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家长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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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第一个家长会在两周后如期而至，在学习小组的帮助下，夏禾最终以全班22名，全校180名的成绩勉强给了家里一个交代。夏禾妈妈来的时候，她没有到校门口去接，而是站在食堂2楼明亮的落地窗前，远远的看着她的妈妈和王梓的妈妈刘阿姨一起走进了教室，进去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

“呼。”夏禾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嘿，躲在这偷看谁呢？”

“啊。”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夏禾吓得不轻，她铁青着脸，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对，对不起，你还好吧？我就是看你站这儿发呆才想逗逗你的，不是故意吓你的。”方天佑紧张的蹲在夏禾身边，轻抚她的背，想帮她缓减紧张。

夏禾一时说不出话，斜斜地抬头看他，眼角还有一滴尚未擦干的眼泪。

“看你平时性格挺豪爽，没想到胆子这么小啊。”方天佑伸手帮她擦掉那滴泪，扶她起身。

那个阳光极好的下午，夏禾和方天佑并肩坐在窗前，彼此静默，似乎在等待一场潺潺秋雨。

“夏，你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方天佑打破了沉默。

“我本来就是很闷的人，我不喜欢说话，你要无聊的话可以先走，我自己站一会儿也回去了。”

“真奇怪你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和王子她们做朋友的。”

“她们不一样，她们是一直在身边的人。”

“就因为这样她们才有时间了解你，你们之间有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你倒是挺会分析，大概是这样的吧。”

“那，我们之间也可以变成那样吗？”他的侧脸在暖暖的阳光里仿佛闪着光，那是夏禾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清亮干净，英气逼人，她在自己意识恍惚之前移开了视线，不再说话。

“其实，我，这几天看你老和那个乔木在一起，你们，是不是”

“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做朋友，上次之后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第一，我不是单独和乔木在一起，还有我的同桌和乔木的同桌，他们人很好，主动提出帮我补课，这段时间我进步了不少。第二，我也以为那天之后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是第一个和我看电影吃饭的男生，你到底还想求证什么？”夏禾有些郁闷。

“你生气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看你和别人说话比较放的开，和我在一起会比较客气一点，以为你”

“乔木和你性格不一样啊，他比较闹腾，有时候像小孩子，不管我怎么无视他都没有用，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夏禾想着乔木嬉笑的脸，叙述着和他的种种，全然不知自己聊到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而这细小的变化方天佑在眼里却很明显。

“走吧，家长会差不多该结束了。”方天佑没有看夏禾，径直走向门口，声音有些生硬。

“喂，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夏禾追着他出了食堂大门，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哭泣，夏禾一听便知道是王梓的声音，赶忙循声四处寻找，终于在食堂前面的操场看到了王梓颤抖的背影。

“是王子，我去看看，你先走吧，我怕她看到你会不好意思。”

“恩。”方天佑闷声答应然后不回头的走了。

“谁招你了，莫名其妙。”夏禾无暇顾忌他的小情绪，飞快地跑向王子。

“王子，你这是怎么了？因为成绩的事，被刘阿姨骂了吗？”夏禾坐在她旁边，小声询问。

半晌，王子拍拍脸上的泪水，红着脸冲夏禾笑，一句话也没有。

“好了，你就说说吧，你这样我害怕。我都不记得你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到底是谁呀，能让我们的王子殿下又哭又笑的。”夏禾嘴里开着玩笑，心里却很担忧。

“小夏，我，我把一切搞砸了。”

“搞砸了什么？你慢慢说。”

原来，王梓的父母在她高考前就已经协议离婚了，考虑到王梓年龄尚小，怕她一时理解不了，才一直没有公开，他们协商等王梓高中毕业就送她出国，到时候母亲便会搬到南方去生活。

“其实，我爸早就搬到书房去睡了，那时候他说是因为每天应酬太多，回来的又晚，怕影响我妈休息，也许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出问题了，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王梓忧伤的眼神让夏禾刺痛，在她们一起长大的年岁里，那是第一次。

“只是开个家长会，怎么就扯到这种话题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我妈我的想法。”

（家长会结束，王梓把刘阿姨送到校门口。）

“妈，我有话想和您说。”

“这么多人呢，上车说。”王梓的妈妈拉着她上了车。

“我不想出国，也不想学什么经济，更不想继承我爸的事业，我想和小夏她们一起高考。”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发愁，只要听话就行了，这还不好吗？这是别人想要都要不来的机会，你要珍惜呀孩子。”

“妈，我不想什么都靠家里，像个寄生虫一样。”

“爸妈都老了，还能管你几年呀，等你以后留学回来，家里的事业都要你自己操持的，想证明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

“妈，我爸是盖房子的，我对他的生意一点都不懂，也不感兴趣，我从小就喜欢玩汽车模型，所以我想学机械，而且我画画挺好的，也可以学设计，以后开着自己设计的汽车带你和爸爸去旅行，多酷呀。”

“丫头，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女孩子搞什么机械，坐在办公室里当老板不是更好吗？再说了，就你那个成绩，能考上什么好学校呀。”

“可是，妈，我”

“行了，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对你百般好，你怎么就不能乖乖听我的话呀。”刘阿姨有些生气。

“妈，从小你们什么都顺着我，这一次就当我最后一次任性，不行吗？”王梓撒着娇。

“说什么都不行，别说了，快回去上课吧，我要走了。”

“那我给爸爸打电话，他一定会重新考虑的。”

“你都上高中了能不能懂点儿事呀，任性也该有些分寸，找你爸也没用，这件事情没有商量。”

“妈，你以前不是这么专治的，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啪。”刘阿姨举起的手还在空中颤抖，王梓只觉脸上一阵发烫，火辣辣的疼着。

“妈，你怎么打我。”

“你们都需要尊重，可谁尊重过我？”刘阿姨眼里瞬间噙满泪水，肩膀不停的颤抖。

“妈，你怎么了，我错了，我，我不和你顶嘴了？”王梓被刘阿姨突然的情绪吓坏了，慌乱的抱住妈妈不知该怎么安慰。

“妈妈对不起你。丫头，你长大了，有些话，妈妈该早点告诉你，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是以后我希望你能慢慢理解。”

“到底是怎么了？你从来都不打我的。”

“还疼吗？对不起丫头，妈妈刚刚是一时情急。你不要怪妈妈，好好听着，我和你爸爸，我们离婚了，我的人生已经失败了，现在我只想为你争取到更多，明白吗？”刘阿姨轻轻抚摸着王梓刚刚挨过打的左脸。

“离婚？为什么？你们一直都很好啊，我不信。你在逗我吧？”

“丫头，你慢慢听妈妈说”

夏禾安静的依偎着王梓，听她幽幽地讲着她父母的变故。王梓的妈妈刘阿姨是南方人，如兰的气质，优雅的身段，不俗的谈吐，都和我们这个地处北方偏远城市的小啤酒厂格格不入。小时候，我们就常听厂子里的叔伯们谈论，说刘阿姨懂生活，解风情，从不见她和那些整天没事干的媳妇们聚在一起打牌、聊八卦。不上班的时候，刘阿姨会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然后泡上一壶茶，做些可口的小点心来哄我们，自己则坐在一边恬静的看书或在阳台上浇花，那时的光景，何其美好。她和王梓的爸爸是大学同学，他们在南方的温暖气候中相知相恋，毕业后毅然放弃家里安排的安稳人生，跟着她的爱人回到这里，结婚生子。起初的几年，他们过得很幸福，尽管她并不适应北方的干燥气候，常常会生病，但这里有她的家，她的梦想，这足够让她坚持留下来，慢慢的，她喜欢上了这里飘着雪的冬天。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这个让她耗尽青春的家，始终抵不过世事的变迁。前几年厂子效益不好，他们夫妻俩双双下海，一起打拼做生意，开始的几年他们虽然辛苦但每天都在一起相互照应着，日子也就不觉得苦了，后来生意做大了，刘阿姨自知帮不上忙，就干脆回家安心料理家事，照顾老人孩子。王叔叔的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夫妻俩说话的时间自然也越来越少了，即便王叔叔在家也是不停的接打电话，温婉的刘阿姨选择了默默忍受，久而久之，两个人就只能背道而驰。

中考前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找到家里，说自己有了王叔叔的孩子，希望刘阿姨可以帮她想条出路，态度傲慢，盛气凌人，气的刘阿姨心脏病发当场晕倒。出院后，刘阿姨漠然的提出了离婚，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要求不要告诉王子。王叔叔当然也是不舍的，他哭着跪在刘阿姨面前，极力解释，说什么都是喝酒误事，逢场作戏之类的，但是刘阿姨已经听不进他任何话了。

刘阿姨把两本台历放在桌上，王叔叔彻底傻了眼，上面的每一天都有红笔标注，那都是王叔叔每天回家的时间。

“在等待你的那些日夜里，我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你每天几点回家我就几点睡觉，你不回家我就整晚不睡，我的心脏病就是那个时候熬夜熬出来的。呵呵，我多傻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

“刘敏，我对不起你。”

“你也不用哭了，我们都这个岁数了，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吧，我不会纠缠你，我太累了，赶紧签了吧。”

“我不离，我明天就去打发了她，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想要钱的。”

“钱能解决的话，你就不会让她闹到家里来了，她既然敢来找我，就说明有备而来吧。”

“我，我以前是被她哄着做了一些糊涂事儿让她拿住了把柄，我已经答应给她钱了，没想到她还不满足。”

“所以就把家里地址给她了？王志成，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即便如今我韶华不再，你的身边又充满诱惑，可我依然是你的妻，陪你度过人生的所有重要时刻，现在你风光无限，就可以这么羞辱我吗？她那种品性的，也配吗？”

“不是，我真的就是一时糊涂，我心里是有这个家的。”

“呵，心里有家，那有我吗？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房子里的一件物件，这是我的错，怪不得别人。”

“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吗？”王志成有些不耐烦的把手里的离婚协议摔在桌上。

“算了，争辩这些没有意义，我们就谈谈条件吧，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自问对得起你，离婚后我也要生活的，我应得的那份，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孩子大了，想跟谁她自己决定，我们都不要争这个了。但是，你的公司，以后必须给我的女儿，你要给我签授权书。”

“你，真的要离？你以后怎么过呀？”

“我是清高的，你比谁都懂我，我们之间有了别人我怎么还能好好和你相处，以后只会互相折磨，我现在只关心我的女儿。”

“呵，既然这样，这套房子留给你，另外也会给你足够养老的钱。至于公司嘛，孩子还小，我也还能做几年，现在谈继承权还太早了。”

“早？你是想等着你的小情人给你生儿子吧。”

“孩子现在还没生，谁知道是不是儿子呢？”

“终于说出真心话啦，当年你就一心想要儿子，可惜我的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再要孩子了，这些年你心里有遗憾我是知道的。”

“你说这干什么？我对女儿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我是想等她出国留学回来，好歹学点东西再教她怎么做生意，什么都不懂怎么管理公司，公司里那些老家伙也不能服她呀。”

“国是肯定要出的，但是该承诺的你也要办，免得以后我们娘俩一走，其他人就登堂入室了。”

“好吧，只要她乖乖出国，回来之后我会安排她进公司的。”说完，王叔叔拂袖而去。

“小夏，我该怎么办？”夏禾感受到怀里的人瑟瑟发抖。

“我没有办法给你建议，但是，我支持你所有的决定。我们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的呵护中长大，却忽略了他们自己的幸福，王子，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好好爱他们吧，毕竟他们给了你双倍的爱，至于他们爱不爱彼此，那是他们该面对的问题，不应该影响你对他们的情感。”

“小夏，有你真好。我就是想不通我爸为什么会那样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

“慢慢想，总会有答案的，我们都在呢。”

晚霞映红了头顶的天空，也映红了她们稚嫩的脸，那个两人相拥而泣的傍晚，夏禾第一次觉得，她的王子殿下其实只是个比谁都柔软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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