这条路上受伤,轻则崴伤,重则骨折,对山里人来说,要是在这条路上摔了腿,基本上半年都出不了山了。
这种艰难的山路,李牧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走,说心里话,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老爷们,走这样的山路都感觉格外吃力,很难想象这里的老人如何才能出得了大山。
好在还有这些千锤百炼出来的士兵,他们在这种山路上,还能保证每人负重十五公斤,除了一些设备之外,给老人准备的一些粮油也都被他们带在了身上,到底能不能说服老人下山,李牧自己也没有把握,这些粮油便是一个备案,起码能让老人不再为吃犯愁。
李牧的家乡在东部沿海,虽然不是什么经济发达的地区,但总体上还说得过去,他以前亲眼见到的贫穷,无非就是蜗居、节俭、精打细算,最多也就是衣衫褴褛而已,但是当他身处西南深山,在那不是路的山路上艰难前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贫穷。
真正的贫穷,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下去,就陷入绝望的现实。
在这种连自行车都无法走出的大山里,李牧把自己代入进来,能想到的,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让李牧感到惊讶的是,和自己走在一起的刘新颖倒是看起来没那么的吃力,她动作格外利落,有些时候比自己都要灵巧的多。
起初李牧还觉得惊奇,但很快想到一件事就释然了,刘新颖这个女人很神奇,连南北极都去过,而且还是想爬珠峰的人,爬这种山路应该是小菜一碟,与她相比,自己就落了下乘,自己可真真没参加过那种挑战性的户外活动,根本没有过这种经验。
一行人在山路里爬了一个来小时,终于渐渐登顶,来到山顶的时候,李牧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两道横跨两座山的滑索,滑索是比拇指还粗的钢索,固定在两侧山顶,刚巧有一个村民抱着一头羊羔正从对面山上一点点滑过来,李牧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仔细观察,才发现滑索上方是并排的两个滑轮,滑轮下方带着固定用的绳索,人过江就是把自己捆在绳索上,然后用手一点点拖拽着钢索,让滑轮前行。
还没走到近前,李牧就已经听到巨大的波涛涌汹声,如水电站开闸泻水一般,声势极其浩大,在这种澎湃的声响下,两个人紧挨着说话都得大声吼,否则根本就听不清楚,来到跟前,往下一看,李牧才看清那汹涌的滚滚江水,流速极快,翻滚着泥沙,看着让人心生敬畏。
一个本省的志愿者在李牧耳边大声说:“李总,这下面就是怒江。”
李牧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种阵势,你一说怒江我就想起来了,初中的地理课上学到过。”
那志愿者微微一笑,说:“在咱们这些山外来的人眼里,这是不可多得的风景,但是在本地人眼里,这是母亲河,也是阻断他们与外界的天堑,这样的一条滑索,滑索这边是镇子,滑索那边是十几个位于大山深处的原始村庄,方圆十几公里的山民共用这一条滑索进出山,不过即便他们出了山,也只能到咱们刚才停车的那个镇子,想到县城,还要走几十公里的路出去,这里没有公交车,镇上有人骑机动三轮载客,也有人赶牲口车载客,走过那几十公里,才是真正出了大山。”
李牧轻轻点了点头,十几个村庄用这一条滑索进出大山,方圆十几公里,那也就是说,山里最远的村落,滑过这条滑索还要走个十几公里才能到,平地里十几公里不算什么,但是在这样的大山里,十几公里恐怕至少要走半天时间才能到吧?
如此算下来,村民出一趟山,一天时间也未必够……
正想着,刘新颖在滑索的一端冲李牧招手道:“李总,过江了!”
李牧曾经在燕京周边的大山景区里玩过滑索,那种挂着滑索从半山腰上一滑而下的感觉格外的爽,某种程度上说,李牧挺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但是今天这次李牧是满怀一种敬畏之心,把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用双手一点点拖着滑索前行。
由于两侧山的高度相似,所以两条滑索基本上都没有落差,所以无论是进山还是出山,都不能一滑而下,必须用双手一点点的拖动,李牧滑出的时候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多累,虽然两侧钢索没有高度落差,但是钢索并不是绷的笔直,人上去之后,人所在的钢索位置就自然被拉低了一些,所以这样滑起来格外辛苦,脚下就是滚滚的怒江水,水涛汹涌,让人感觉心底一阵发虚。
李牧只滑了一半,两条胳膊已经巨酸无比,等终于滑到对面的时候,双臂已经酸痛的没有知觉。
纤弱的李紫薇,滑到一半在江面上悬着哭了十分钟,这才终于咬着牙滑了过来,李牧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中暗叹,城市里的人们赚再多钱都嫌少,很多人每天都在抱怨生活的压力、艰苦以及社会的不公,可跟生活在这里的人比一比,他们已经优越了不知道多少倍了,这里的年轻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走出大山。
大部队轮流滑过江面,又在向导的带领下行进了一个小时,当众人翻过一座山,站在另一座山的脚下时,向导指着半山腰稀稀拉拉的几十间房子,说:“那就是咱们要去的保福村了,从这里上山,大概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二十多分钟,胜利已在眼前。
向导介绍道:“村里现在一共还有三十几户村民,常住人口一百出头,绝大多数是老幼妇孺,还有一些得了矽肺的中年劳力,咱们要去拜访的孙老先生住在最东头的小山坡上。”
孙老先生原名叫孙孝忠,孝顺的孝,忠诚的忠,自古说忠孝不两全,不知老人这名字背后又有怎样的深意。
……
二十余分钟后,浩浩荡荡的二十多号人终于来到了保福村,这个村子已经落败的不像样子,整个村子全是茅草房,连一栋砖瓦房都没有,稍微好些的人家,有个三间茅草屋就已经非常不错,有的人家甚至只有一间狭小的草屋,从外面看起来,内部的面积怎么都不可能超过十平米。
保福村几乎从来没有过外面的访客,偶有山外的人来,也都是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这一次来了这么多村外人,还有十多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让整个村子都震惊不已,男女老少纷纷出门,面露惊恐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这个村子里没有正式委任的村长,只有一个大家选出来的、六十多岁的老汉兼着“村长”的工作,这位老汉一见这么大的阵仗,紧张不已的上前询问最像长官模样的陈成伍,他用本地方言说了一通,陈成伍完全听不明白,向导这个时候急忙上前对陈成伍说:“他是村里推举出来的村长,姓田,大家都叫他田村长,他刚才问您,解放军来山里是不是抓捕逃犯来了,他说二十年前有一次来过几十个解放军,说是进山抓逃犯,在这山里搜了三天三夜。”
陈成伍急忙对他说:“你跟老村长解释一下,我们是来看孙老先生的。”
向导点点头,指着东边的方向跟那田村长说了几句,田村长一愣,又跟他说了几句,两人聊了一会儿,只见田村长的表情越来越惊讶,后来似乎是急了,一拍大腿嚷嚷了几句。
陈成伍便问那向导:“老村长说什么了?”
向导道:“老村长说,前几天就有人来看过孙老爷子,还说他是以前打过日本鬼子的大英雄,村里人都不信,我刚才跟他说,孙老爷子真打过鬼子,而且是当年开飞机在天上打鬼子的飞虎队员,老村长说这么重要的事咋不早说,孙老爷子在村子里一个人过了半辈子了,谁都不知道他是大英雄,要是早知道,早就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了!”
陈成伍叹了口气,说:“现在知道也不晚,你跟老村长说一声,就说我们得先去看看孙老先生,回头再来拜访他。”
向导跟老村长说了几句,老村长立刻回了两句,向导说老村长要一起去,陈成伍也没反对,便招呼着向导带大家过去。
来到村东头小山坡上,当李牧看到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时,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这间茅草屋真的已经破败的不像样子,它黝黑的草顶已经塌了一半,露出里面已经朽烂断裂的木头,似乎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彻底吹倒,茅草屋的房门更是简陋,根本就是由几根歪扭七八的树枝胡乱钉上的,为了挡风,在上面糊上了写着尿素的化肥袋子,那袋子也不知用了多久,现在也已经千疮百孔。
大家还没到门口的时候,老村长便用众人听不懂的口音喊了两嗓子,片刻后,破败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头发胡子花白、衣衫褴褛的佝偻老人拄着树枝做成的拐棍从里面蹒跚着走了出来,当看见门外站着十几个身穿军装的士兵时,老人先是愣住了神,半晌后,他竟然颤颤巍巍的举起右手,用了许久,才将右手一点点艰难的举起到耳边。
这一刻众人才明白,老人竟然是在向他们敬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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