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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尧之所以能够凭借御翎的一句“陵哥哥”确定对方的身份,是因为皇子身份向来尊贵,寻常人家的女子是不可能直呼对方为哥哥的。

能够这样叫封取陵哥哥的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皇室公主,他们的亲妹妹,另一种,则是朝缘。

对方因为年岁小,又时常和他们玩到一处,久而久之,也就这样喊了。

不仅仅是五皇子,其他皇子她都可以叫上一声哥哥,只是后来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朝缘也就没有这样喊了。

这声被埋藏在岁月中的称呼,令封尧大梦初醒。

这世间再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了。

平日里举止行动那么像朝缘,又能够让封取陵认同对方叫他哥哥的,只有朝缘一个人。

“缘……缘缘。”

封尧的声音是颤抖着的,里面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甚至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

三年前她曾经为自己抛下一切,走上战场,而三年后她却在别人的怀里。

至于他,连走上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数座大山,谁也都回不去了。

封尧的变化被朝惊看在眼里,她清楚的听到了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缘缘。

朝缘。

他的未婚夫看着御翎,念出了朝缘的名字。

心中那个一开始显得荒诞的念头又一次跳了出来。

她转过头,看向了被五皇子轻拥在怀里的少女。

封取陵不知道自己这样抱着御翎有多长时间,重复了多少遍那两句话,才慢慢感受到御翎僵硬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恢复正常。

“我扶你坐下来,好不好?”

五皇子凝神注意着御翎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情况,整个过程都十足小心,没有让对方再看到地下的鲜血和自己受伤的肩膀。

而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封青招也紧跟其后,连忙去将那些昏迷的手下和大夫弄醒,然后处理完这些在船上七零八落的尸体。

“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已经自我调整好的御翎看着封取陵还是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轻轻扯了扯嘴角,想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又摇了摇头。

只是她方才发生了那样激烈的反应,尽管现在说着没事的话,旁人也放心不下。

封取陵的肩膀上还流着血,口中因为想要驱散迷药的缘故也被他咬破了,满腔都是铁锈味。

此时他坐在御翎身边,依旧牵着对方的手没有松开。

这是不合时宜的。

五皇子殿下比任何人都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御翎那一瞬间的惊惧。

所以他保持着这样显得过于亲密的姿势。

如果能够给她一点安全感的话,那么就这样吧。

并且,他有着属于自己的私心,他不想就这样放开她的手。

有什么一直以来被忽视的感情终于破土萌芽。

活了二十三年都不懂得男女之情的封取陵就这样开窍了,可是懂得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惊讶,似乎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亲昵看在封尧眼中,又是一股难言的刺痛。

如果说在没有认出少女身份之前的他看到两人这般,顶多会勾起他的一些感慨和代入感,他依旧可以安慰自己,御翎不是朝缘。

因为不是朝缘,所以不管她的眼中有谁,她心仪的对象是谁,都与他无关。

可是现在,他明确的知道了御翎就是朝缘。

因为是朝缘,所以当她的眼中有了其他人,甚至她心仪的对象也可能会变成其他人,都会令他感到痛苦。

明明先变心的是他。

明明他都已经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为什么还会这样?

没有任何时刻能够让封尧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如此自私透顶的人。

就算他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在明知道朝缘回来的时候视而不见,他不能明知道对方就是朝缘还要故作坦然的假装不知道,他不能在朝缘面前还和其他人在一起。

因为,这些会令缘缘受伤。

封尧多了解朝缘啊。

她那样胆小,那样一心一意爱恋着自己。

他无法想象对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重新回到丞相府,也无法想象她是怎样接受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并且那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这太荒谬了。

置身其中,只要稍微想一想,他就觉得痛得无法呼吸。

可是御翎在见到他的时候是那样平淡,好像他们真的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只是,如果她没死的话,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他们会成亲,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这些假设,最后都因为她为了他而死以结束。

封尧看着御翎,自问自己做不出那样问心有愧的事情。

所以哪怕不敢,哪怕想要逃避,三皇子殿下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你是缘缘,对不对?”

堂堂男子,向来有泪不轻弹。

然而在面对御翎的时候,封尧刚问完了这句话,眼泪就倏而滚落。

他的那些悲痛与内疚,像是一把焚烧的烈火,烤的他痛苦难当。

封尧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控制,他灵魂空荡的走近了御翎,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

他甚至都不需要御翎的肯定,便跪了下来。

膝盖落地的声音极重。

“对不起,缘缘对不起。”他不断说着对不起,眼泪一直没有停止的趋势,无数的愧疚将他整个人都击垮了,向来都是尊贵非凡的皇子此刻狼狈不堪,“我没有想过你会……对不起,是我违背了承诺……”

他哭得那样大声,好像要把所有的自责,所有失去的伤痛都哭出来。

可是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变了。

他们身处一个荒谬不已的局面当中。

而在他跪下来的时候,朝惊坐在一旁也已泪流满面。

她知道,自己那个荒唐的念头变成了事实。

可是怎么就这样了呢?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做错,那么,究竟是哪里错了?

朝惊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太痛了。

极致的痛苦之下人类丧失所有言语,他们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你起来吧。”

御翎一直没有抽开被封取陵握着的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封尧的举动产生任何变化。

就像初见时一样。

她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

少女看过来的视线那样平淡,漆黑的瞳孔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双眼睛里即使看见了封尧,也没有他。

她不再爱他了。

那些炽热的情感,似乎都随着三年前一起消散了。

封尧和对方对视着,心中有一个越来越大的声音这样告诉他。

紧接着,在烛火的映照下,他们就看到少女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暴露在空气中的那张脸是那样熟悉,熟悉到令封尧又一次感到眼眶酸涩。

而朝惊看着御翎,终于知道自己一直长得相像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她的确和对方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眼睛。

两人的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就是这样的相似才更加令她感到心痛。

朝惊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然而当真正的朝缘出现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其实还是介意的。

介意自己一心一意喜欢上的人内心深处一直都有一个无法替代的身影。

介意自己长得和朝缘有些相像。

可是爱情啊,它就要让你遍体鳞伤。

“三皇子,你认错人了,朝缘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御翎的声音是那样轻而温柔。

只是她的话又是那样凌厉。

即使她有着和朝缘一模一样的面孔,她也不是朝缘。

她是,御翎。

是朴云道长的外室弟子,是丞相府的义女。

她同朝缘没有半分关系,同封尧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

在少女的眼中,三皇子殿下清楚的看到了这些信息。

可不是的,她就是朝缘。

她是他应当好好保护,好好珍视的朝缘。

哪怕是恨他,怨他,也比现在这样好。

他不想看到朝缘变成这样,朝缘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累了,可以送我回房间休息吗?”

对上封取陵的时候,御翎的声音软上了些许。

可对方还是能够看出少女眼底的疲惫。

她是真的累了。

并没有再管仍旧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封尧,五皇子带着御翎送她回了房间。

路上的时候,封取陵总算想起了刚才打斗时的变故。

“刚才那群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他,这事和御翎之间有关系。

果然少女听了后,眯着眼睛笑了笑。

她虽然是疲倦的,可并不是心理上的疲倦,而是生理上的疲倦。

御翎并没有因为封尧的事情伤神。

五皇子感受到了这一点,心中知道从前她说朝缘已经死了的话,是真的代表她已经完全放下了,于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原本有些担心御翎会因为封尧而伤心,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

“之前告诉过你了啊,我是身负气运的人。”

身负气运四个字好像能解决无数问题。

只要说出这四个字,一切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封取陵还是不懂,为什么御翎会有这样的能力。

然而少女已经不准备再继续开口了。

等他将对方送回了房间,正准备离开时,手中就被塞了一瓶药。

“陵哥哥,这瓶药是我特意从家中带来的,对外伤极为有效,你快回房间将肩膀包扎一下吧。”

握紧了手中的药,封取陵看着御翎已经没有任何遮挡的脸,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好。”

他本就是温文尔雅的人,哪怕受了伤,面上失了血色,也没有妨碍对方出色的相貌。

等到封取陵走出房间,并带上房门后,少女眼底哪还有什么疲倦。

她的瞳孔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掌心处还有一团淡白色的光芒闪动。

过不久,这些光芒就渐渐隐匿其中,不见任何踪影。

只一晚的功夫,足够另外三个人消化御翎的身份。

由于少女昨晚的态度,封尧并没有再纠缠不清。

而朝惊也没有因为御翎是朝缘,朝缘是封尧曾经喜欢过的人,就抱以敌意。

她对待少女仍旧如同前几日般,只是到底还是多了些不自然。

不过封青招跟两人不同。

他没有愧对御翎的地方,甚至在得知了御翎的真实身份后,更是化身成牛皮糖一样黏着御翎。

几乎已经到了御翎到哪他到哪的地步。

整日里船上都能听到少年人喊着“缘姐姐”的声音。

对比御翎对封尧的态度,她对封青招可是和蔼了不少。

甚至让封尧有时恍惚以为,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不可挽回,一切还是同从前一样。

然而真正跟御翎有过接触的封青招却明白,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就算御翎对他的态度跟以前很像,可还是有了变化。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满足了。

去江南的船行了数日,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然而在到达目的地前,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只有封尧和朝惊两个人知道。

因为这些天以来一直饱受精神折磨,三皇子殿下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喝起酒来。

酒精能够使认得到短暂的宁静,至少在夜晚的时候,他可以凭借此安然入睡。

在封尧喝完今晚的第二瓶酒时,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他本来是可以认出对方的,可是酒意实在太大了,大到令他的神经麻木,眼神迷离。

他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你是谁?呵,我知道了,你是缘……是缘缘,对不对?”

喝醉酒的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眨着眼睛走到了“朝缘”的面前。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可是到了后来,他就开始哭了起来。

一面哭,一面又道起了歉。

这已经是这些天的常态了,不过由于之前封尧喝醉酒以后,朝惊都没有过来,所以也就没有出现对方认错人又哭又道歉的事情来。

朝惊看着封尧这副样子,心中酸涩不已。

她今天来本来是想和对方说清楚的。

如果封尧放不下朝缘的话,那么她会退出,等回去的时候,就求皇上收回两个人的赐婚。

这场爱情如果要一直这么痛苦的话,那么她愿意成全封尧和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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