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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第一次远航的人来讲,不管船多大也会出现不适感,幸好苏老头和王小丫的晕船症状都不太严重,除了有些头晕恶心之外,并不影响正常寝食。只有这样,远航对他们俩才有意义,如果和大长公主一样,洪涛马上就会让船在台州、温州一带靠岸,把他们送上去。
和大人相比,王慧对大海好像更亲近,近海一点晕船的迹象都没有,整天在甲板上连爬带走,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大海船对于她而言显然比家里更好玩,不用因为满地乱滚受到呵斥,想怎么爬就怎么爬。
玩累了就坐在甲板上看着盘旋飞舞的海鸟傻笑,要不就蹲在木盆边上,用小棍子去骚扰里面的鱼虾。誰不按照她设想的方式游动,谁就会遭到灭顶之灾,被小棍子捅得满身都是伤。
“胡人之女,生性薄凉,心肠狠毒!”这是苏轼给王慧的评语,他对明显不是汉人长相的混血儿一点好感都没有,哪怕当着凉王的面也不留情面。
洪涛根本不把这些话往耳朵里听,苏老头是嫉妒自己儿女众多,还不交给他教授。倒不是怕他又教出一个王小丫,主要是他那套理念有些过时了。这次带他出来,也不全是看在女儿的情面上,更重要的还是想让他看看大宋变化最大的地方。
那里和开封、扬州、杭州、明州之类的城市完全不同,不是说建筑风格、风俗习惯上的不同,而是人的精神面貌。
如果把这些城市比作王小丫的话,那福州、泉州、广州就是王慧,一个稳重恭顺、一个市侩精明,再加上北方省份的野性彪悍,大宋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单一性格,不再是苏老头所了解的国家。
“这些大船都是海商的!”刚刚路过温州外海,苏老头就已经感觉到不同了。和杭州、明州相比,这里的船队规模更大、船只也更整齐,一水儿的武装货船,在海面上行驶起来见首不见尾,很有气势。
更有气势的是他们的问候方式,北面港口的船队见到挂着凉王府旗号的大海船通常只是吹响铜号,挂起彩旗表示一下敬意,这些船队的方式更直接,咣咣咣一顿空包弹,隔着几里远都能感受到威慑力。
“应该是去日本的远洋船队,别怕,他们没装炮弹,只是用海上的惯例向咱们打招呼呢。小豹,别回礼了,吓到孩子不好。”
洪涛的座舰上也有火炮,温老头虽然不知道下面二层火炮甲板是做什么用的,依旧按照武装货船的模样,在甲板上设置了六门带炮车的舰炮。考虑到王慧年岁太小,一直用油布盖着没使用。
“相隔这么远,他们怎么知道船上是谁?”苏老头对洪涛的安排举双手双脚赞成,孩子怕不怕不清楚,反正他是听过野战炮的响动,太吵闹了,不符合他的性格。
“喏,那上面不是写着呢。”洪涛指了指桅杆上的旗子。
“晋卿又不曾到过福建路,他们如何认得?”桅杆上挂着凉王旗号苏轼当然知道,他也不是问对方如何看到的,而是觉得好友从没来过福建,更没在这里执政,当地人为何要如此恭敬。
如果说明州、杭州的海商礼貌些还有情可原,毕竟离扬子镇不太远,但福建路的海商也如此彬彬有礼,就有点说不通了。
“这个嘛……”如果只有苏轼一个人在场,洪涛必须腆胸迭肚的好好吹一吹自己在大海上的威风,可旁边站着王小丫呢,女儿最不乐意听这些,索性就别自己吹了吧,借着沉吟的机会瞥了王冠一眼。
“大人在海上比陆地上还要威风百倍,从海河港一直到琼州岛,只要是跑海路的人全得念大人的恩典。不瞒苏大官人,在南洋好几个港口都有大人的雕像,全是海商们自己花钱立的。每次出海靠岸都要烧香祭拜,求的就是保平安。据说在日本那边还有大人的寺庙,有朝一日我若是去了日本,定要去拜上一拜,嘿嘿嘿……”
王冠虽然很多年没露面,但当年培养出来的默契还在,看到洪涛的眼神立马就把吹嘘的任务揽了过来,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没有爹爹在,他们就不下海跑船了吗?”苏轼听得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王小丫也挺有默契的,见到老师不出声,干脆由她来提出反驳。
“大公主有所不知,要是没有大人的海船和导航之法,他们一年里最多到日本跑一个来回,哪能像现在这样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下南洋更是九死一生,那边不光有狂风巨浪,还有数不清的海盗和蒲家船队威逼,稍有差池就得船毁人亡。有一次……”
王冠并不知道王小丫的心思,只道是孩子不了解航海的风险,讲太专业怕她听不懂,干脆把下南洋的经历挑两个讲了讲,目的就是说明大海船和导航术的重要功能。
“苏兄不用担忧,朝廷正在登州、温州、泉州建立造船厂,不造商船只造战船,比海商的船只坚固且火炮多几倍。几年之后大宋新军不光在陆地上所向披靡,到了大海上同样没有对手。近可除内患、远可灭敌国。”
洪涛没去仔细听王冠的辉煌经历,讲来讲去不过就是打打海盗和当地土人,那玩意蒙蒙王小丫还凑合,连苏老头都蒙不住。苏轼此时正一脸愁容看着海面发呆呢,为什么发愁呢?洪涛觉得又是在为自己。
他在这十多天的航程里充分感受到了自己在大海上的能力,或者叫权利。这种权利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突然见到之后总有种惴惴不安。
试想一下,假如自己真有了什么想法,都不用去鼓动新军做什么,只需到大海上绕一圈,身边怕就不止几万新军了。没错,就是新军,还是全副武装的新军。这艘大海船上的水手都有枪,和新军士兵差不多的火枪,火炮更多。
至于说野战炮和舰炮的区别,苏老头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以为都是大杀器。自己手里掌握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枪、这么多炮,摄政王的职务要不要确实没大差别,随时随地都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能力。
“还有比此船更利者!”洪涛的解释不光没让苏老头安心,反倒更惶恐了。在他看来这艘大船就已经是人类造船工艺的极限了,二尺多厚的船体再装上几十门大炮,居然还能稳稳的行驶于水上,近乎无敌般存在,如何再厉害呢?
“苏兄不熟海战,有此想法也是正常。此船用于海战犀利不假,但造价过于昂贵,不适合建造过多。在大海上除了质量之外数量也很重要,小弟给朝廷献上的图纸是一种比民间船只强大,比此船小巧的战舰,三艘足矣对付一艘,造价不及其一,只要假以时日造出十几二十艘,即可成气候。”
这事儿还必须和苏轼解释清楚,要不他总以为自己是假意辞职,暗中在海上发展力量,继续窥视权利不肯撒手。别看他身无官职,却可以代表一大批人的观点,说服了他就等于说服了一群很有话语权的人。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据为兄所知,晋卿怕是从小也未曾长于海边,为何对海战如此熟络?”苏老头还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道理上他是听明白了,也基本放心了,但逻辑上却说不通。
要说驸马长于陆战还有情可原,毕竟有兵法可以研读,从中悟出一些法门创建新军有迹可循。可海战并没有大家兵法,熟悉者皆为从小在水边、海边长大的水师将领。驸马根本没有这种经历,突然间又会造船又会海战,难道说人真的可以生而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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