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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危机
海岸聚集地内的气氛日益消沉焦躁,不时有海民尝试突破海藻群,想去远处的陌生海区碰碰运气。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在稠密集中的藻草中并不能前行多久,很快又会被低矮的草墙拦住去路,无法再行进一步。
被推离至百米外的海藻成为了天然的坚实围墙,阻止着海民们往外探寻食物的脚步。
眼看远处萍涛藻叶起伏不断,聚集地里的人只能被堵在隔离区中坐吃山空,这般陷入困境的氛围连暂时吃喝不愁的顾家也一道变得低迷起来。
天气炎热,怀胎四月的陶粟更是体热难耐,不一会儿就溢出了薄汗,将身上棉质的衣物沾得微湿。
比起她和顾家阿妈,顾川与顾洋流的汗则更要多,后背水溻溻地映出了一大团湿印子,满额头都是冒出的汗水。
顾家排屋的门大敞着,外边艳阳高照,炽热充足的阳光直晒得水域里臭气熏天。
搁在无灾无害的往年,海民们或许还能下海戏水解解酷暑,但是今年不一样了。
海里长出无数腥臭的海藻,在海面上连绵成片,所导致死亡的臭鱼烂虾尸体不光弄脏了水体,还孵化出许多烦人的小飞虫停留于藻叶间海水上,一寻到空就往海排房周围横冲直撞。
四人一起吃顿朝食的功夫,就有十来只小虫子穿过打开的屋门,导弹般飞撞到屋里人的身上。
陶粟的面皮白软,露在外的四肢肌肤又薄又嫩,被虫壳一打即刻就显出红色的小印来,生疼得厉害,而另外三人皮糙肉厚,都没她伤得这般显眼。
“哪来的这么多虫子?”顾阿妈关切地蹙起眉来,使唤着顾洋去将屋门稍稍虚掩上。
门被微阖上后,顾家排屋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不少,好在飞进门的飞虫也少了。
顾川一边疼惜地帮陶粟揉着腿上的红痕处,一边轻哄她多进些饭食“把汤里的肉吃了。”
随着陶粟腹中胎儿月份的增大,顾阿妈寻思着想多给她补补,将先前因呕吐而掉秤的肉再重新养回来。
因此在其他海民食物缩缺的当下,还是照例每天给陶粟做上一碗家禽肉汤,唯她独享,至于顾家兄弟俩则完全没份。
这些风干家禽来自渔村秘制,可以保存上很久,但是吃到现在,剩下的也寥寥无几了。
尽管家里还有不少积粮,但看进顾阿妈居安思危的眼里,难免还是忧心忡忡起来。
陶粟和顾川不好跟顾阿妈与顾洋透露起空间的秘密,只能按捺在心中,寻常一起吃着大锅饭,待回到两人居住的小屋后才会开开小灶。
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顾川看着,照顾陶粟进食。
陶粟好不容易吃完了碗里的肉块,剩下的汤液怎么也喝不完,最后被顾川主动递接过去,一滴没浪费全进了他的肚里。
天气太热,海上的雨水也时有时无,无法捕捉到海底水分丰富的海蚌海蛎,大家便对着积存的淡水也格外珍惜起来。
陶粟和顾川在顾家吃完饭后,相携着往小租屋里走,放眼望去,周遭所有屋舍的屋顶上到处都是滴水绑扎的藻段,在烈日下奄奄一息。
海民们出不了包围圈,便想尽办法去除外围的海藻,一捆捆拎回来砍断晒干,纵使收效甚微,但也比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好。
猛烈的日光下,陶粟微眯了眯杏眼,她望向不远处随波浪摇曳的藻群,一边被顾川环着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过几天等大家的囤粮都吃得差不多了,聚集地里会出乱子的。”
顾川细心地帮陶粟擦了擦额角处泌出的细汗,闻言紧抿起唇角,显然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要不然你趁着没人带我去那边吧……”陶粟摇了摇他的手臂,视线定格在那些茂密茁壮的长藻上,表达出想要收走那些海藻进空间的意思。
一天只收一点,趁着夜色行动,大抵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然而顾川却一点都不想让陶粟冒这个风险,并没有开口答应。
他揽住她的腰肢,打开小租屋的门带她进去“别担心,还没到那个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紧闭的小屋内充斥着一股凉意,但是随着屋门的打开,排道上的热浪一股股席卷进来,很快将这一小天地填充得又闷又热。
顾川将陶粟抱坐到薄软的地铺上,转身重新关上了房门。
正中午的日头太烈,饶是最急躁不耐的海民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出门去清理海藻,总要等到午后太阳将将西垂后才会出来。
陶粟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上门来,便从空间里取出了两大块碎冰放进床边一只干净的空盆中。
空间内近几日开出的全是夏季冰物,如囤放在食用箱中的冰沙、冰水,大块的固体冰等,水质皆达到可饮用标准。
因而当冰块化成凉水以后,陶粟还会将它们重新收集起来,准备等到顾家储水的水缸见底后,好派上用场。
顾川关完门折身回来,他将放冰的盆拿离贪凉的陶粟面前,免得她受冷风寒。
“去年冬天给忘了,今年过冬的时候一定得记得往空间里多收几片海冰……”陶粟没有太注意冰盆的离去,她拿起同样是从储格中新开启的纸笔,将集冰这一计划记在了本子上。
哪怕海冰并不能吃,此刻用来降降温也是好的。
毕竟新世界夏季的高温与炙热感出乎陶粟的预料,持续的时间又分外冗长缓慢,她没有把握能在空间里的囤冰用完前,可以度过这第一个来自异世的苦夏。
小租屋里的室温略降下来后,陶粟和顾川都相继脱去了身上湿濡的汗衣,转而换上干燥的衣裤。
浑身变得干爽的陶粟舒坦不少,窝进薄被下等着顾川一起进来午休。
然而搓洗好脏湿衣物的顾川回到陶粟身边后,却并没有要休憩的意思,他一手拥着陶粟柔软的背脊,一手在空白纸面上用笔描画着什么。
两人近些日子在双方的文字上大有进步,闲来无事便会互相考问。
陶粟当下看着顾川在纸上涂画,顿时生起了兴趣,她睡去顾川的腿膝间,垂眸好奇地看着他笔下的字迹。
只是顾川并没有在写字,他在画着聚集地外围的藻群场景,凭借脑海中优异的记忆力,做出了一张细致的路线图。
“这是去哪里的?”陶粟细嫩纤白的指尖在路线的终点指了指,皙软的指肉上顿时沾染上一点未干的笔迹。
顾川忙将她软绵的手指用湿布擦拭干净,放在唇边细密地啄吻起来,嗓声低沉道“去近海的,我想带大家去近海附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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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藻墙中打开前进的道路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困难,顾川带领着海民们拿出聚集地内积放的铝合金板材,用工兵铲中的尖剪切成一根根大小长短合适的片条。
再将顾家和陶粟背包中剩余下来的尼龙绳拆分搓卷成更细的单根,用金属条配辅增多数倍的尼龙细绳,很快就在海藻中清撑出一条通往外界的窄小道路来,勉强够几条驳船驶出驶回。
这条小道花费了众人整整三天的时间才略微清理出来,长度在近千米左右,还没有彻底到头,剩下的道路得现行开辟,但至少隐隐约约可以见到近海中段蔚蓝色的层层海波。
远处海水晃晃漾漾的场景使得海民们见状心头大定。
事不宜迟,在聚集地内的存粮彻底吃用完毕前,顾川同陶粟告别,带着一批身姿最为矫健的族民们前往近海外寻找可食用的海鱼。
顾洋没有跟着哥哥同行,而重身子的陶粟则和顾阿妈一起,也被留在了海岸聚集地等待。
几条乘坐着海民的小型驳船缓慢驶离后,陶粟没有跟随顾阿妈与顾洋一起去到顾家排屋中,而是独自回了小租屋里休息。
屋顶上的几盆绿叶菜一早就被顾川拿了下来,包括顾阿妈那边的也是,甚至怕被外边的海民看到扎眼,此时正安放在门内的角落里,一株株显得分外翠绿水灵。
陶粟扶着肚子给它们浇了浇水,随后关上门,躺到了床铺上,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觉,等到顾川回来。
环境渐渐安静下来,她陷入了沉睡。
然而不知过去多久,房区内外忽然又热闹起来,像是来了什么稀罕的外来客。
嗜睡的陶粟被门外的动静惊醒,她睡意惺忪,没出声地听了一会儿,在察觉到并无危险后,好奇地坐起身,打开了小租屋的门朝外看去。
只见外边天光西沉,不知不觉一天都快过去了,而隔离区外围的藻群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散民,里头有男有女,正同负责巡逻守卫的几个海民们说着话。
此时,也有其他不少在房圈里的男海民见状开始摆竹下海,过去同外来民一同交涉。
陶粟见排道另一头的顾阿妈与顾洋已经站在门外,同样在看热闹,她索性也慢吞吞地移步过去,一起向突然驾临的陌生散民们观望。
这些散民脚下踩的是轻便的短狭竹排,全靠旺盛海藻的浮力勉强站在藻群上,而能不落入脏污的海水中。
如今面前出现了海岸聚集地里众人特意开设出来的隔离圈,他们无法直接涉水,只能止步在藻墙外祈求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有一些族民打探完消息提前返身回来,顺带带回了这些外来散民的来意,原来竟是从附近聚集地里过来乞食的。
海上面临拉饥荒的不光是海岸聚集地,连浅海其他遭受海藻灾难的集合地也难逃食物紧缺的命运,甚至他们要比出自北部大聚集地的分族更加凄惨。
顾川带着海民们从北部一路脱离出来时,好歹大家都带着分配到的大量腌鱼与多囤的过冬粮,因此在刻意的缩衣减食下,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但是其他本就在浅近海的聚集地却并非如此,他们受地域影响,往来贸易相当便捷,米粮不够吃用时随时可向余陆货贩易换,平日里并不会有意过多囤积。
而再加上曾经历过海啸的冲击,物资损毁惨重,更是注意避免在屋舍内存放易受潮的粮肉。
眼下到处都是繁盛的海藻,海中的鱼虾与蚌蛎近乎绝迹,商贩们也无影无踪,一些浅海聚集地里的人实在找不到吃食,只好四处去乞讨,其中一支就找来了海岸聚集地。
陶粟在新世界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见到讨食的人群,里面甚至还有对土著民来说极为珍贵的海民女性。
但是在共同面对食物危机的当下,海岸聚集地里的海民们完全没有要给出吃食的意思,甚至见外来民屡劝不走,还拿起长杆准备动手驱离。
那些外来的海民巴巴地求了好久,在没能求到任何食物后,只能趿拉着宽大的竹排,一步三回头地从被压弯的长藻间跌撞离开。
陶粟见他们在海藻上行走的方法颇觉新奇,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傍晚的暮光洒在她丰盈肉腴的孕躯上,连那变得饱满圆润的身段也衬托得极为可爱了几分,更别提本就娇软动人的美嫩容貌。
不远处,一个从海中跨上排道的单身年轻男性海民不禁看呆了眼,耳根子唰一下变得通红。
他又见陶粟眺望得专心,许是以为她性格太过温善,在可怜那些求食的外民,便有意扬声解释道“不用去管他们,那些人给他们一些东西以后,会天天过来的……”
陶粟被这些话吸引,下意识抬起水眸张望过去。
她的睫毛又长又翘,无辜搭垂在眼尾处,洇出乌墨一般顺滑温柔的阴影,仿佛自带眼线般精致,忽闪下犹如两把轻羽小扇。
好似被她多看几眼,就能褪去满身的暑气,只剩下小心肝扑通狂跳。
那个年轻男海民注意到陶粟的视线,面上一红,还来不及感到欣喜,突然被横插一脚进来的顾洋怼了个没脸。
“这事谁不知道?还值得拿来说?”顾洋站到了陶粟的身旁,结结实实堵住了她的身影。
年轻海民摸了摸鼻子,见同陶粟再说不了话,只好扛起自己的竹竿,满心不舍地往内围的屋圈中走去。
周围清静下来后,陶粟抿笑起唇角,同顾洋打趣道“你讲话还挺厉害。”
她面上的笑意又轻又软,像是一朵荒海上初绽的夏花,带着扑鼻的芳香。
这下,顾洋像是哑巴了似的,黝黑的面颊上泛起赧意,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得帮我哥守好你……”
陶粟没太听清他的话,因为同一时间,另一个方向上出现了更多的人影,带着队伍出去的顾川终于又带着人满载而归地回来了。
他们不光成功去到了近海深处,还带回那边海域里诸多的二三级海鱼与海菜海货。
捉捞到的海物被一应堆放在船舶上,由于出水的时间较长,好些已经快死了。
回到聚集地内的顾川忙安排人将这些海食都分配下去,即使分配到每一户的份额有限,但依旧使得海民们重新捡回了可以顺利生存下去的信念。
眼看着被恶臭藻群破坏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还不待分族里的人多去近海取几次食,好不容易开凿出来的小道却被无情洋流与潮汐带来的更多海藻给压垮了。
从深海源心开始,浓密的长藻随着浪流一往海岸边的方向积来,一堆叠一堆,无穷无尽。
身处其中的海岸聚集地首当其冲,大家苦心花费几天功夫才分出的小道就这样毁于一旦,更是断绝了再前往近海获取食物的途径。
肆虐的藻群就像一堵结实的牢笼,牢牢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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