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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周一日带着七八个帮手悄然离开扬子镇,她们先坐船到京兆府,再换乘顺风镖局的镖车西行至宝鸡,由这里与山川督查院的入川人员汇合,组成驼队或者叫马帮,顺金牛道南下过兴州、三泉、利州,翻越秦岭抵达剑门关。
只要过了剑门关就算进入了四川,南下可直达成都再无险可守。进入成都之后顺风镖局的人会留下建立分支机构,周一日带着其他人还要继续雇船顺江而下向东直达夔州。
洪涛指定的入川基地不在成都,也不在绵谷、普安、荣德、泸州、巴县、涪陵、阆中之类的大中城市,而是选在了川东地区很边缘的一座小城,奉节。
这里是夔州的州治所在,同时也是夔州路与荆湖北路的交界处。说白了吧,奉节在四川和湖北地区的边界,扼守长江北岸,旁边就是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白帝城。
既然奉节在长江边上,周一日干嘛不直接坐船逆江而上,过了江陵也就是长沙,再往上游不就是夔州嘛。何必从北面绕个大圈子,翻山越岭的自陕入川呢?
不是周一日傻,也不是洪涛糊涂,是古代的交通状况真和后世有很大差别。自古出入巴蜀四路就只有两种方式,陆路走北面的金牛道、阴平道、米仓道进入陕地,水路顺江而下,过白帝城进入长江中下游。
陆路交通是主力,从秦开始想入四川都要这么走,要不也不会有邓艾偷渡景谷道摆了姜维一道的戏码,魏军干脆从长江逆流而上多简单。
蜀地的学子进京赶考大部分也是从北面入陕,虽然路不好走但胜在安全,慢点也比把小命扔在长江里强。
只有大宗货物出川,或者要去江浙一带做生意,才不得不选择沿江而下。但回来的时候,如果不是必须依旧会选择陆路。
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尤其路过巴东峡区,不仅危险还昂贵,一路几乎都是被纤夫拖着走,所需费用不菲。
假如携带的货物不多,那就从巴东下船,沿着翻越巫山的小路盘旋而上进入施州,通过巴东峡区再坐船逆流而上就安全多了。
路途问题解决了,还有个问题也很奇怪。巴蜀四路要论繁华、经济规模首推成都,和东南沿海大城市明州、杭州相比,成都一点都不逊色。
这里茶商、粮商云集,不光有钱人众多还舍得花钱,消费市场很旺盛。用苏轼的话讲,浙蜀两地民风皆奢靡,只是表现不太相同。
“杭人素轻夸,好美洁,家有百千,必以太半饰门窗,具什器,荒歉既甚,鬻之亦不能售,多斧之为薪,列卖于市,往往是金漆薪。”江浙一带的人喜欢讲排场,装修和家具花费占据了家庭资产的一半以上。
“蜀人衣食常苦艰,蜀人游乐不知还。千人耕种万人食,一年辛苦一春闲。”蜀人则是另一种状态,他们比较懒散喜欢游玩,只要家里还有吃食就不忘找乐子。
在成都府每个月都有大型集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每个月都和过节一样热闹。
再不成去荣州、梓州、遂宁、利州也成,这几个地方是盐商、糖商、药材商人的聚集地,哪怕去雅州也比夔州强,吐蕃商人也是商人啊。奉节除了扼守长江的便利之外,前后左右全是山峡绝谷,屁也不产。
但洪涛不是这么想问题的,繁华富足有好处但也有不利。原本蜀人就比较封闭,风俗习惯自成一体,相对更排外。
越是经济发展地区,当地豪绅官宦对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把持的也就越仔细,外人想快速做大做强,受到的阻力也会更大。
洪涛不怕竞争,只是不想在四川内部引发太大摩擦。一旦被朝廷怀疑是自己在四川搞事儿,势必引来更多猜忌,到时候不光四川的产业保不住,还会引起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奉节偏是偏了点,但也不是太穷,毕竟是出入四川的咽喉,还是夔州治所,人员流动量不错。也正是因为当地不如川西平原那么富饶,所以对商业才更热衷,只要有利益也更乐于接受新事物。
至于说单向运输不便的事儿,洪涛是这么想的。就目前而言自己并不需要向四川运送太多货物,几乎所有原材料都能在巴蜀地区找到,只要出川方便就可以了。
要论出川,恐怕有蜀地咽喉之称的利州都不如奉节优势大。从这里发出的货物装船顺流而下,可以直抵长江中下游的所有城市,还可以中途换成海船入海北上渤海、南下东海南海、东去日本海,想去哪儿都随意。
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从巴陵进入洞庭湖,把货物通过澧水、浣水、资水、湘水、汨水扩散到整个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腹地。
这一片区域远离海岸和运河,通过陆路运输成本高速度慢,要是能在洞庭湖建立一座转运码头,以后就不愁了。
还有一个小原因也在洪涛的考虑范围之内,王十七的老家就是奉节,父母双亡没关系,万一家族还有人在,那不就是天然的帮手嘛。
流浪在外的孩子辗转到了明州,并在当地遇到贵人,不光顺利长大了,还带着医术回家乡认祖归宗,要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王十编的这个故事即便放到后世也是值得宣传和歌颂滴,利用好了可以为周一日迅速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提供很大便利,还不会引起当地人太多怀疑。就算将来发展起来也是本地人的产业,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送走周一日一行人,洪涛立刻进入了工作模式,开始在花园里大兴土木。对外就说是长公主要建造一座礼佛塔,为在开封的生母祈福。太孝顺了,身在扬州还不忘皇太后,好女儿啊。
历时两个月塔成,周身全部由石料垒砌。和传统的佛塔不同,长公主的礼佛塔不是六角也不是八角,只有四个角,四四方方很像西方的塔楼,顶层四面还开了四个大窗户,里面空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如果高太后知道这个塔是做什么用的,立马就得把女婿抓回开封打断腿。礼佛塔根本就是个幌子,它实际上是一座钟楼。洪涛要在塔顶建一座双面大钟,不是敲的钟而是钟表的钟,还是自鸣钟。
它将做为每天二十四小时的标准,把现代时间概念建立起来。而从旁边小院里诞生的一块块怀表,就像是这座大钟的一个个小徒弟。它们会悄无声息的走进家家户户,把这个概念每分每秒每时每刻在每个人耳边强调,直到被所有人认同。
不过这都是后话,目前没有大钟也没有怀表,有的只是王鑫、四名儿童团三期学机械制造的小徒弟,和一位叫利亚哈姆的犹太铜匠,以及六名熔炼锻造工匠。
他们十二个人就是精工机械的所有成员,未来很多年中不断制造、完善精工怀表和精工大钟,并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钟表匠和精密机械人才的开创者。
目前他们有的只是两座小型熔炼炉、一座小型锻造炉、三台黄氏车床、钻床、铣床,以及王鑫的那块兜表。因为它大的只能放到兜里,要是挂在胸前能当护心镜用。
这也是洪涛没提出直接造手表的原因,以目前的材料和加工精度,能做出怀表已经很难了,手表的难度太大,成品率也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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