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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瑕实在是欺人太甚!”

钱万贯大骂一声,猛地一掌拍向身边桌案,眉头紧皱着看向议事堂门外,“凭老钱的性子,干脆出去将那几个特使一刀砍了了事!微生瑕那杂毛分明就是陷害浮屠,这么一来别说是北魏,就是其他几位封王恐怕都会落井下石!这圣旨是用朝廷的名义下下来的,咱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小王爷,你看眼下如何是好?!”

钱万贯目光落在沈君心的身上,沈君心却凝眸未语。

钱万贯想了想,迟疑的道,“倘若郡主在的话必定能想到法子,不如……”

“不成,阿姐看病是大事。”

沈君心语气坚定,钱万贯动了动嘴巴到底不曾多言!

屋内众位文臣武将均在,沈君心扬了扬下颔当先看向了沐沉,“沐将军怎么想?”

沐沉木讷冷峻的面容之上一片沉暗,闻言狭眸道,“在想到万全的计策之前,要当先将城中的防卫布置妥当才行,宁王那边已经落定,小王爷也可派人去求援以备不时之需。”

沈君心点点头,坐在沐沉旁边的沐萧忽的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微生瑕是想借刀杀人灭了浮屠,依我看,咱们此番自救的重点其实在北魏。”

沈君心闻言眉头一挑,沐萧已道,“北魏想报仇,可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得到好处!”

沐萧说着话看了沐沉一眼,沐沉眼底幽光一闪接着道,“这显然是微生瑕设下的一个局,北魏纵然和浮屠有些过节,却也不愿成为微生瑕的刀,再加上北魏进攻浮屠其实也是有风险的,因为微生瑕极有可能在到时候连北魏也一起吃掉,再加上还有秦王的十万天狼军在漠北,一切就很难说了,小王爷,眼下北魏已经在调兵遣将,咱们恐怕还要派个使节去北魏军中走一趟,两日之内就要出发,否则北魏兵临城下再去游说作用就不大了。”

沈君心闻言也想明白了,点点头沉思起来。

钱万贯见状也知道沈君心的为难,“子期不在,眼下找个合适的人选也不容易。”

“我去——”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起,一身紫色衣裙的嬴华庭走进了议事堂,见诸人面露疑惑和意外,她又重复了一遍适才说过的话,“我去做说客!”

屋内众人一愣,看了看嬴华庭又看了看沈君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沈君心也皱了皱眉,“此是浮屠之事,二公主不必为此事费心,若是出了岔子,阿姐回来本王无法交代。”

嬴华庭看着沈君心笑了笑,铮铮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浮屠,按理来说此事是你们的内政,我的身份并不方便行事,不过也正因为我的身份才叫北魏不敢轻易动你浮屠,七哥为了你阿姐是不会叫北魏灭了你这城的,眼下七哥不在,我为了七哥也为了你阿姐走这一趟也无妨,你亦不必担心未来无法给你阿姐交代,北魏不敢伤我,便是伤了也有我自己向她交代。”

嬴华庭话语里的意思让沈君心下意识皱了皱眉,看着嬴华庭眉宇之间笼着的傲气他唇角漫上一股子笑意,“既然公主这样想,那此番就拜托公主了。”

嬴华庭点点头,利落道,“准备一下,明日我就出发!”

话音落定,嬴华庭再不多说什么的转身走了出去,议事堂中一阵静默,显然还未从嬴华庭忽如其来的决定之中回过神来,沈君心转头看向沐沉道,“既然二公主执意如此,那就请沐将军去安排一下,保证公主安全。”

沐沉眉头皱着,想了想还是点头应是。

沈君心便又看向钱万贯和沐萧,“二公主去做说客,城中的防务也不可疏忽,北魏不来,其他几王恐怕是无论如何忍不下来的。”

沐萧和钱万贯应是,沈君心便起身出了这议事堂转身朝紫宸殿的方向去,一路到了紫宸殿的书房,正看到孟南柯在画一张地图,那地图上所画乃是整个西楚并着北魏大秦南煜几国的主要山河官道,需要画手十分精细又熟知各国地理才可。

听见脚步声,孟南柯抬眸看了沈君心一眼,“前朝之事如何了?”

沈君心看了看孟南柯,这才语声淡淡的开口道,“最终决定派说客去北魏游说。”

孟南柯直起身子沉思一瞬,点了点头,“这样也可。”

说着便又倾身去画,一边又问,“说客是谁?”

沈君心走到窗前的榻边喝茶,闻言道,“二公主。”

孟南柯还要点头,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沈君心说的人是谁,他豁然直起身子来看着沈君心有几分不可置信,“怎能让二公主去北魏军中?!”

沈君心狭眸,“为何就不能呢?先生可是担心二公主?”

孟南柯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画笔,从书案之后走出来疾步走到了沈君心之前,“二公主不是浮屠之人,况且若是她出事你又如何向你阿姐交代?”

沈君心放下手中茶盏,一双眸子幽深不可测的道,“是她心甘情愿的,我没理由阻止。”

淡淡的一句话,孟南柯却从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属于上位者才有的残忍无情,他心知在沈君心这处多说无用,唇角一抿转身走了出去。

孟南柯脚步疾快,青色的衣袍被他带的翩飞,沈君心看着他那急惶的背影眸色微沉。

孟南柯快步走出紫宸殿径直朝嬴华庭、谢无咎和他自己三人合住的院落而去,寻常时候的他都是温文儒雅有礼有节的,这会子行走如风一脸沉色吓得院中的宫婢噤若寒蝉,孟南柯目不斜视的走到嬴华庭的院落门前,想要抬手敲门之时却又犹豫起来。

“孟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就在孟南柯犹豫不决之时院门忽然从里面打了开,一个青衣小宫女拿着个包着衣物的包袱走了出去,似乎是要送去浣洗,见他一脸凝重站在院门之前当即就开口问了起来,这一问,院内房中的嬴华庭也听到了声响。

孟南柯见事已至此,只好正了容色朝那宫女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正厅的门大开,孟南柯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嬴华庭站在正厅的窗前拭剑,那是一把青光凛冽的寒剑,当初,便是这把剑差点穿透了他的胸膛,便是现在他身上还有一道疤,嬴华庭一身紫裙迎着窗前的光背对着孟南柯,她分明听到了脚步声也知道来的是谁,却偏偏不曾转过身来,拭剑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一点都不受孟南柯的影响!

孟南柯站在门槛之外默然一瞬,到底是向前跨出两步进了屋子,凝眸看过去,视线之内的嬴华庭高挺而纤细,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感受的到出自天家的那股子矜贵之气,孟南柯思忖一瞬,终是开口道,“公主不该去北魏军中。”

嬴华庭仍然静静拭剑,仿佛不曾听到孟南柯的话。

孟南柯眉头一皱向她走来,“小苏临走之前交代过要你好好留在浮屠,此番你若是去了北魏军中被她知道,她必定会将你送回大秦,到时候你又怎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况且北魏军中十分混乱,你一个女儿家又怎能独身前……”

一个“去”字还未说出,背脊挺直拭着剑的嬴华庭豁然转身,只见一道寒光一闪,她手中三尺青峰的剑尖便已抵在了孟南柯的胸口,孟南柯脚步一顿,话也停了下来。

嬴华庭眯着一双黑亮的凤眸,抬了抬下颌,“我不去谁去?”

孟南柯定定看着嬴华庭,眼底一片平静,两人对视良久,孟南柯沉声道,“我去。”

“呵……”

嬴华庭讽刺的笑了开,姿态从容,可手中的剑却依旧半分不离的抵在孟南柯胸口,她一边笑一边引得那剑尖轻颤,只叫人觉得那剑尖下一瞬便要刺进孟南柯的心口中去。

“听闻北魏第一大将魏亮好男风。”

嬴华庭笑意半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孟南柯顿时皱眉,随即正色看着嬴华庭道,“旁的公主不用管,总之你不能去北魏军中!”

嬴华庭皱眉,唇角却还有笑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孟南柯的神色,眯着眸清清淡淡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可没有资格管我……”

感觉到嬴华庭油盐不进,孟南柯眉头皱的更紧,“我答应过小苏要照顾你!”

“照顾?!”嬴华庭反问一句,神态失笑,“我可不敢当!”

嬴华庭是真的听不进他任何一言,孟南柯着急无比,忽的想再上前一步,可他身子不过刚刚前进胸口便抵在了那剑尖上,嬴华庭伸着手半分不退,嘶啦一声他的袍子便被划破,孟南柯不得已,只好保持这这样的距离道,“总之,你不能去北魏!”

嬴华庭挑了挑眉,眼底生出几分笑意,竟忽然收了剑,她又转过身去擦剑,只留给孟南柯一道侧影,纤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之下投下阴影,孟南柯并看不清她的眸色,却听嬴华庭用十分从容淡泊的语气道,“你身上的鹣鲽引还未解吧?”

孟南柯一怔,不知嬴华庭为何忽然这样说。

嬴华庭扬了扬下颌,终于整张脸都露在了明光之中,她的面上半分表情也无,桀骜又漠然,这表情看的孟南柯攥了攥拳,却听嬴华庭又继续道,“无论你现在是因为答应了她还是因为你的同情心还是因为那鹣鲽引,你都不必再浪费口舌,我决定的事没有谁可以更改!”

孟南柯眸色一暗,看了嬴华庭良久又问,“你当真要去北魏?”

嬴华庭闻言彻底的转过了身去,除却一截露在紫色衣领之外的纤细脖颈再看不见旁的,虽然未曾言语,却已经是默认了,孟南柯在她身后点了点头,“好。”

落下这一个字,孟南柯便转身走出了正厅继而出了院门,听到脚步声远去,嬴华庭这才手上动作不停的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凤眸一沉,唇角的笑意有几分讽刺,忽然,她眉头猛然一皱转过了头来,低眸一看便见中指之间上一道血口子正滚出粒儿血珠。

嬴华庭面色一冷,抬手将那血珠儿吮了。

·

广陵后山的生活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无趣,幸好她和香词都不是那坐不住的,随便捡一卷书就能坐一下午,到了夜里,那叫墨檀的少年送来了一碗乌黑的汤药,香词用银针试了毒之后沈苏姀便喝下,夜里一夜安眠,到了第二日一整天都未曾见到云嵇,饭食和汤药都是墨檀送来,这处院子便再无第五人的出现,到了这夜里,沈苏姀才又见到了云嵇。

还是那间漆黑的屋子,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那临窗的书房之中,书房之中文房四宝齐备,除了寻常的书案敞椅之中又多了一张躺椅,云嵇坐在书案之后,那书案之上光洁如许,此刻正放着一碗血红的汤汁,盛着汤汁的碗乃是个白玉碗,红白交映,对于见惯了人血的沈苏姀来说只需一瞬间就做了联想……

沈苏姀正皱了皱眉,云嵇已开口道,“忘机的解药,郡主先服下吧。”

沈苏姀点点头,抬步走到了书案之前,目光从身后的书架之上扫过,瞧见了许多书页早已泛黄的古本,沈苏姀端起那一碗汤药,语声淡淡的道,“掌门平日里喜欢书?”

云嵇先是一默,继而便笑,“都是从前的。”

沈苏姀点点头,端着碗将那一碗血汤一股脑儿喝了下去,那书架上的书十分正常,并不是盲人看的那种,而云嵇一个有眼疾的又怎么能看这种书呢?沈苏姀心底疑惑,幸而云嵇给出的答案还算正常,这么说来,他的眼疾是成为掌门之后才得的?

沈苏姀心中生出疑问,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来,那药虽然看着像血,入口却是极苦,沈苏姀暂时压下心底疑问,放下碗看向云嵇,“这样便解了吗?掌门何时催动牵机咒?”

云嵇不回答这话,只道,“郡主去躺椅上躺着吧。”

沈苏姀点点头,转身去那躺椅上坐了下来,那躺椅乃是玉质,布置的十分舒适,很适合沈苏姀的身形,仰身往后一靠,沈苏姀诡异的立刻生出了几分睡意,她转眸看向书案之后的云嵇,只见云嵇已从袖子里摸出了那玉白的短笛,沈苏姀知道云嵇自有章法,当即不多说话的坐好,想到接下来有可能能记起前事心底竟然生出几分紧张。

“郡主忘记之事可是与大秦秦王有关?”

一片安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云嵇的声音,低而不沉,却又不是嬴纵与她说话时的那种磁性温柔,云嵇的声音里有刻入骨子里的冰冷和邪肆,那股子邪肆常被他出尘的外表所掩盖,可只要他的情绪稍有起伏便会表露出来,沈苏姀平静的靠入椅背,浅吸了口气才点头。

“正是,不知掌门会如何催咒?”

沈苏姀承认的坦荡,云嵇淡笑一声道,“郡主闭上眼睛做一场梦便是了。”

沈苏姀皱了皱眉,正要再问之时笛声却响了起来,这一次再不是清泉过石的清亮,而是春风拂面般的轻柔,沈苏姀听着,忽觉脏腑之中生出了一股子热力,而那一坐上躺椅就生出的困意更是骤然之间加剧,沈苏姀只觉得闭上眼的刹那就要睡过去似得!

笛声婉转而缠绵,更好似带着魔力,沈苏姀自己并未提起任何内力,而她脏腑之间的热力却已经随着笛声在她体内流转起来,热力逐渐的遍布全身,好似重华为她洗髓,却又和洗髓的感觉不同,身体逐渐变得舒展而轻盈,就好似跌入了云絮之中,就好似随风而起的风筝,渐渐地沈苏姀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知不到了,仿佛肉身已消整个人只化为了一抹魂魄,那魂魄随着笛声的牵引朝黑暗之中去,连沈苏姀自己都不知自己要去何处……

“这梦必定很甜,郡主可莫要沉沦其中。”

彻底的失去感知之前,沈苏姀只听到云嵇那迷幻的声音就落在她的耳边,她下意识想离那声音远一点,却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子吸力将她不自觉的吸向一个方向,沈苏姀心头一惊,只感觉自己失重似得往下掉落,某一刻,一道刺目的白光忽的朝她面上射来,沈苏姀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那失重感忽然消失了。

沈苏姀心中一片混沌,甚至连自己正被云嵇施咒这事都忘记了,只凭着本能睁开了眸子,甫一睁眼,白皑皑的积雪沿着巍峨雄奇的山势连绵铺排,仿佛连天空都被雪绒装点,沈苏姀怔愣的看着这处奇景,混沌的脑海之中慢半拍的冒出三个大字——九巍山!

沈苏姀迷茫的低头看自己,目之所及只看到一身闪着寒光的银甲,她跌坐在雪地之中,银甲之上血色点点,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剑,身体的麻木消散,肩头几处疼痛便明显起来,沈苏姀急速的粗喘几口,身后忽然响起刺耳喊杀声,这喊杀声好似机关似得将沈苏姀触动,她迷茫的眸色骤然一冷,长剑一折撑地起身,想也不想就返身朝那喊杀声最密集之处而去……

------题外话------

下一章要写点往事啦~就写苏苏当年怎么和纵子说开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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