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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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院的大丫鬟只有琼浆和玉露，琼浆伶俐却不免急躁，因而清宵院的日常开销由更稳妥的玉露一人打点，琼浆则多跟在林宵身边出门，其余都是二房和三房塞进来的人。

从前的林姑娘虽然脾气不好，但体弱多病，即便是摔东西责骂，说不上几句话就大喘气要歇息，当然管不上这等子下人干活儿，粗使丫鬟门便也多是懒怠。

这不，自林宵落水以来，下人们没有掌事丫鬟看着做事，以至清宵院的院子处处落灰，花丛里东倒西歪，小亭子和秋千也无人打扫。

玉露出门前吩咐整理院子，结果回来时还是这幅样子。

“姑娘小心树枝！”琼浆踢开门前的枝条，“这些不上心的东西，做事竟如此消极！若是绊着姑娘了我看她们要如何交代！”

玉露也皱着眉看向林宵“姑娘先进去吧，老夫人还等着呢。”

林宵转过身，眼前的清宵院华丽，华丽之下却是一团败絮。

如同前生的明安府，她和父亲母亲何错之有？宽容待下从不责难奴才，换来的是什么？是贴身婢女的背叛，是二房三房的算计！算计她自愿入宫，算计她倾心李翌，算计她满身骂名。

玉露见自家姑娘沉默了，担心道“姑娘？”

“祖母那里我会解释，先把今日负责院内打扫的人叫过来。”她抬起头，眼底一派清明。

前生犯过错，那这世便要好好记住教训，有些不必要留着的棋子就该尽早舍去。

她不是尚在闺阁的柳七七，不会耍小姐脾气，她不是入宫得宠的柳皇后，更无需处处行善。

林宵就是林宵，之前是，现在是，往后也会是。

琼浆得了令，立刻去把今天负责洒扫的几个奴婢叫来。

几人尚且不知眼前的林宵已非昔日的林大姑娘，只当是和从前一样被责骂几句也就作罢。

她们是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送来伺候的人，清宵院的主子左不过十四五年纪，因此几人态度散漫并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瑞香，结香，洛梅，我说得可对？”少女笔直站在门口，台阶下跪着三个奴婢。

三人齐齐道“是，奴婢听候姑娘差遣。”

“你们平日辛苦操劳院子里的洒扫，我瞧着做得极好，二等丫鬟的身份也该得。”林宵弯了眉眼，“一会儿我要去向祖母请安，瑞香结香你们跟着我去，洛梅就留在清宵院和玉露琼浆学学掌事的事宜。”

洛梅猛地抬头，表情和旁边的瑞香结香如出一辙。

大姑娘的脾气何时变得这么好了？前几日还能用身体虚弱来解释，可今日这般笑容和善是从没有过的。

况且她们的活计是否真的做好，自己心里最清楚。

洛梅低下头没有说话，瑞香和结香却满心欢喜，连忙谢恩。

二房夫人若是知道她们能近大姑娘的身了，必然会有赏赐，加之大姑娘的性情变得如此温和，当差容易不说，好处也少不了她们的，假以时日把琼浆玉露二人挤兑下去，大丫鬟的身份还不是唾手可得？

琼浆感到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听错了，当下就要上前开口，玉露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姑娘如今有自己的主意，咱们听命就是。”

“可是老夫人不待见姑娘，若让瑞香结香这两个心怀不轨的跟去，姑娘岂不是要吃亏！”琼浆急得火烧眉毛，连着本来心理素质尚可的玉露跟着担心起来。

说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十四少女，没有经历过世态炎凉也没有城府，如何能挡得住老太太的威压？

林宵跟着瑞香结香抄近道朝林老太太的寿安堂走去，途经池塘，她放慢脚步细细观察了一番，惹得两个奴婢好一阵嘲弄，以为她对南平王念念不忘死心不改，看见和南平王初遇的地方就伤感不已。

“姑娘快些吧，老夫人可不是性子好的人。”瑞香耐下心慢慢说，“姑娘可是放不下南平王？”

南平王林宵一时间有些恍惚，差点把瑞香错当成翠云。

那日翠云去取鱼食，她坐在后院荡着秋千，明安府后院的矮墙还没来得及修缮，秋千荡到最高处时会停顿一秒，她的视线便跟着秋千停顿了。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她的世界顷刻间明亮了，那位白衣公子折下一根垂柳摆弄，她一次次荡着秋千远远观望，温文尔雅，气宇非凡。

翠云拿着鱼食回来，她问“外头那棵杨柳旁的白衣公子，你可认识？”

翠云张望几下笑着答道“我的好姑娘诶，那可不是什么公子，那是南平王，奴婢去重月阁帮姑娘拿首饰的时候恰巧碰见过王爷一次。”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心口的白月光要她进宫，要她筹谋，要她争夺后位，要她笼络人心，她一一遵从，完成得无可挑剔。

以至于善意的假面孔戴久了，怎么也脱不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说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思虑周详。

也许上一世的柳七七足够有资格说一句“寄言痴小人家女，请勿将身轻许人”。

“呵。”林宵轻轻笑了，瑞香给吓愣了，少女尚未成熟的声线充满了柔软，但这柔软中好像又带了点别的什么

“是啊，我是放不下。”

可惜放不下的不是痴缠爱恋，是蚀骨之恨，恨意遮天，连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结香没有瑞香那般有耐心，懒得多费口舌，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今日府上好像来了什么很重要的客人，姑娘再不走，老夫人可要怪罪了。”

假山旁走过一个人影，大概是路过。林宵抬脚离开池塘，鞋面擦过假山石粘上一点泥土，她骤然高声喊道“结香，我好像扭伤脚了。”

结香转过身，表情难看极了，瑞香在一边幸灾乐祸。

“姑娘未免也太多事了。”结香朝池塘边站着的林宵走来，伸手想要把她拉过来。

“啊！”“扑通”

瑞香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池塘里挣扎的两人翻涌起水花，瑞香大呼救命，很快聚集了一帮人，小厮跳下水把两人救上岸，结香不停吐着水，林宵则抱住自己的胳膊止不住发抖，有奴婢拿来斗篷给她披上，可根本无济于事。

四月的池塘水冰凉凉，她身子才刚大好，经过这么一折腾势必要病情复发了。

林姑娘这幅身子，她迟早要好好调理一番。

不过眼下看着四周越来越多聚集的人，林宵露出痛苦的表情，胳膊上的血迹慢慢伸延开来，看样子是撞到了池塘里的假山。

“大姑娘受伤了！快去找大夫！”“大姑娘晕过去了！快啊！”

岸边的假山后面，湿润的泥土上有一对浅浅的脚印，很快被蜂拥而至的人群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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