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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政等一行人继续向前而行。
沿路两侧皆是麦田,行有约摸七八里地,见前头现出一处村落,王政立马远望,见村头有两棵大树,时已三月,树叶甚为茂盛,显得郁郁葱葱。
“这村子瞅着有些眼熟。”王政看了一会,顾盼左右问道:“咱们去年下乡之时,是不是也来过此处?”
“主公所言不错。”
郭嘉看了片刻,点了点头:“那次陆太守陪同出行,曾说奉将军之命,将各县做了一个户口统计,这村名叫潘家村,原有户数千余,去年咱们来时,却只剩下了三百出头,其中多数还是老弱妇幼。”
王政叹了口气:“干戈不止,苍生受劫,说起来江东的民生凋敝,却都是本将和孙策、袁术的纷争所导致的。”
“民生凋敝,固然与孙策袁术这等乱臣贼子脱不了干系,却与主公无关。”郭嘉道:“主公兴义师,伐无道,我军南下本为剿戮群凶,拯救黎民,过程中有些许动荡,也是在所难免。”
“兴义师,伐无道?”
王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对江东百姓而言,袁术是否无道之君,当真未必好说,便算是了,其君是恶,其民何罪?诚哉斯言。”
这句话出自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
春秋时期,晋国经历了着名的‘骊姬之乱’,公子申生被杀,重耳被迫出逃。其实当时出逃的不光有重耳,还有晋献公的另一个儿子“姬夷吾”。姬夷吾逃亡到了梁地,请求秦穆公帮助他回国继位。承诺如果能帮他顺利回国,就把河西的五座城池送给秦国作为回报。后来,秦穆公还真的帮姬夷吾回国继了位,这就是历史上的“晋惠公”。
晋惠公继位以后,却根本不想实现他当初割地的诺言。跟自己手下的大臣一起对来要地方的秦国使者赖账,说:“当时我还没有继位,做的决定没有法律效应啊。”使者没办法,只好骂着街回秦国了。
过了不久,晋国闹了大饥荒,粮食颗粒无收,百姓饿死无数。晋惠公只得向秦国借粮。但是又担心割地的事情自己言而无信,秦穆公不会借粮给他。有大臣出主意说:“您可以跟秦穆公解释。不是不借,只是暂缓交割。如果秦穆公不借,就是他不对了。”
晋惠公同意了,便写信给秦穆公请求借粮。
秦穆公接到信以后跟大臣们商量,要不要把粮食借给晋国。大臣们大多都是反对,更有人提议:“晋国饥荒,正是老天对晋惠公言而无信的惩罚,我们不仅不该借粮,更要趁机去攻打晋国,这样必定能一战功成。”
这也是正常人的反应,却没有想到秦穆公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非常感人的话,便是: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晋惠公失信于人,的确是有过错,也对不起我,但是晋国的老百姓有什么罪呀?我为什么要因为晋惠公的过错,惩罚无辜的百姓呢?所以我决定借粮给晋国。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叹服,不再反对,于是无数堆满粮食的车和船跨越千里的水路陆路,络绎不绝的向着晋国都城使去,每一车,每一袋,既满载着秦国人的深情厚谊,也满载着秦穆公的格局和气魄,这便是天朝史上有名的泛舟之役。
郭嘉默然片刻,沉声说道:“主公能有此心,臣甚为敬佩,代袁术为江东之主,长远来看,更是百姓之福,苍生之幸,依臣看来,主公英明神武之姿不逊光武,最多十五年内,必可令群雄俯首,天下重归太平。”
刘秀一统天下所花的时间正好也是十五年,这个成绩放在天朝千年历史上也算中上了,但王政却还是摇了摇头:“十五年?太长了!”
“那主公以为?”
王政微微一笑,放目远顾,看着远处的村落,看着更远处的山川河流,突然低声吟道:“君不见白骨蔽野纷如雪,高树悲风声飒飒。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这诗虽然是初次听闻,但郭嘉这等饱学之士却是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英雄拔剑,则非成即败,可无论成败与否,苍生的十年劫难却跑不了了。
但不管诗的本意如何,却也要看吟者何人,何时所吟,诗以咏志,那么放到此时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既是英雄,那自然就有责任让苍生所受的劫难少一些,所以王政心中的志向,便是认为拔剑的若是英雄,那么最多十年,便要一统天下!
郭嘉暗自寻思,王政于初平四年揭竿而起,如今是建安二年,已是过去了五年时间。
五年内从一介什长跃居为一方诸侯,更统治着九郡之地,这份成就自然是很了不起的,也正是因此,即便他出身低微,更曾是一名黄巾贼寇,却依旧被天下人视为逐鹿中原的最有力者之一。
当初认王政为主虽然有半被迫的原因,但如今郭嘉却是深为庆幸当初的选择,因为在他看来,那个“之一”如今都可以去掉了。
袁绍算什么东西,岂能和吾主相提并论?
但是信心归信心,若是要十年一统天下,那便等于接下来王政要在五年内将其他诸侯全部扫灭,这可有些难度了。
难度还是其次,最怕的是操之过急,坏了大好形势!
郭嘉刚要说话,却见王政打马一鞭,一边催骑快行,一边顾盼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是江东咱们都治理不好,得天下亦是无用,走,咱们且去这潘家村看看。”
“诺!”
数十骑风驰电掣,转眼间来到村口。
王政先不急进村,便就停在那两棵大树之下,勒住马往村里细观其中变化。
相比去年来时,村中冷冷清清,路上杂草丛生,很多的村宅也都倒塌了,这一次,还没见着人影,就先听到了几声鸡叫。王政打眼看去,见村中的土路平整了许多,到处都是人的脚印和车辙的印痕,杂草也都没了。
再往里看,屋舍整齐,一眼望过去,之前那些倒塌的房舍或者已经被清理干净,或者就在原有的根基上又重新建造起了新的土屋。更又且远远地看见,便在土路转弯的地方,有三两只鸡鸭,也不知是从谁家跑出来的,正一摇三晃地在地上寻食。刚才听到的鸡叫大约就是它们发出的。
不错不错。
王政颇为满意,暗自点头,眼前此景,虽然还是有点冷清,远不如徐州下邳的村县尽显兴旺,却比自家第一次来时好了不多,起码不见凋敝荒凉了,这已是说明,这个村子渐渐在开始恢复元气了。
见一叶而知秋,一村尚且如此,其他县邑更不消说,王政转过头对郭嘉说道:“大善,张昭和陆绩却有内政之才。”
“他们固然有功,首功却还在阿政。”
郭嘉还没说话,一旁的吴胜却笑嘻嘻道:“若非你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张昭陆绩这些人再是贤能,也无用武之地啊。”
因为一路走来,看到途径各地都恢复得不错,王政眼下的心情也是不错,拿起手指点了吴胜两下,调侃着道:“你这马屁功夫亦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再让你多学几个新词,本将恐怕都要吃不消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翻身下马。
吴胜讪笑两声,也忙下马,提起袍子,小步快跑地追上,和郭嘉一左一右紧紧地跟在王政身后,一同步行入村,亲军都尉则先指挥着手下们分出两批,一批看住村口,兼顾照看战马。其他的则也全部都下马,或走前,或殿后,或分在两侧,跟随扈卫。
三月正是农忙的时候,即便时近日暮,所以村中没几个人,王政左顾右盼,见土路两边的院落都是空着,但是透过围绕院子的篱笆,却可以看到,许多的人家都在院子里开垦出了一些菜畦之类,有两三户甚至养起了猪羊一类的家畜,不由愈发欣喜。
“主公,去年咱们来时,连房舍都是坍塌的。”
一旁的郭嘉亦是啧啧称奇:“如今时隔不过数月,不但房舍整齐,家家更都垦出了菜畦。不仅如此,竟然还有鸡鸭、猪羊,民以食为天,我大汉百姓淳朴厚重,向来勤劳,在院中开垦菜畦,养些家畜,本是风俗,但这些蔬菜的种子,猪样的幼崽,想必都是从徐州调拨而来的,由此可见,主公功莫大焉。”
乱世之中,菜种、幼崽这些和米粮一样都是最为珍贵的物资,没有人会嫌多的,即便两州都是王政的治下,但要非他威信太重,这事原也不甚容易,更可能引起民怨。
就拿北方的袁绍来说,如今也同样掩有幽、冀二州,但他要下令幽州人把盐无偿地去支援冀州,恐怕就不一定很顺遂了。
王政一笑置之,没有接口,反而顺着郭嘉的话风边走边道:“菜籽、鸡鸭、猪羊等物都分配下去了,也不知耕农分配的如何?”
“此事臣亦有参与其中,略知一二。”
郭嘉道:“张公赴任之后,已令徐州运送耕牛前来寿春,总计八千余头,会分成三批,其中第一批大约二千余,会按照地域的不同,半数分给九江,三成分给庐江,另外两成则调去吴县、丹阳等地。”
“九江这一千多头耕牛,又会按照各县村土地和丁壮的多少以及各县村土地的肥沃程度,区别地分了下去。地多者多分,人少者多分,地肥者多分,潘家村丁壮不多,但毕竟是寿春边上的村庄,土地肥沃,按道理会分十余头左右。”
王政闻言微微颔首:“十多头牛虽说不多,但只要能做到统一支配,潘家村丁壮虽少,也足够使用了!”
众人沿着土路走了一截,也许是被诸人行走的声音惊动,路边儿一个小院子中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王政循声望去,见一个扎着冲天辫小脑袋先是从门中露了出头,只是朝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便立刻缩了过去,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想来是看见一群生面孔,吓的往家中跑去了。
“呵,是个小姑娘。”
王政何等眼力,这一会已经看清,是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于是对众人说道:“入村这么久,才见着这么一个人,过去看看。”
众人点头,连忙跟上,却见王政突然脚步一顿,回头望了望,旋即指了指吴胜和另外几个亲卫道:“阿胜,还有你们几个就别去了,就我和奉孝去吧。”
“啊?”吴胜一怔:“为何?”
还问为何?
真是心里没点逼数,王政澹澹瞥了他眼,轻哼一声:“老子怕你们几个吓到那小孩了。”
不再理一脸悻悻的吴胜,两人一路向前,走没几步,见那小女孩儿又悄悄地从院中探出了头,先往郭嘉身上看了看,又把目光移到王政身上,然后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就直接移不开了。
魅力高就是不同啊!
王政心中暗喜,趁热打铁地点亮了“说服”天赋,待走至近前,面带微笑地柔声道:“你好啊,小姑娘。”
却不料这次魅力却失效了,那小姑娘只是眼珠滴熘熘地看着他,直到王政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僵硬了,依旧一言不发。
“额”
这下王政尴尬了,正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时,一旁的郭嘉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主公此番出行,应该携带了干粮吧?”
“对!”
王政双眼一亮,立刻会意,当即对着远处一摆手,同时通过系统发出指令,不久之后,一个亲兵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递来一个布口袋。
王政接过袋子,从中取出一块饼子,对着那小姑娘摆了一摆,“想吃吗?”
盯着那饼子看了一会,小姑娘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还轻轻嗯了一声。
总算开口了。
王政和郭嘉相视一笑,将饼子轻轻放在她的手中,一边笑道:“那就给你,且这袋子还有很多好吃的,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都给你,好吗?”
那小姑娘一边吃着饼子,一边又点了点头,王政问道:“好,那你叫什么名字?”
“潘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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