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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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清晨，王宫主动遣人来召安东尼，这一次，对方的态度十分强硬，直说安东尼如果不去的话，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看来人那急急忙忙的样子，安东尼就隐约意识到，没有什么好事，也不知道奈特又遇到了怎样的困难，接下来又要怎么折腾自己。让他带队开战吗？他是绝对不愿意的。他没有在当下揭穿奈特的阴谋就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如果奈特之后还要一意孤行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使用一些强制手段来逼奈特让步。

使者的用词过于隆重生硬，想了想，安东尼还是去了。

当安东尼来到王宫，看到克拉苏正坐在奈特一侧的座位上，想来该是发生来很大的事，才会连克拉苏都惊动了。

安东尼再细看，却见奈特的腹部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伤最重的地方，就算是隔着一层层的绷带，也有红色渗出。他坐在王座上，因为脸色惨白，显然此时格外凄然，瘦弱的身躯一旦畏缩下来就会显得十分可怜，眼睑还有些泛红，看起来像是刚经历过怎样汹涌的情绪波动，眼皮也耷拉着，尽管眼神澄澈，却又十分无神。

安东尼立马就急了“怎么回事？！”他又眼睛一扫周围的卫兵，道，“你们是怎么保护陛下的！王室养你们难道是摆设吗？”

卫兵们皆悻悻低头，不敢看他。

安东尼又说“最近的战士真的是懈怠了，看来我得要重新帮你练练这群吃干饭的了！”

见他如此慷慨激昂，一直坐在奈特旁边的克拉苏站了出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奈特伸手，阻止了。

奈特缓缓站起，想要走下王位，但他一站起来，就因为虚弱和疼痛立马跌回了椅子上。

安东尼急忙“你别乱动！”

因为心急，安东尼甚至不顾礼仪地冲到了王座前，扶住奈特，想要看看他的伤。可奈特却还是固执地将脑袋扭向一边，身体也要回撤，不给安东尼看，安东尼使了点劲，按住了他，他挣脱不开，只是十分被动地倒在王座上，以一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样子对他。

看到白色绷带伤渗出来的鲜血，安东尼只觉得心疼极了。

他这一辈子，还没见奈特受这么重的伤呢。

尽管成长的路上会有一些磕磕绊绊，练武的时候刀剑无眼，或多或少也会有一些受伤，但是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

让他受这样重的伤，简直就是他自己的失职。

一旁的克拉苏缓缓开口“那刺客太狠了，冲着小奈特连捅十来刀，要不是小奈特自己也有一些本事，躲得快，就该危及性命了。”

对这样精美的玉器大行破坏之事，这是怎样一种暴殄天物？一时之间，安东尼只觉得又急又恨，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在现场，否则，定要活剐了那刺客！

安东尼恨恨道“那刺客死了吗？不能让他死得太轻易，将他的尸体吊到城楼上去示众！”

却见克拉苏看了奈特一眼，后又摇了摇头“我们费了大力气活捉了那刺客，并未伤他分毫。”

“不杀留着他做什么？！按照法律，刺杀君主的人就该被吊死，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刺客伤的不是奈特，只是一个平民，也全然没有让他全身而退的道理！”

克拉苏拍了一下手“问得好，安东尼·马克，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那个刺客？”

“那还用问？自然是以法律，吊死在柱子上。”

当他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好像屋子里的氛围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只见克拉苏与奈特对视了一眼，接着，克拉苏对安东尼说“我们抓住了那刺客，因为那刺客身份特殊，暂时饶他不死。”

“特殊？还能有怎样特殊的身份，能够特殊得过陛下吗？”他知道奈特这个执政官做得并不安生，明里暗里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还有些人身份特殊，一旦动了他，就是与他们背后的家族做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易对他们下手，只是，都已经将主意打到奈特性命上来了，行刺这样肮脏的手段也使得出，这是无论如此都无法容忍得了的了。

“既然将军这样说，那事情就好办了。”克拉苏又抬了抬手，指挥卫兵道，“将那刺客带上来吧。”

铁链晃动的声音先于那犯人到来，刺刺啦啦的拖着地，带来了那个安东尼恨的牙痒痒的刺客。

在那犯人的脸从阴影里缓缓走到安东尼的视线中后，安东尼的身体都在那刻绷紧了。

是提比略。

“你？！怎么会是你！”安东尼的声音都打起颤来。

“以法律，吊死在柱子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安东尼。”克拉苏堆着笑，花白的头发一颤一颤的，脸上的皮也都堆积起来，让此刻的安东尼觉得无比的可怖。

安东尼心下大震，他算是明白了，从他踏进这王宫开始，就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

提比略见了安东尼，立刻大叫起来“哥！救我啊哥！”

安东尼的心似针扎般痛“傻小子，你做什么要来行刺陛下呢？就算陛下愿意放过你，父亲也会打死你的！”

“谁让他那样对你了！”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提比略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反而一脸正气的冲奈特吼道，“这样任意欺压臣民的执政官，死不得吗？”

“混账！”安东尼疾步冲下来，一巴掌扇在弟弟脸上，“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大放厥词，还不向神明，向执政官忏悔你的罪行？！你啊你，打小就不懂事，那时候有我，有父亲为你兜着，那时候没有把你教好，想不到你现在竟然顽劣不堪到这样的地步，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祸，谁也保不了你！”

“不！哥！哥！你不能不管我啊！我不想死啊哥！”提比略一听真的要死，立马便涕泗横流的跪了下来，抓住安东尼的衣角。

“你求我也没有用，你要是伤的是我，伤一万次哥哥也会原谅你，只因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可你现在伤的是陛下，罗马顶天立地的第一人，他的威名遍布整个地中海，他的善举天下皆知，你自己说说看，就算陛下愿意饶了你，他的那些臣民也不会放过你的！”

提比略看了一眼奈特，或许是因为伤，他的神情十分不善，也没什么精神的坐在王位上，不动，也不吭声。

提比略看了奈特半晌，似乎实在咽不下心里那口气，又扭头看安东尼“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安东尼一脚将提比略踹翻在地，怒道“混账东西！怎么到了这时候还不醒悟？！你要是死了！让哥哥以后怎么办？在悔恨当中度过余生吗？”

安东尼的一脚可不轻，一下便将提比略踹得呕出血来，但这一脚似乎终于踹醒了提比略，让他明白了安东尼的暗示，傻小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朝奈特跪下，咚咚叩首，涕泗横流地说“对不起，陛下！是我错了！是我被恶神迷了眼，遗忘了您的恩德，小瞧了您的力量，我悔改了，陛下的善举遍布整个地中海，求您，饶我一条性命吧！”

安东尼又踹了弟弟一脚“你这混蛋，还敢拿陛下的善良来说事？陛下虽然仁慈，却也不是谁都配得到他的原谅的，就算他大恩大德愿意原谅你，你做了这样的错事，等你日后死了，去了冥界，必然也会受到冥王的惩罚的！”

“够了！”一旁的克拉苏忽然一拍椅背，霍然站起，一声呵斥让台下的人全都瞬时将目光投向了他，“你们兄弟俩就别再演戏了！我就问你，安东尼，行刺陛下，该吊死在柱子上，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安东尼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咽了咽口水“是，是我说的，可是——”

“那就好办了！”克拉苏伸手，打断了安东尼继续讲下去，“传大将军的令，将刺客拖下去吊死！”

提比略闻言，当即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喊着“哥！哥！救我啊哥！”又朝向王位上始终一声不吭的奈特大喊，“你这混蛋，一定不得好死！我在冥府里也不会放过你的！”

“提比略！”安东尼大叫一声弟弟的名字，逼他收起此刻失态的举动，再让他这样嚎下去，本该有办法的，都要没有办法了。

只见安东尼咚的一下，双膝都朝奈特跪下了。

克拉苏冷笑着“怎么？我们的大将军，这不是你自己下的命令吗？难道你要食言不成？这传出去多么遭人笑话！堂堂罗马的大将军，出尔反尔，背君弃主！”

安东尼此时却没有望向克拉苏，而是对着奈特说“陛下，臣下绝对没有背君弃主！只是出尔反尔，您若要安在臣下身上，臣下也只好认了，臣下只想求求陛下，看在臣下曾为您立下那么多的汗马功劳，看在，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上，放提比略一条生路吧！”

可以想见，克拉苏会说这样的话，至少也都是奈特默许了的，想要救弟弟的命，首先要打动的人一定是奈特。

沉默许久，一直由克拉苏做自己代言人的奈特终于缓缓开口了，他问安东尼“你就算背下这样的骂名，也要救你这不成器的弟弟？”

“你骂谁呢？！”提比略一点就炸的脾气到了这时候也还是没有一点收敛，但又很快被安东尼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安东尼说“是的，臣下这弟弟实在不成器，又十分愚蠢，不懂事，可是，他毕竟是臣下从小带大的弟弟，臣下跟着陛下这么多年，自认身上还是担着不少功绩，如今，那些功绩我不要了，只希望陛下能放过我小弟。”

奈特“就为了你这弟弟，你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那我问你，你愿意为了你弟弟放弃你的坚持，你的追求，放弃你先前曾说想要做的那件事吗？”

安东尼点点头“会提出来那件事都是因为臣下不懂事，实在为难陛下了，陛下不用担忧，我不会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影响到您的大计。”

“哈哈哈哈哈——”奈特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不知是何事让他觉得这样好笑，直让他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说，“你为了你弟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我算是明白了，我在你心里在哪个位置。”

安东尼没想到，奈特会在众人面前公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只觉得心痛如绞，他很想解释一下，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你跟他不一样，从来就不一样，但是此时此刻，他还能怎样解释呢？说得多了，也许会让别人怀疑两人的关系，这对奈特来说太不利了，他只能低着头不发一言，这样才能不让矛盾激化，保住弟弟的性命。

奈特笑够了，情绪果真平静下来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平静，对安东尼说“我可以放过他，前提是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那一刻，安东尼的心都吊了起来，他知道，国王会让他做哪件事。

心似乎在滴血，他似乎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看到眼前的流离失所，人们相继在他面前死去，惨叫声，哀嚎声，让他甩脱不开。

安东尼点了点头，说“但凭陛下吩咐。”

“答应得这么爽快，你知道我要让你做什么吗？”

安东尼仰头，望着奈特，脸上摆出谄媚，却又苦涩的笑“为陛下做任何事都是臣下的荣幸。”

奈特的脸上却并未现出高兴，反而神色有一刻的凝滞，他后退“好啊好，说得真好。”

奈特又一挥手“将那小子带下去！放了！”

安东尼长舒一口气“谢陛下恩典！”说着，就要拖着弟弟离开。

“安东尼，你留下！”奈特又大喊。

听那声音，安东尼知道，奈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他站住，准备承接奈特的怒火。

“克拉苏，你也退下吧，我还有话要单独跟安东尼说。”

克拉苏也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周遭的人刚一散去，奈特便一把揪住了安东尼的衣领，将他步步逼退到身后的柱子上，厉声质问他“是不是为了你的家人，你什么原则都可以放弃，我的请求你就可以当做耳旁风？”

“陛下又何曾请求过我呢？”安东尼苦笑，“您哪次不是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便已经替我做好了决定，既然是请求，必然有拒绝的选择，我又何曾有过呢？”

奈特脸上现出一刻的停顿，随即，他又说“那好，我再问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弟弟，是我认认真真的请求你，你会帮我做这件事吗？”

安东尼望着眼前奈特漂亮的眸子里现出的渴求，终于还是郑重的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用虚假的谎言来欺骗奈特，而且眼下，就算是给了奈特他想听的答案，他也不会满意的。

“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奈特一把甩开安东尼的衣领，急得跳脚，“你这个人真是，都这个时候了，连装也不会装一下的吗？在你心里最重要的只有你的家人，我是什么啊，一个上了你的当，对你动了心，由着你为所欲为的君主罢了！”

安东尼张了张嘴，想说并非你以为的那样，如果是平常的弟弟，我也不会为他做这些事，可是他现在快要死了，我再怎么无私，心里终究还是有所偏私的，如果是你快要死了，我会做的也许比这还多。只是现在奈特在气头上，不会听得进去他说的任何话，有些真心说出来怕也只会引来他的冷嘲热讽和更进一步的争执，不如不说。

安东尼沉默地低下头。

奈特见状，更加气愤，一口气憋在胸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脸都憋得通红，这让他有一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这一刻缓过去后，他就会冷静下来。

安东尼猜得没错，奈特果然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冷着眼，望着安东尼，他说“我问你，在完成我的任务后，你是不是还是会跟我做对？”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说“愿意放弃我的坚持，还帮你打这一场仗，就已经是我的良知能够退让得最多了，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吧。”

奈特突然就笑了，但随即，他脸上一变，好似气到发疯一样的胡乱的摔起了殿内的东西。

奈特“好，好，说得真好，一直都是我在逼你！作恶的是我！害人的是我！不懂事的是我！会让凯撒蒙羞的是我！你满意了吧！”

安东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奈特在他面前发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奈特的火气慢慢消下去。

“好啊，反正我都已经是个坏人了，那谁也别想好过，我现在就收回成命，将你弟弟拉回来处死，至于你答应我的那些，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

安东尼心下一惊，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他站在原地，平静地望着奈特，说“您不会那么做的。”

奈特惨淡笑了“你笃定了我不会那么做？我告诉你，你猜错了，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狠心，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就那样了，再多一样出尔反尔也无所谓！”

安东尼还是不说话，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奈特。

沉默果然是对付奈特最好的药，多晾他那么一会儿，他也就率先败下阵来，收起了看安东尼时那火一样的盛怒眼神，转而变得脆弱而受伤的低下头，抱住自己的脑袋，坐倒在地，无助地哭喊着“都靠不住，都靠不住，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寂静的王宫大殿内，只剩一个无助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痛哭的君王，和一个笔直站在距离他几步开外动也不动的骑士，两人的影子被窗外的月光拉得很长，长到现实的安东尼能够踩到奈特的影子。

对现实的奈特，他无力做任何事，看着脚下属于奈特的影子，安东尼心想，你要是像这个影子一样多好，乖巧懂事，无法做那些不义之事，而我，还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拥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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