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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与王诜交情颇深,然道不同,故愿往湟州一探究竟!”但也不是一个舍身取义的人都没有,这不就站出来一位,又黑又瘦又高,不是别人,正是苏轼!
年初的时候,这位因为得罪了皇帝的大文豪终于时来运转,又被调回了京城,改任门下省右司谏,正六品。
这可不是皇帝原谅了苏轼,而是司马光认识到了台谏对朝堂之争的重要性,刻意举荐的。为啥非要推荐一位皇帝不太喜欢的外官呢?这里面很有讲究。
要是直接举荐旧党中人,王安石肯定反对,而苏轼属于那种身在旧党,但有时候又反对旧党言论的左右摇摆派,也算是一种折中。
王安石之所以同意让苏轼回来当言官,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近半年多来皇帝好像愈发热衷于大权独揽了,对官制不断的改动,这次干脆连谏院都要动一动,把其功能并到了中书省和门下省里面,专设了左右谏议大夫和左右司谏职务,以代替原来的谏院。
照这么搞下去,一旦皇帝大权独揽,他这个宰相也就快做到头了,所以才对司马光的提案表示了支持。
既然不能硬顶着皇帝对官制的改动,那就把新职务放上不怎么听皇帝话的人,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苏轼就比较合适,他有名气、有胆子,又不是铮铮铁骨敢和皇帝对喷的主儿,既不会加剧矛盾,又不会让皇帝太舒服。
可苏轼本人并没这个觉悟,其实他根本就不适合当官,太理想化,而官场是个极度讲求实际的地方,半点理想都留不住。
这不,他又出来搞事了,要做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来他自己的与众不同、高人一等。
他本身就是谏官,监察朝廷政事、官员操行是本职,还当堂提出来了,谁也不能说不让去。神宗皇帝估计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还得勉励一番,给个湟州监察使的临时头衔。
但是屁权利都没有,只能带着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听,再回来带着嘴说。至于还有没有命回来,就管不着了。
妹夫在湟州这通折腾,他这个大舅哥不光不烦,还特别舒坦。这么一来,朝臣们就必须把一部分脑子用来琢磨王诜,皇帝身上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那些被宰了的军将算个屁,别说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就算啥罪都没有,只要能起到转移朝堂注意力的作用该杀也得杀,还不能少杀。否则一两个武将的生死,怎么能引起朝臣的关注呢。
妹夫还干了一件让大舅哥舒心的事儿,就是让蕃人盖庙塑金像叩拜。不管活人适合不适合去庙里当佛像吧,光是这份忠心,想起来就让皇帝如同盛夏里喝了冰镇酸梅汤一般爽。
假如王诜真的能把湟州蕃人的宗教信仰和习惯改过来,不光是皇帝心里舒服,兜里更舒服。
边境的蕃族一直都是大宋的鸡肋,不养着他们吧,整天就闹事玩,养着他们吧,屁的税也收不上来,更没剩余价值可剥削,还不如养猪杀了吃肉实惠,每年都要占用大笔国库支出。
这个问题历朝历代都没完全解决好,要不是前朝太惯着李家,他们也不会把凉州附近经营成铁板一块,干脆就建国了,这是多大的麻烦啊。
现在驸马好像找到一劳永逸的办法了,而且还不用朝廷掏一个铜板。这种好事儿还去拦着不让干?谁拦着谁就是脑子坏了。
不管成功与否对皇帝来讲都没有损失,成功了,大部分功劳会记在皇帝头上,史书上也会来上浓浓的一笔,后代更是享用不尽的好处。
失败了也没问题,不就是驸马头上又多了一条罪状嘛。妹夫头上的罪名越多就越好控制,分分钟可以把他拿下,朝臣们还都拍手叫好,没一个反对的。
所以说啊,现在神宗皇帝越看妹夫越顺眼,同时也就越看苏轼越碍眼。你说你不老老实实当你的司谏,真以为调回来以前的事儿就抹了啊。
朕干点啥你都出来捣乱,现在又想去废了朕的马前卒,让朕在朝臣面前颜面全无,其心可诛!护卫,护卫个屁,朕才没那么多人手护着你个挨千刀的玩意!我画个圈圈诅咒你,一进湟州就被蕃人扔下万丈深渊!
“子瞻又莽撞了,此去湟州几千里,大半路途连官道驿站都没有,如何去得?我观陛下和司马相公也都不像愿意子瞻兄成行,不如告病避一避。”
李公麟现在也升官了,比洪涛的左卫大将军还高半级。别看他是个墙头草没什么主见,但对朋友还是凑合的,不愿意看着苏轼去冒险,更不愿意看到苏轼把王诜搬到。这两个人原本都是朋友,闹到如此地步岂不让人笑话。
“王诜草菅人命、枉杀朝廷命官三十有二,难不成还要装作不知,那我等还做官何用,不如回家快活!”苏轼又犯毛病了,他觉得他站在了正义一方,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而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枉杀不枉杀这事儿还真不好下结论,我在王相哪儿看过皇城司发给陛下的密奏誊本,上面详详细细的列举了三十二名军官的罪状。后面的都好说,仅仅是率部围攻马步兵总管衙门一项,就已经等同于谋逆了。事后又从他们所辖之部查出了账目、银钱,一笔笔一条条都有人证物证,即便三司会审恐也难以翻案。以前我等真不知道晋卿还有如此手段、如此心性,真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
李公麟现在已经是新党阵营里的人了,听到见到的东西肯定比苏轼这个刚从外地调回来的人多。他并不认为去湟州调查军官被杀一事能有什么结果,而且一旦和王诜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王诜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了,能让一群孩子把几十人当众挨个割喉放血致死,事后还琢磨中午该吃什么的主儿,恐怕也不会在意多杀几个。
“枢密院与皇城司为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还不是有人授意,胡乱编写尔。”苏轼现在已经进入了忘我境界,为了证明他心中的理论对,可以无视一切证据。
“嘘……不可妄言。枢密副使王韶王大人在西北连年征战,军中自有诸多旧部。皇城司嘛,子瞻有所不知,晋卿身边有个护卫曰黄蜂,他本乃陛下身边裴英裴中贵的手下,亦徒亦子,想来被赐予驸马不仅仅是护卫一职吧。所以说驸马的一举一动恐都被陛下和两位相公看在眼中,如有不妥,用不着子瞻去湟州,金牌急脚递就先到了。”
见到苏轼是油盐不进,李公麟不得不冒险拿出点干货。这些话一旦传到别人耳中就是大忌,谁没事儿老琢磨皇帝的举动,还四处传闲话,谁就没好果子吃。
“我等朝臣岂能以内官之言为准,伯时不必再劝,湟州就算是虎穴龙潭,为兄也要闯一闯。待我回去收拾一二日,后日既动身!”
现在如果谁说湟州一点危险没有,到地方就能吃喝玩乐,估计苏轼反倒不想去了。越是危险、越是艰难,他越觉得非自己去展现一下不可。而且还不能有人说驸马没罪,他没罪就是自己错了啊,那怎么可能呢。
“唉……子瞻保重!”李公麟话还没说完呢,苏轼已经抱拳转身了。话已至此,劝说无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外加驸马念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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