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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之前,陈皎和其一帮弟兄的营生是水匪。
水匪者,无非乘风劫货,弄潮掠人。
要知在任何时代,若论勇武凶残,山盗马贼这些同行未必逊色水匪半分。
可若是说悍不畏死,敢于离开实地,每日在一个大浪都可能全船倾覆的危险下讨生活的水匪们,却是要胜过其他的同行。
所以说,陈皎这帮水匪出身的,都是实打实的亡命徒。
便如原本历史上的东吴阵营,最为悍勇的甘兴霸,便是水匪出身。
当然,悍不畏死并不代表不贪生。
所以,陈皎当日在临淄时,形势比人强的时候选择低头做小,归降王政,而今日,他也因嗅到了危险,便想着做好王政交代的放火差事,弥补白天的失分。
虽然他心中也有埋怨、有不满
不是你这竖子说的佯攻吗?
我没尽全力,有错吗?
只是张饶的表现在前,对比之下,陈皎也清楚,王政瞅他不顺眼了。
哪怕当时自家回营后,王政表情平静,不见喜怒。
但陈皎就是感觉到了,对方眼眸中似有似无的森然冷意。
惴惴不安之下,当听到王政将最重要的放火交代给他时,陈皎便清楚
这一次,不容有失。
所以今夜他也是入天军以来第一次把老本都掏出来了。
所有的嫡系人马尽皆派上,除了没准备亲冒弓矢,冲锋在前外,陈皎觉得王政应该挑不出他的错了。
只是
当看到几个老兄弟这般惨状之后,加上这些时日在王政手下的憋屈郁闷,陈皎爆发了。
藏在心底的凶性被彻底激出!
他猛地抛掉盾牌,手一招,便有亲卫递来一柄大斧。
“跟老子冲!”
嘶吼一声,陈皎便带头冲了上去。
正面的辕门有徐方的人马在用冲车撞击,陈皎选择的却是一旁的侧门。
只是刚到近处,陈皎却是脸皮一抽,原来是门前放置了一个铁叶钉裹的干戈板,阻挡了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就这也想拦住乃公?”
陈皎不屑地笑笑,却是直接踩着干戈板的一些平面,直接向上爬去。
只见狭窄方寸之间,他却能扎稳脚跟,灵活攀爬,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最高处。
那是一处铁链与城内垂挂相连的地方。
这番动作,矫健如猿,引得天军这边叫好声连连。
连王政也不由侧目过去,眼露惊讶。
这厮还有这等本事?
王政却是不知,陈皎十几年的水匪生涯中,早已练的在大风大浪中如履平地,更经常登上船杆眺目远望,搜寻客商渔船。
相比之下,即便灯火昏暗,区区一个干戈板攀爬而上,属实不算什么难事。
这时,陈皎已高高举起大斧,狞笑一声,便狠狠地用力劈下!
砰!
巨大的声响中,城头上的郡尉登时骇然失色,立刻便命令火把照亮所有城门,顺便集中箭矢,向着陈皎射去。
这时四五个尾随爬上的地军也同样张开盾牌,拱卫四方,完全遮挡住陈皎的身体。
只听噗噗声不断,转眼间,几面盾牌上都插满了箭矢。
连劈了几下,却是砍不断那精铁所制的干戈板,陈皎一边粗喘一边怒喝道
“给老子搬开这铁疙瘩!”
吆喝之下,其他地军同时蜂拥而至,立刻便有几十个人试图从下边把干戈板搬开。
只是这玩意既是精铁所造,自然分量十足,周遭更是铁钉遍布,棘手至极,难以下手,一人使足力气尚且不易,何况是众人合力?
不但搬它不动,反而因为丢下了盾牌,城上守军瞅准了又是弓矢齐发。
几声惨叫之下,十几个地军登时折损一半。
不远处的徐方此时也在留意各路友军动静。
尤其是陈皎这边,其成败才是最为重要的,更是时刻关注。
此时见他们陷入窘境,旁观者清的徐方,一边拨档弓矢,一边高声提醒“分成三路,档,接,扔!”
这声喊下,陈皎先是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
“哈哈,不错!”
陈皎立刻组织人手,先让和自己一样水匪出身的亲卫们全都登上干戈板高处,另外则吩咐其他地军聚集过来。
一个拿盾牌抵挡箭矢,一个和下面的地军接传柴草,再全部丢到干戈板后的城门前。
好法子!
远处的王政更是大喜,鼓声捶的愈发激切高昂。
而城头上的郡尉却是大惊失色,心念急转,立刻便做出应对。
“立刻带人去城门楼夹!”
那郡尉对着一个都伯吩咐了声,便见都伯轰然应诺。
彭城这等雄关,便是内城城墙也有设置。
城头之上自然是施弓放弩,投石泼油,射杀远程。
而城墙之中也可抽枪出戈,可以及近。
甚至四面主门俱有城楼安置,城楼夹层便在城门之上,可同时对辕门和侧门进行支援。
此时形势危急,那都伯带着一百多刀斧手立刻便拥到城楼下层。
彭城士卒里有几个力大雄浑的,直接便探出身子,枪戈斧钺之类的长兵器直接劈开了那些负责掩护的盾牌。
随即,城头上的弓箭手见缝插针,再次射杀了几个地军。
陈皎挥动大斧,不管射过来的箭矢,和城楼探下来的戈斧对砍。
他人瘦小,心思狡诈,但一旦凶性发作,却终于显露出其本色来。
原来他亦颇有勇武,力气甚大,每一斧劈出,便是锵锵震响。
那些刺将而来的枪戈刀剑,要么被轻易拨开,更有甚至直接被砍得脱手。
不过虽然表现出色,毕竟敌众彼寡。
身侧几个亲卫既要为他遮挡,又要防护自身,一个没注意,便听一声“噗”声,却是一支流矢猛地钻进他的肋下。
“嘶!”
陈皎痛的闷哼一声,却是愈发狂怒,吼叫着便直接拔出弓矢,更猛地掰断,却是一反常态,毫无惧色,不但继续死战,更继续命令中手下扔下柴草。
贼将俱都如此悍勇吗?
看到这一幕,城头上的郡尉又想到白日的张饶表现,心中愈发沉重。
而同时间的王政,却是暗自咋舌,大感意外。
张饶也就罢了,这陈皎怎也成了疯虎一般?
难道,是是杀红眼了吗?
战争进入了白热化。
又有几个亲卫攀爬上来,死死护住陈皎的身侧。
几个使用长兵器的,也跟着陈皎一起,一边扔着柴草,一边还仰攻城楼。
自入王政麾下,陈皎倒也攻过几次城,却是第一次碰到彭城这般器械充足,花样摆出的防御,更加不清楚这城楼玄机。
见城楼下层的徐州士卒越来越多,心中突得灵光一闪。
若烧这里,岂不是比烧城门更好?
让乃公烧死你们这般鼠辈!
烧出一条入城大道!
觑准一个挥舞过来的长枪,陈皎再次猛然跃起,想要凌空抓住枪柄,顺势爬上城楼。
那使枪的徐州士卒吓了一跳,慌忙缩了回去。
“陈中尉,此举不可!”
远处的徐方瞬间就明白对方的想法,连忙阻止道。
徐方阅遍兵书,人又好学,自非陈皎这粗鄙不文之辈可比,十分清楚城楼这器械之妙,便更明白陈皎的办法完全行不通。
即使上得了城楼又有什么用?
三两个好汉,挡不住敌人人多,你又不是天公将军,有天赐神力的万人敌!
何况便是王政亲至,在此情况下也是无可奈克
要知城楼和城门间的缝隙高度其实很低,最多可让成人的半个身子进出,何况王政那个远胜常人的高大身材?
根本进不去啊。
天军这边连连用计,城头上的彭城兵力也在调动。
眼见敌人攻势如潮,四面其上,将皆悍勇,虽然有顾虑,但情势危机之下,那郡尉却还是顾不得了,已是抽调了其他三面城头的兵卒来援。
新力军的加入,立刻让被压制的快要溃散的守军缓了口气。
更有新来的弓箭手们,直接便在郡尉的命令下对准下方不断拉弓,愈发密集的箭支形成铺天盖地之势,登时将几面天军向上的势头打的一顿。
陈皎这边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箭雨一多,人人便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在闪躲格挡之上,即便柴草还在继续丢,可效率却是肉眼可见的缓慢起来。
另一边。
张饶这边的几架云梯,本也上了几波士卒,虽然占了城头却没支撑许久,但形势眼见愈发有利。
结果守军力量一增,却是立刻便让他们连城头都上不去了。
眼见不但没有突破,反倒不进反退,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张饶怪眼一翻,便是暴吼一声,抢过一个亲卫的圆盾,再次亲身上阵,冲上了云梯。
此刻的他立功心切,只记得王政的那杯酒厚恩,却全然忘记了他对自家惜身的叮嘱。
作为一方渠帅,张饶的盔甲倒是十分精良,挡住大半弓矢后,便有几支遗漏的也基本射不穿了,于是一路有惊无险,眼看要冲到垛口,几个彭城兵的枪戈直接舞动着狼牙拍去砸他。
“让乃公教尔等用枪罢!”
一伏身子避开的同时,张饶直接丢掉盾牌,双手齐握,瞧准铁链接缝处,便是一枪猛击刺出!
枪头锋锐,加上张饶力气够大,攻城经验丰富,知道狼牙拍的弱点所在,竟然一下子被他挑断了接口。
旋即长枪一压,用劲一抵,避过只剩一根链子衔接的狼牙拍,从云梯前一晃而过。
主将表现如此出色,城下登时山鸣谷应,人人喝彩。
“好!”
王政同样大喜过望,连声大笑,终于停下了擂鼓的动作,顾盼左右,赞道
“张少校如此勇武,当真是为我黄巾正名!”
“草莽之中,藏有龙蛇!”
“黄巾之内,岂无勇士?”
言罢,又道“随我一同击将鼓,为吾军勇将助威!”
“喏!”
鼓槌重重落下,一声响,环鼓应。
将鼓者,就是用鼓击打出五音中的商音。
一边擂鼓,王政同时间眼观张饶,伴随着他上云梯的步伐,又用商音击打出步鼓。
一步一鼓,是为步鼓。
如今同样擂鼓的鼓手,皆是他的亲卫,人人俱是二阶的黄巾壮丁。
如今一同发力,每一人、每一捶,俱都力若千钧。
只听鼓声雄壮、急促、铿锵,如滚滚雷鸣,震天动地。
另一边,见陈皎张饶连连表现,吴胜心头一片火热,脑中却愈发冷静。
时机未到!
吾要忍耐!
他森然一笑,振臂扬刀,只是同样大呼助威“天诛!”
“天诛!”
千人同声大和,声威之盛,胆小者闻之股酥筋软。
西城墙的徐方也在做着猛烈到全不像佯攻的佯攻,以吸引敌人兵力,闻声亦振臂引领,天军同声而呼;
留守在主阵的剩余人马,甚至连那些民夫,天辅兵们也知道这是王政在激励士气,随之而呼。
一时之间,彭城四面,呼喊如潮。
城楼上的徐州人,大部分听不懂他们在喊些什么,但在这等山鸣谷应的好大声势下,士气为之一挫。
张饶冲近垛口,长枪挑动,击开几支来拦截的枪戈。见他猛不可挡,垛口敌人退开,把木城推过来,改用弓箭手攻击。
木城阔五尺、高出垛口五尺,用六根硬木连在一起,每根木头之间有间隔,不能容人,上横放两根滚木,滚木上装有大竹钉。有此为掩护,弓箭手可以无须挂虑安全。
郡尉又调过来长枪手,立在弓箭手身侧。从木城的缝隙中,刺出枪尖,攻击张饶。
张饶重使旧技,枪尖刺入木城之中,想把它挑飞。木城固定在地上,和空中的狼牙拍不同,使不上力气。他大喝一声,长枪顺势刺深,刺死了一个用排叉木试图推倒云梯的敌人。
城门前,忽然响起一阵欢呼。
原来,是柴草终于全部堆积完了!
这时所有的地军纷纷退后,同时间陈皎也和亲卫们纷纷跳下,大喊一声
“请东风!”
这是事前商量好的暗号。
主帐之内。
听到这一声喊,王政双眼神光大作,擂鼓不停的同时,心念化指,已第一时间对青州步弓们发出了命令。
瞬间,百支火箭齐齐射出。
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入了几处柴草堆中。
下一刻。
便见怒焰熊熊,火势逼人,顷刻间便形成窜天之势,生出浓烟滚滚。
城楼上士卒被熏的纷纷躲避时,那郡尉却只是看了眼,不但身子不动,面色也依旧肃穆。
他既已早发现贼人图谋,这么长时间下来,自是已有准备。
何况彭城耸立至今,此前的攻城者,又岂会不曾用过火攻?
暗自冷笑,他手一挥,便见身边亲卫同时挥动令旗。
城门上、城楼下,同时有几个地方掀开石板,露出了出来,竟是掩藏的池子。
咂咂声中,似是推动机关的声音,旋即银龙涌出,倾泻而下,竟是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城门大火尽数扑灭。
靠!
远处的王政见到这般变故,目瞪口呆,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变故。
白天攀附云梯,无功而还;晚上烧门,又落个功败垂成。
这彭城有这么难以攻破吗?
一路行来,虽常常“谋士梦碎”,却也从不曾如此次一般,短短时间连遭人三次打脸的吧。
是你逼我的!
心中的火气再也无法按捺住了,王政决定不跟对面耗下去了。
用计不行,那便莽推!
将鼓槌随手一扔,王政直接便将手按到了剑柄之上,语气森然
“速将战马牵来!”
这一刻,王政已不想日后,只顾眼前了,他要真真正正的全力以赴了。
不仅系统兵要倾巢而出,连他都准备亲自上阵了。
就在此时,却见亲卫惊喜地叫道“将军,你看!”
怎么?
闻言,王政转身眺目。
原来就在方才,张饶弃枪用刀,直接砍翻了几个守卫,终于再次跃上了城头。
好!
正击节而赞,却见一旁的陈皎和徐方,眼见烧门无功,同时也做了改变。
陈皎放弃了扔柴草,徐方也放弃了佯攻,都想学着张饶往云梯那里冲上城头。
冲个锤子啊,先破鹿角!
王政急忙高喝传鼓发令阻止。
之前填平壕沟后他已发现,城墙前守军在地上打了很多木桩,混乱的像鹿脚踏过。
一根木桩,打入五十厘米,地上露出四十厘米,露在地面上的,和梅花鹿的腿一般高,因此叫做鹿脚。
这是用来阻挡骑兵的。
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吴胜和天诛营的骑兵至今未动。
城门不破,便是破了鹿角也无用啊?
不同陈皎直接按令照做,徐方却是怔了怔,远远望向王政,不明此举何意。
见到王政眼中一片坚定,双方相隔甚远也无法沟通,徐方才带着兵卒按令行事。
王政自然不是气糊涂了。
虽然之前有那么一刻,确实有到发飙的边缘。
但是张饶及时的建功让他火气消灭之余,更在清醒之后察觉到了一件事。
这彭城郡尉确实是个能人,能看穿他这边的计谋,便立刻有了应对,准备。
可几个水池,又能蓄积多少水?
在王政想来,适才烧门无备,自家犯的错误,便是不该把柴草一起点着。
只需要分批进行,耗尽敌人池水,叫他们来不及添加
城门自可被天火破之!
想到这里,王政冷冷地盯视着城头上的那个郡尉,心中发狠。
老子非要耗赢你!
顾盼左右,立刻下令,再去聚集所有柴草,点派人马。分成五拨,轮番烧门。
即便张饶已经突上城楼,可刚从萧县运来的六架云梯,这会功夫又损毁了尽半。
剩下那两架,还没有破开敌人防守。
徐方那边也是天军精锐,他更是四阶兵了,武力绝不会弱于张饶,若是去冲城头,倒也有极大把握。
只是王政已做了决定。
今夜,他还就非要把这把火点起不可!
你不让我烧,我就偏偏要烧!
当然,这也不全是蛮近发作的坚持。
如今张饶在城头横冲直杀,确实扫出了一片地方,也有十几个士卒爬了上去。
但是对面守军逼近人多,久战之下,要么陷入僵持,要么还是被逼下。
相反,城门若能攻破,本就比占领城头更合适。
自家人数占优,又有骑兵,单个兵卒的战力也胜过彭城守军。
对方一旦没了地利,器械之助也同样大减。
那时,便有兵卒折损也有经验收获。
便可真正放开手脚,全军压上!
而彭城军,便是被碾压的下场!
“弓箭手,射那个高丽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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