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首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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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时的首君身量要比同年纪的瘦小许多，白皙的肤色，还有那俊朗非常的五官，让他成为了所有人心疼喜爱的对象。叶帝夫妻感情深厚，他一出生即是尊贵无比的太子，自幼在无数人羡慕的爱与呵护中成长。

因相貌出众，又有太子身份加持，孩童时期的他就受到了许多女孩子的追捧喜爱，经常有这个那个小姐郡主的，拿着心爱的玩具送他，还要与他一起读书写字。

他可烦她们了，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牛皮糖似的整天跟在他背后，甩也甩不开。他本就调皮任性，所以就使出各种恶作剧整她们，整到最后，谁都不敢来缠他了。

他自幼便十分聪颖，经常用各种典故把话痨太傅怼得无话可说，还能说出些让叶帝都想不到的治理手段。小小年纪便能举起长矛击杀猎物，还能拉弓射箭，因他在武功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皇后母家与武功天下第一的余天际有渊源，便私下求余天际收他为徒。

他想，一定是因为他太过顽劣，所以父皇母后才会把他送到遥远的淮梁。

一开始虽千般不情愿，但听说那是武功第一的余天际，凭着对武功的热爱，他满怀一腔热血悄悄在护送下离开了皇宫，开启了自己的武学生涯，彼时他只有八岁。

而这次学艺，却也让他躲过了那场灭国战争。消息传到他耳中时，淮梁的军队早已凯旋。

那是怎样一场噩耗，生生将他的身心撕裂开来。

他避开尚渊，一个人跌撞撞，偷偷跑去了南云。可是南云早就不在了，父皇母后也不在了，他的故国转瞬间消失在了神州。

明明进犯了南云，洛帝居然还装仁义，将他的父皇母后合葬在了云陵。他偷偷潜入云陵，在那里守了七天的灵，彼时他十一岁。

而后又是一路颠簸，往淮梁前进。

虽然余天际瞒着他，可是他早就知道，幻灭的首君就是余天际。

他其实早已麻木，也在途中想过一死了之，腕上深深的割痕，便是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痕迹。体温逐渐冰冷，但是巨大的仇恨吞没了全身，想要求生的意念那么强烈，他要活着，活着报仇！

失血过多，又加上两三个月不曾好好进食，身子终于在韶阳时撑不住了，是街边的乞丐救了他，他们给他喂吃的喂喝的，还服用了一些便宜的草药，但是却没更多的钱送他去医馆治疗，眼看他身子越来越差，那些乞丐也不管他了。他浑身脏兮兮的，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就静静躺在街边的一个草席上，动也动不了。

后来，有人抬他去了医馆。他虽昏昏沉沉，但还是看到了救他的人，那是一个长相清冷美丽的小姑娘，吩咐手下抬走了他。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一看就是付州的云锦，想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医馆的大夫对他尽心救治，他在医馆躺了三天就能下床走路了。医馆的人说已经有人替他付清了药钱，让他不必担心费用，在医馆好好养病。他寻问救他之人的身份，可医馆的人说，那人说小事一桩，不必言恩。在他软磨硬泡之下，他们终于告诉了他，那小姑娘是韶阳慕容家的小姐，慕容雪。

慕容雪，慕容雪……

病痛未愈，他不顾大夫阻挠，匆匆离开了医馆，一路寻问跑到了慕容府外。他在对面角落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看着不断进进出出的人，他还看到她出去玩耍，半天以后有说有笑的吃着零嘴回来，她面容雪白无瑕，漂亮的跟个精雕细琢的小人似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都要明媚好看。

最后垂眸望了眼地上的一滩积水，那积水倒映着自己狼狈肮脏的面容，想到那不共戴天的灭国之仇，他还是没有去找救了他的那个小女孩。

他想，等他再强大些，到时再衣着得体的来当面谢恩。

他掏出母后给自己的凤血玉佩走向了办事回来的管家，他之前亲口听到有人说那是管家，管家见他有话要说，把他拉到了一边，温声寻问他有什么事。管家对乞丐模样的他也没有嫌弃，他心里觉得慕容家的人都是善良的，拜托管家一定要把玉佩交给慕容小姐，说是报小姐救命之恩，管家慈眉善目的，看了他半晌，一脸郑重的点头答应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管家并没有将玉佩交给慕容雪，也没有告诉关于遇到他的任何事。

一年时光眨眼而过，在他处理了幻灭一些事，在地下关了自己的师父，成为幻灭新任首君以后没多久，他听说慕容家出事了。

他还跑去了韶阳，可是慕容家早已破败。

他以为，那个小女孩死了。

命运似乎很奇妙，他居然又遇到了那个女孩。这次，那个小女孩来到了幻灭，来到了他生活的地方。

他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与小女孩并未缘尽。本以为是惊喜重逢，可是她却早已经不是过往调皮可爱的小姐，她换了新的身份，自称妙雪，眼中身上流露出的冷酷恨意，和初时的他一般无二，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而她也根本不记得自己。

一开始他只是对她抱有感激之情，是她没有扔下奄奄一息的他，是她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然在她那边，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初入幻灭筛选时，指着他说要挑战他，虽然耍了些小心眼想赢过他，但凭借他的本事，那小心眼早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一向保持着原则的他，还是为了救命之恩，放了水，成功让她进入了幻灭。

近十年的相处，本是最近的距离，可他和她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两个冷漠无情的人，处在一个空间下，似乎并不能温暖对方，冒出的是刺猬般的利刺。他性格好像自灭国惨况一样，一直有些扭曲，每次想温声呵护，可看到她眼中的冷漠，便也以利刺回击。

可是后面，她为了报仇，居然跑了。

一开始他确实不知道她装扮成了江柔，因此他还差点杀了不知为何武功尽失的她。

他因为急功近利，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而幼时大病也留下了难以恢复的创伤。他虽看上去身强体壮，其实发病之时也极为虚弱。夏苗之时他遇到了脱离队伍的江柔，半晌前右手伤口崩裂一时血流不止，但机会难遇，那时杀了她，没人能怀疑是他做的，他不顾伤口疼痛拉起了大弓，可是她却不怕危险，反而面容担忧的说他手受伤了，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又加上突然气弱，才放过了她。

幸好，后面想起来，还觉十分庆幸。

后来她回到幻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但却与过往截然不同，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希望与光亮，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又变回了那个骄傲可爱的大小姐。与此同时她的身上好像多了许多秘密，让他更加琢磨不透。

那以后的每一次相处，她都好像一轮温柔的明月，渐渐在化开他冰冷的内心。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为什么会突然释怀，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心性。不过这种变化是很好的，这样她就不会和他一样痛苦了，他是走不出来，但她能走出来，也是极好的。

可是她却也一次次破坏了他的计划，他虽怒极，但每次都还是不忍心去惩罚她。最讨厌等待的他也总是一次又一次等待着她。

他想，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她居然还想离开幻灭，提出这个要求时，他有些慌了，便随意说只要完成三个任务就让她离开，其实他没想过让她离开。

后来，她终于大仇得报。可是在幻灭的她好像总是兴致恹恹，一点也不开心。她是个真性情的人，装扮江柔经历的人事，她全身心投入其间，他知道她在为那些人难过，他知道她爱上了洛千玄，他更知道她有多想离开幻灭，离开他的身边。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应该放手的，对吧。他这么想着，便决定放她走，可是等了那么久，她没有来。而他也改变了想法，他没有那么无私，他不会放她走的。毕竟是他先遇到的她，若他好好待她，总有一日，她会靠近自己吧。

但是靠近他的，是有更多利刺的刺猬，他一靠近，伤她也伤己。

因为洛千玄，她似乎恨透了自己，他永远也忘不了，关住她时她眼中的失望与恨意。

明明有很多机会温柔相待，他却错失了十多年的时间。这就预示着，他们之间终究是没有结果。

死在她怀中的那一刻，看着她为他流下了痛苦难受的泪水，他突然觉得心好像不疼了，伤口也不疼了，她应该真的把他当做了朋友，她应该也是在意自己的，哪怕这种在意无关爱情，但起码她是在意自己的。这就够了，对他而言，再死之前能知道她不讨厌自己，这就够了。

“叶君黎，我就叶君黎。”

将死之际，他说出了一开始在慕容府外就想告诉她的话。

他叫叶君黎。

如果南云没有灭国，他和她之间会有好的结果吗？可是那样他一辈子都可能没法遇到她吧，命运一圈套着一圈，好像如何假设，都是一个无解之态。

他此生，终究苍凉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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