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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安东尼进宫的时候,带了些这个季节的水果去分给上次跟他一起玩的宫女们吃,将宫女们哄得赞不绝口,当然,少不了那王子的份。
本以为应该衣食无忧的王子,在见到一样水果的时候却很是惊讶“这是什么?”
安东尼惊道“葡萄呀,你连这个都没见过啊?”小时候的他还不很会说话,远没有现在这样会顾及他人心情,总是心里想到什么,嘴巴里就说出来了。那时候,他不知道,凯撒崇尚节俭,而他父亲霸道专横,穷奢极欲,很多凯撒都不用的东西,他一个大将军却是见惯了。
但他会说出那种话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那时候的他对奈特失去了最开始的敬畏之心,说话便不再斟字酌句,顾及王子的心情了。
被安东尼这么一呛,那王子当时便沉下脸来,气哼哼道“我没见过怎么了?我一个王子,干嘛要认识这些穷酸东西?”
安东尼被这小王子一激,登时便气得鼓起胸腔,说“什么穷酸东西?这可是葡萄,父亲说今年才传进罗马来的。”
这时,有侍女一面吃着葡萄一面为安东尼说话“哎呀,王子,您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穷酸东西,我听我宫外的母亲说过,这可是稀罕玩意,就这么一串,至少得值一个金币呢。”
王子被人呛了声,又觉得更加难堪,又将那果盘扔下,说“什么稀罕玩意啊,我才不跟她们吃一样的东西!”
小安东尼捡起地上的果盘,又马上有侍女接过他的活,他望着气急离开的王子的背影,只觉得这王子可真难伺候,还略略有些生气,想着不要就不要,神气什么,你父亲那个执政官的位置还不是靠的我家老头才能坐稳?
于是,再一次进宫的时候,安东尼带了很多新奇东西,有漂亮的梳妆盒,有口味独特的零嘴,还有几匹花纹别致的布料,直将侍女们哄得团团转,却唯独,没有给那王子带任何东西。
虽说上次两人吵了嘴,但是小王子再见到安东尼,却还是很高兴,兴冲冲就到了安东尼面前,略略有些腼腆,又有些期待的站住,或许是因为刚跑过来,所以此刻瓷白的脸上还泛着些许潮红,他就只是站着,时不时悄悄抬眼看一眼安东尼。
见他一脸有话说的样子,安东尼问“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安东尼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才咬咬牙问“我的呢?”
“什么?”
“我的礼物啊!”
安东尼清了清嗓子,站直了,端正道“没有。”
“什么?”小王子很是震惊,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没有给王子您的东西。”安东尼又强调了一遍。
安东尼是眼睁睁看着那王子的脸色从瓷白到涨红,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安东尼当时便心情大好,他想,活该,谁让你在我面前摆腔调来着?
但眨眼之间,安东尼心头的那一点得逞的小雀跃便消失无踪了。
因为那小王子当时就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来了。
瓷人一样的人,在掉眼泪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甚至不敢哭出声,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极力隐忍的样子,像是一枚精巧的宝物被人划上了痕迹,单单只是看了一眼,就心疼得像心都揪起来了一样,就算那个宝物并不属于自己,乃至和自己毫无关系,在看到它受伤的时候,也依然会为此感到痛心。
“喂,你,你哭什么啊?”安东尼头一回遇到那样的场面,那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像是自己做了多大的恶,被人抓了包的羞耻与内疚感齐齐涌上心头。
安东尼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王子的态度的不妥,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会有这样举动的背后的原因,就像他小时候只敢对妈妈生气,却不敢惹他家老头一样,因为笃定了妈妈爱他,不会对他怎么样,而他老头爱不爱他可不好说,而且老头生起气来的时候,是真的会操起东西打人的,所以他不敢对他老头放肆。
可人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伤害爱着自己的人,辜负他人对自己的好。
那份同样的愧疚感一时间填满了安东尼的心,只让他慌了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王子察觉到失态,立马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像是极力隐藏狼狈似的,但是,心头苦闷却又没法排解,他还是忍不住质问安东尼“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负罪感涌上心头,但在面对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情的时候,逃避似乎是人之常情,故意让你难堪这种话,安东尼说不出来,于是他狡辩道“你,不是你说不要跟她们一样的东西的吗?”
“我!”听安东尼一说,那小王子又急了,气得一跺脚,原本已经憋住的眼泪此刻又因为憋屈挤出来了,他气到,“我只说不要跟她们一样的东西,没说不要东西啊!你就不能给我带点别的东西吗?”
原来是这样,这任性的小王子,有什么话不会挑明了说吗?非得要绕来绕去。
又或者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变得高傲了,不愿意再费心思琢磨这王子的心思了。
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就好办了,安东尼沉下心来,缓了缓,说“是我理解错了王子的意思,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下次一定给您带独一无二的礼物。”
王子斜眼看他“只有下次吗?那下下次呢?是不是又可以拿一样的东西敷衍我,甚至什么都不给我了?”
你堂堂一个王子,跟大臣的儿子这样要东西,真的好意思吗?
但是安东尼却是点了点头“您放心,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保证,每一次给您的东西都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次都要!”小王子又强调了一遍。
安东尼想也没想就答应道“好。”
那时候,安东尼只想感觉哄好这情绪崩溃的小王子,没成想,随着后来一次次的见面后,那竟然成了他心中一道坚定不移的神谕般的东西。
那之后,每次见面,那王子都是早早就巴在王宫的城墙上等他,接着,就像只金丝雀一样冲进他怀里,冲他要礼物。
该送的东西都已经送的差不多了,凯撒虽说崇尚节俭,但毕竟也是执政官,王子也不至于太没有见识,安东尼能送的东西其实十分有限,那天是王子的生日,安东尼突发奇想,想要送那王子一朵悬崖边上的花,却意外摔断了腿,几个月都没法进王宫去见那王子了。
在他卧床的两月后,那王子竟然缠着凯撒出了一次宫,偷偷来见安东尼了。
明明作为凯撒唯一的儿子,一直都被关得十分严实,生怕出了岔子,影响到国家的局势动荡,可是他却还是来了,安东尼难以想象,王子是磨了凯撒多久才能来见他的。
见了王子,安东尼连忙打起了马虎眼“是我自己贪玩又不小心,摔了腿,本来答应您的礼物也没了,王子您一定等急了吧?哈哈哈。”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的。”那王子红着眼,像只垂泪的鲛人,只在夜晚出现,往往与脆弱二字相伴。
安东尼一下就被王子的眼泪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王子说“以后别花这些闲心思了,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你送了我什么,我只是——”后面的话似乎很难以启齿,王子要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肯说出来,“我只是想见你,只是想,想我在你心中能是特别的。”
一瞬间,心防都碎得稀里哗啦的。
是特别的呀,一直都是最特别的。
一开始是因为你的身份,后来是因为你老是缠着我,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占据了过长的时间,那么他就一定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留下印记。到现在,连安东尼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之,他就是如此的确定,想要这位王子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泪了,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那王子越是说希望安东尼不用对他多好,安东尼就越是忍不住对这样被迫听话的王子好。
想要对这位王子好,想要一次次为他送上独一无二的礼物,想要,见到他。每次看到那王子像只雀儿一样朝他飞扑过来的时候,安东尼都有一种幸福朝他扑过来的满足感。
他忍不住会想,每个他不在的时候,小王子是怎样一天天的盼着他的呢?光是想想便觉得心酸无比,只想巴巴捧着一颗心,对那人更好一些。
而那时候,王子的眼中也像只看得到他似的,永远永远都像个雀儿一样往他怀里一钻,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那时候就好了。
那时候,凯撒还没有死,王子也还没有成为执政官,他们两人之间也还没有扯上这么多的利益关系,污染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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