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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可!我等初来此地路径不熟,寨中厢役靠不住,还是单独扎寨稳妥。”听到命令,富姬倒没什么意见,上马就要继续头前开路。苗魁却面色紧张,伸手拉住了洪涛的马缰,有点不听劝阻就不让走的意思。
“此话怎讲?”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比较虚心,苗魁虽然没真正上过战场,但他戍过边,又在禁军中待了那么多年,对军中各种事情知道的应该还是清楚的,多听听没亏吃。
“边关堡寨不全是由禁军把守,还有厢役城寨。末将观此地既不靠边也不为关,非险要之地,定为厢役屯田输粮之所在。厢役兵源复杂、军纪涣散,时有偷盗劫掠之举。官人携有女眷、车马,贸然入寨必受制于人,下属不便护卫。”
苗魁果然有很充足的理由,打仗他可能没什么经验,但是对北宋这些兵种如数家珍,听闻的各地见闻更是数不胜数。
经过苗魁这么一讲解,洪涛终于算是明白了禁军和厢军的实际组成和功效,以及北宋朝廷为什么要在禁军之外再弄个厢军出来。
厢军,也就是苗魁口中所称厢役,听名字就该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兵种了,役,劳动也……
没错,厢军就是专门负责劳役的部队,很像后世的建设兵团,专门从事各种军民建设、屯垦、匠作、运输、脚递、水利、矿业等等工作。
这个政策从北宋初期就有了,基本代替了征召民夫。所以说厢军在建立之初还是有积极作用的,它很大程度上免除了宋朝百姓的劳役之苦。
比如在开封城内,东西八作司、牛羊司、御辇院、军器库、后苑造作所、后苑工匠、南北作坊、绫锦院、弓弩院、东西水磨务、东西窑务、御厨、御膳厨、法酒库、油库、醋库、布库、步驿、马递铺等,都是由禁军统领、厢军实施的。
再比如这个通川堡,也是由厢军驻扎。为何这么肯定苗魁也说了,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不靠近边境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干嘛要设置一个军事寨堡呢?原因只有一个,就粮!
也就是说这个军事寨堡不是打仗用的,而是屯垦用的。再说白点吧,就是给此地驻扎的中央禁军种粮食用的。
湟州地处青藏高原东缘,山壑纵横人烟稀少,交通非常不便。这一点洪涛已经亲自尝到了,三百多里路走了好几天,有马有车的,居然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完,还累得和孙子一样。
在这种自然条件下,边境驻军的后勤补给如何解决呢?尤其是粮食,再精锐的部队吃不饱也没有战斗力。可是从关中地区直接向高原上运粮成本有点高,还容易受气候影响。
于是北宋朝廷想了个办法,就地就粮!也就是说这些驻扎在边境的中央禁军不再单纯依靠后方运粮补给,而是采用自给自足的方式减轻后勤压力。
但作战部队还有戍边的军事任务,无法全脱产去耕种,怎么办呢?这时候厢军就有用了,他们本来就是劳役部队,耕种正是其中一项本职工作,不仅能专心致志的种地,还比禁军种的好、种的精。
所以在很多边境地区就会出现一种离边境较远的军事寨堡,它们基本都是屯田或者开矿冶炼,相当于距离边境最近的后勤基地。
不过吧,中国自古以来都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好的政策往往得不到好结果。民间不是常说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经是好经,却让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厢军也没逃出这个怪圈,原因很多。首先它的兵源就非常复杂,不仅是被禁军淘汰下来的弱兵,还有不少流民。假如光是这两种人也没什么,最麻烦的就是厢军里还有很多配军!
贼配军这个词儿在北宋年间是绝对的贬义词,或者叫脏话。因为配军就是罪犯,不管你犯了什么法,都有可能被判充军。这是宋朝法律明文规定的,叫做配隶法。
配军与普通厢兵相比在待遇和地位方面上更低、干的活儿也更苦,本质上有点像后世的罪犯被判劳动改造,自然不会太轻松。
另外配军还有个特殊的地方,一部分面部刺有纹身,叫做黥面。但黥面并不是所有配军都有,只有那些刑事犯罪,比如偷盗、抢劫、奸淫之类的恶性罪犯才会被刺上纹身,以做区别。
这一点其实和后世的户籍管理档案制度很像,刑满释放人员的档案里会有记载,这个污点会跟一辈子,很难抹掉。
试想一下,这些恶性罪犯到了天高皇帝远的边关,会对之前所犯的罪行有所收敛吗?假如配军有年限、表现优异的可以释放回家,他们可能还有点盼头、有洗心革面的动力。
但有年限的配军从北宋中期就基本废除了,一旦被流配基本就是一辈子,不老不归。事实上大部分配军都会因为劳动强度比较大,等不到退休就病死在落厢之地。
这样一来的话,大部分配军就没了悔改的理由,能舒服一天算一天、甚至变本加厉。尤其是地处边远之地的配军,更是没了顾忌。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洪涛不太明白,这些配军就没人管吗?当地的厢军将领总不会也是配军吧,厢军里配军的比例也不会太大,难道就听之任之吗?
“厢军统领多是禁军获罪之人,品性本不良善,指望他们严格约束手下,内地诸州府或许可以,边关难。”这就是苗魁的回答,合算边关的厢军已经从头坏到脚了,没几个好人。
“也不尽然,厢军怕禁军,轻易不敢太过招摇,一旦被告发查明属实会被就地斩杀,毫不留情。末将只是担忧此地厢军不识我等身份,才劝大人不要贸然入寨。待末将去与之交涉清楚,大人乃是安抚使,手握生杀大权,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看到洪涛一脸的绝望,苗魁觉得可能把这位大人吓到了,又赶紧说好话,生怕这位的神经病脾气又犯了,一拍屁股不去上任,那这个屎盆子全得扣在自己脑袋上。
“大人,苗指挥言之有理,但也没那么可怕。此处的厢军都头姓廖,小人曾见过两面,还算良顺,兵卒们也勤恳耕种,作恶不多。只是……”看到洪涛被苗魁说的有点犹豫,富姬忍不住了,通川堡具体情况如何她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这条路已经来来回回走过四次了,每次还都肩负着探听沿途民情风俗的任务,哪儿有麻烦、哪儿比较好相与基本都摸清了。
“花掌柜请讲……”在外人面前洪涛和富姬尽量保持以礼相待的距离,怎么像雇主和雇员怎么来。
“只是听闻通川堡西北十多里有座黑虎山,山中盗匪云集,时不时会下山袭扰过路商贾,连厢军运送粮草的车队也需缴纳买路钱。
通川堡的厢役久居于此,还可安然无恙,恐是与黑虎山有染。头次小人带领驮队由此经过,就是从通川堡出发后不到三个时辰就遇到了大股盗匪,若不是被禁军强弩阻吓,且驮队行走快速,很难脱身。”
别看富姬私下里敢和洪涛耍耍小脾气,但骨子里还是很怕这位驸马的,把雇员这个角色也演绎的很到位。
“这比自己拦路抢劫还可恨,难道就没人派兵剿灭盗匪吗?”任何一位地方官,对盗匪这个词儿都是很头疼的。地方不靖本身就是罪,啥都不干就会被御史弹劾。
而且治下如果连基本治安都不能保证的话,就谈不上发展了。现在洪涛就是正儿八经的父母官,经略安抚使不仅要处理地方政务,还得兼顾治安和军事,所以他也很关注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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