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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棠营过幽州城而不入。
在此之前,这个七拼八凑的营头又减员了近三十人,还干脆利索地完成了一次小规模的整编。
第一旗仍有许多余老大的老班底,在见到自家百骑长首级之后不免心生愤怒与恐惧。
任西畴冷眼旁观之后,毫不犹豫地一一点名,逼着这些人立誓效死。
有几人稍有犹豫,立刻被任西畴拔刀斩杀。
若不是刘屠狗示意停手,这位第二旗百骑长肯定不介意将被点到的几十人尽数斩杀、永除后患,而且绝对会亲自动手,丝毫不愿意假手他人。
如今全营上下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到,这位带着半面青铜面具的中年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头。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校尉大人和第一旗新任百骑长铺平道路,而他自己却只能收获血棠营上下的忌惮和仇视,纯粹的损人不利己。
说到第一旗新任百骑长,倒是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杨雄戟。
这位最早追随刘屠狗左右的扛戟大汉论资历、论修为,在血棠营中都算拔尖,论亲疏更是无人可及。
在众人看来,单论在校尉大人心目中的地位,若说还有能凌驾于杨雄戟之上的,恐怕就只有校尉大人的神刀和妖马了。
白马阿嵬在回到先登寨之后就不再开口说话,第四旗的士卒对此也极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虽然如今血棠营上下都知道校尉大人的坐骑神骏聪慧得有些不像话,但真正知晓白马的底细的,其实并不算多。
杨雄戟接手第一旗之后,根本没想着安抚人心,而是立刻裁汰老弱和心怀怨恨者,他倒是没有用杀人这么酷烈的手段,只是将这些人剥去甲胄、夺了兵器与战马,统统赶去幽州城,任他们自生自灭。
之后这厮又得了刘屠狗的允准,选拔精壮悍勇之辈,补足了第四旗的缺额,自己只留下满编一百人。
经历了这个短暂却充满波澜的插曲,血棠营终是有了些齐整振作的模样。
人数么,就是五百出头。董迪郎与张金碑终究顾及吃相,怕喧宾夺主而被二爷忌惮,都只带足百骑,否则就是真个凑足一卫千人也并不如何为难。
至于其他的,三天时间实在太短,根本来不及做太多准备。
譬如再现于战场的绣春刀,第四旗手头本就不足两百柄,在北巡的几场激烈厮杀中断折崩碎了大半,根本来不及回炉,剩下的也多有残缺,而且已经做不到人手一柄。
虽然改用幽州斩马刀也无不可,但第四旗的士卒多少有些不满意,尤其是曹春福,在绕城而过时脸上满是遗憾。
也许在这位出身铸剑世家的黑鸦什长心中,恐怕还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让当年的绣春卫重现于世吧。
刘屠狗倒是有些想念那位背着一泓秋水剑的白衣女子了,随即又觉好笑,心道如今二爷也算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家,不免就有些贪心起来了,可总不能回回指望人家巴巴赶来回雪中送炭吧?
没成想二爷才绕过朔方城墙东南角,拐上南下的官道,就见到一支庞大的车队停在路旁。
车队中飘扬着许多蓝色的三角形旗帜,旗上描绘着一只极神骏的白色大鸟,凶戾的眸子活灵活现,两爪渐次腾空,振翅欲飞,正是青州海东青。
刘屠狗愕然,随即目光下意识在车队中寻找,可惜并没看到那名剑骨天生的女剑士。
他忽然心生感应,紧紧盯住一辆朴素马车,车厢中有丝丝缕缕二爷所熟悉的剑意流露,然而他盯住的并非车厢中人,而是车厢前的赶车人。
这人额头隆起、仿佛生角,身穿一件极普通的褐色长衫,却遮不住鹤背猿臂、高大身躯。
他背了一柄长剑,材质普通的木头剑鞘毫无雕饰,剑柄以寻常青色麻绳缠绕,褪色严重。
不提此人的怪异相貌,单是这身寒酸行头就太不起眼,血棠营上下并没几个人注意到这名剑客。
刘屠狗近来对于“于无声处听惊雷”颇有心得,对于同样擅长收敛气息的高手就多了几分妙不可言的感应,同时也越发不敢轻视北地的真正高手,譬如那位曾点拨过张宝太的中年道人。
只可惜两次翻越阴山,都没能遇上什么隐居深山的奇人高士。
彷佛对刘屠狗的注视一无所觉,那名剑士赶车人始终盘坐在车厢前,闭目凝神,只留给刘屠狗一个侧脸。
张金碑从后队中赶了上来,轻声道:“家父曾经跟我形容过公孙龙的样貌,如无意外,正是此人。”
刘屠狗闻言笑道:“我说呢,若是随便遇见个赶车的都是灵感境界的高手,这宗师也太不值钱了些。”
他催马上前,走到车厢前刚才停下,没有理会疑似公孙龙的赶车人,而是向车内笑道:“俞姑娘要出门呐?”
车窗上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精致俏脸,原本低垂的眼帘向上轻抬,露出清冽如水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全无媚气,却仍是让人惊艳。
俞应梅少见地穿了件居家的素雅白裙,头上看不到什么首饰,额头白净,鼻梁挺拔修长。
她掀开窗帘的手指修长白皙,如有微光,只可惜见不到当日舞剑时那双踏响巨鼓的晶莹赤脚。
“正要往蓟州一行。应梅还未恭喜刘校尉荣升,大人阵斩生狄万夫长的消息已经传遍朔方,麾下勇士也当真没有辱没那空自沉寂了两百年的绣春刀。”
刘屠狗哈哈一笑:“还要谢过姑娘赠刀的义举,既然是同去蓟州,不如就让海东帮的车队跟在血棠营的后头吧,兵荒马乱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对了,海东帮这是要做啥大买卖?”
“哪有径直打听他人帮中机密的,总不会是上赶着给大人送银子的。”
俞应梅嫣然一笑,如冰雪消融:“其实也没什么,原本应梅要回青州,听说蓟州大战起,于是准备了些许军资,顺路送去蓟州城,也好让帮中兄弟多赚几个钱养家糊口。”
刘屠狗笑着点头:“姑娘的这位车夫倒是生具异象、非同凡俗,不知怎么称呼?”
赶车人置若罔闻。
俞应梅闻言垂下眼帘,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随即又抬眼道:“既然大人的血棠营是朔方将军丢去蓟州的偏师弃子,朔方的事情就更加不必较真,大人也是打过草谷的,心照不宣即可,说破了反而不美。”
“不美也是老常不美,二爷我最厌恶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所谓心照不宣!想必海东帮此次朔方之行并不如何顺利,否则要么大摇大摆、要么千方百计遮掩,不至于这般两头不靠地掩耳盗铃,也不知公孙龙这个名不副实的北四州绿林盟主当得舒坦不舒坦?”
刘屠狗咧嘴一笑,接着道:“俞姑娘,你今日穿裙子的娴雅模样实在很美,只是在刘某眼中,却远不及当日剑走如龙、踏鼓作歌的俞大家,与那个白衣长剑、慨然赠刀的女剑士也是相去甚远。”
二爷说完,也不去看俞应梅的反应,回马就走。
待刘屠狗去得远了,赶车人突然轻笑了一声,开口道:“这样有趣儿的年轻人,在如今的江湖中可真是不多见。”
一脸愕然的俞应梅闻言,如玉的脸庞上蓦地涌起淡淡的红晕,似羞恼、似嗔怒,反而更添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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