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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呼啸,卷起地上未及清扫的落叶,风过,看到岑子衿手里捧着的乌木牌位,场面一时落针可闻。

“求长辈们为子衿做主!”

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恐怕就连刘氏都认为逃过一劫,可是做了那样的歹毒算计,岑子衿怎么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是夜,荣嘉堂灯火通明。

应岑子衿要求,岑府所有主子齐聚。

恭敬地放下手中父母的牌位,行完大礼的岑子衿起身,“子衿身为岑家子孙,自当维护岑家百年荣誉,历代清名。今夜还望长辈们恕子衿无礼,尤其是婶祖母和祖父,扰了你们的清净,子衿罪孽深重,可子衿有屈且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

豆大的眼泪落下,敲在刘氏的心上,透着万丈寒冰的凉。

“今日之事,实不止戚袁两家之事,是我岑府中人勾结外人,借贺宴之便,行龌龊心计。先在漪澜楼欲对我下药,后假传消息骗大兄入漪澜楼,骗戚家大爷进紫竹林。若非子衿往日爱读些古文杂记,粗识药性,被羞辱的恐怕就是子衿,而声名狼藉的不止戚家大爷,还有岑家大爷!”

字字珠玑,声声泪泣,堂中有人愤怒,有人震惊,有人惊慌,还有人冷眼旁观。

“说清楚!”

狠狠一拍桌子,素来冷漠不问事的岑鹤难得动了怒。

他虽不太管府里的大小事务,可如今涉及子孙根本,尤其还是自己早逝的儿子留下一对失恃子女,纵然修养再高也难抑制心中怒火。

“到底怎么回事?”岑敦一身阴戾,也开口询问。

苗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无声叹息。

方老太太捻着佛珠,垂眸不语。

“其一,我今天本来建议袁小姐去我的泽芳院换衣服,三婶娘没有同意;其二,漪澜楼里,王嬷嬷端给我的茶水和点心中加了特制的眘卹胶和洋金花,单独饮茶或者食用点心都没事,可是两者一起,就是迷幻催情的毒药!其三,我当时派乳娘去寻兄长,本想送一份贺礼悄悄给他和子洛兄长,结果却看见三婶娘院里的丫鬟搀扶着酒醉的兄长往漪澜楼走,当时袁小姐的丫鬟被王嬷嬷差遣到了紫竹林中间位置等待各位夫人到来,想让兄长有口难辩!其四,三婶娘身边的另一名丫鬟以二姐姐寻戚家大爷有事相商为由,骗戚家大爷行至紫竹林,要构陷他与子衿苟且,后来意外巧合才进了漪澜楼!桩桩件件,皆有认证物证,祖父和各位婶祖母,可以即刻派人查问!”

“老太爷,侄媳冤枉,冤枉啊!三小姐,你怎么能将误会的事情说成是我指使呢?三婶娘平日里对你不薄,你为何如此这般?”

早已在岑子衿条理清晰的叙述中惊恐错乱的刘氏矢口否认,但这些事确实是她安排,办事的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实在是经不起查证。

可任凭刘氏怎么哭喊,岑鹤还是雷霆之势派人将今日前厅后院服侍的丫鬟小厮全部召集到庭院中。

刘氏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三房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岑子衿身上。

“三嫂,你怎么能这么做!子清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其他人在还没确认真像的情况下都闭口不言,可董氏一听涉及岑子清,立即就上前指着刘氏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质问。

这件事无论是要对付谁,如果传扬出去,她女儿的名声,同样不保。

这可真是蛇蝎心肠,顾不上几十年的妯娌情谊,董氏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挥下去。

四老爷岑故上前一把拉住她回到座位上,“事情还没查证,稍安勿躁。”

“查证什么!那袁小姐的事情不是事实么?三婶娘,你是看我爹爹,我母亲,我二姐姐,我们一家好欺负吗?”

气的浑身发抖岑子泠大声咆哮,三婶娘可真是柿子挑软的捏,三房兄妹俩平日没有长辈照看,她的胞姐性情软弱,是仗着三房和她家都无权无势么?

“行了,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你母亲平日是这么教导你的?还不退下!”方老太太冷声呵斥,捻佛珠的手也早已停顿了下来。

但是在场的人中,最为难的也是她,一边是她亲自为最骄傲的儿子挑选的继室,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岑子初握紧拳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妹妹,一口银牙快咬碎了。

他中午是喝的有点多,也有印象被人搀着去歇息,可是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如果不是妹妹让人来寻他,是不是他就和戚晨一样?

眼神晦暗不明地环顾堂上,踏步上前,和岑子衿并肩跪立,“还请各位叔伯长辈做个见证,今天的事情如果属实,祖父,咱们分家吧。”

一语惊起千层浪,连岑鹤都抬眼紧盯,分辨孙子话里的真假。

长者在,不分家,这是有底蕴的家族里不成文的规矩,而且家族要发展,总要有人在仕,有人在野,各自分工,互相扶持。

更何况他马上也要应试为官。

“不可,三弟,你莫听着小辈们胡闹,这如何使得?”苗老太太终于开口,“公公临去前交代,岑家百年之内不得分家,这是先辈遗训!”

她在岑家守了一辈子,怎么能看着岑府在她还在世的时候四分五裂,这样如何对得起丈夫,如何对得起已经死去的太老爷?

方老太太在旁边帮腔,“是啊,三弟,这怎么能说分家就分家呢?几个孩子都马上要入仕了,正该是咱们岑府上下齐心的时候……”

“可是按照二婶祖母说的,为何三婶娘如此对待我和妹妹?如果事情证实,你们不分家可以,我们三房单独分出来!”岑子初也不管上面的人什么脸色,坚持道。

这些魑魅魍魉,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这次他们能逃得过,下次呢?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至于仕途,他相信自己没有别人帮着也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很快,经过指认的一群下人战战兢兢地被带到堂中逐一问话,王嬷嬷吓得瘫软在地,刘氏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大嫂,三弟,是我教子不严,治家无方,才让老三媳妇犯下如此大错,老身在这里给你们赔罪了!”方老太太瞬间苍老了十岁般,待所有的人被问完话,疲累地开口。

整件事情和长房没有牵扯,苗老太太保持沉默,反而是岑敦在轮椅上胸膛起伏。

他一直是个偏激的人,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见此,阴郁的脸上竟浮现出杀意,冷冽扫射在昏迷的刘氏身上。

江氏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轻轻摇头,才强行制止了他准备起身发怒的冲动。

提出分家是岑子衿意料之外的事情,但这本来也是她准备徐徐图谋的事情,如今被兄长提出来,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所以她也乐见其成。

至于长房和二房分不分家,端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毕竟,相比三房,他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所以事情敲锤定音之后,岑子衿和岑子初都望着祖父。

“分家吧。”岑鹤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岑家也该分了。”

说完这些,岑鹤就站起身离开荣嘉堂,佝偻的脊梁仿佛沉压了千斤重物一般,寒冬腊月时节里更是孤独而寂寥。

方老太太给岑敛送了一封信说明此事之后,岑敛回信先表示了一番自责和惋惜,也同意了分家,所以紧随而来的是岑府兵荒马乱的开始祭祖,清点家产,祭田,铺面等等。

而刘氏则被方老太太下令在岑家祠堂念经礼佛,犯事的下人被岑故做主一律发卖。

长房最终也选择了分家,岑府所有财产一分为三,祭田全部分给了长房,二房和三房分别补偿了一些铺面和田庄,三路重建,中间用高高的围墙隔开,分开三门。

与此同时,戚家和袁家结亲的事情也在临安城里传开一些知道内情的夫人在自家宅院里暗暗嗤笑,堂堂从一品大员的儿子,居然做出这种为人不齿的风流之事,也成了临安城中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白瓷荣嘉堂分家之事的当晚,被岑子衿带进了荣宝堂的书房,三人在里面聊了近一个时辰,至于说了什么,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只是岑鹤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之后她便由岑子衿做主一家子逐出了府,至于去了哪里,就再也没人关心了。

秋夜渐凉,随着高高的围墙筑起,岑家再也不复往日的煊赫。

“小姐,胡管家让牙行带了些人过来,让您看着挑上几个,如今咱们这边由您主持中馈,身边要多添几个得力的人手才行。”

自从分家后岑子衿开始跟着胡路学习管家,赵吴氏和青瓷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陶瓶和瓷瓶两个也由二等丫鬟提成了一等丫鬟,和青瓷一起帮她负责一些日常事务。

“乳娘把人带到前面的抱厦吧,等会儿我看看。”

今年临安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才刚到十月中旬,泽芳院已经开始升起了暖炉,一身红色绣花夹袄的岑子衿正坐在暖炉边看着账本,头也没抬的吩咐。

“对了,新换的宅子收拾好了么?”岑子衿突然想起和谈修龄的交易,那之后没几天,就有人送来了一处新宅子的地契,和岑府就隔了一条街,坐马车往返不到半个时辰,比高家的宅子位置要好得多,而且也大了一些。

“早就收拾好了,提了荣宝堂的老刘过去做管事,还买了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小丫鬟,两个小厮,院里的树也移栽好了,其他的就等人住进去再安排。”

岑子衿眯眼灿烂一笑,“乳娘做事真利索!”

想到这宅子的来历,也有点想念那个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的姑娘,十月初,她就启程回了京都,不知道最终是水陆还是马车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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