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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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尴尬，将奥古斯都送回的交接仪式其实是一场略带轻松的宴会。

宴会上，大家都避开了奥古斯都被抢来的真相，都只当奥古斯都来迦太基做了一次客，而中间的波折双方就都当从未发生过。

这既掩盖了罗马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国王的事实，又隐藏了迦太基输给了罗马无力保护好他抢来的俘虏的事实。

作为宴会的主办方，迦太基这边出场的要早一些，他也就带着奈特与迦太基的官员们一个个的打招呼，大家都将奈特当客人般对待。

奈特也跟随着庞培的引导，对着前来问候的人们谈笑风生。

既然是宴会的形式，就避免不了会有所走动，殿内的格局庞培都已经提前跟奈特交代过了，他也都已经强记得烂熟于心，所以至少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出任何差错，确实伪装得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这不禁让庞培觉得很有趣，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或许是想看他如何应对面前一个个的“敌人”，或许是想看他什么时候失误出洋相。

“陛下，您的鼻子怎么了？”开口的是迦太基的一位官员。

庞培被问到鼻子，略略有些尴尬，他故意耸了耸鼻子，想以此来显得轻松一些，他说“哎，被狗咬了，真是有够倒霉的。”

说完，庞培就故意往身后奈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奈特正专注地与他面前的迦太基官员笑谈，根本没注意到庞培这边的动静，这让庞培略略有些不满。

“哎呀呀，这该死的狗，竟然敢伤了陛下，那可一定要处死它才行！”

庞培又往奈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说“不行啊，舍不得啊，毕竟是自家养的狗，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也不能要他的命啊。”

这话说完，一旁的奈特果然有了一点动静，庞培大喜，却见奈特只是招手叫了叫一旁的侍者，问侍者要了一块帕子。

庞培地心很快又沉了下去。

“陛下心肠软，这是好事，可是那狗毕竟伤了您尊贵的面容，就算是对自家小孩犯了错也是该惩罚的，何况是只狗？您怎么样也得教训他一下才能让他听话……”

面前的关于还在絮絮叨叨，可现在庞培却突然没了兴致，抬手让那官员闭嘴了。

因为他看到奈特问侍者要来了帕子，只为擦他手心的汗。

一张帕子很快就都被浸湿了。

他这得是出了多少汗？

看来，面前有人一直紧绷着神经，好让自己看起来能够游刃有余。

愚蠢，真以为这样就能隐藏他眼睛的事吗？

但不知为何，庞培却还是抬起了脚，迈向了奈特身侧，笑着替奈特打发走了面前过来要同他交谈的人。

庞培一来，他明显感觉到奈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人也好似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成了某人此时唯一的依靠呢。

不知为何，嘴角轻轻就勾起，人也得意起来，同面前的官员聊天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直让面前的官员都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们向来脾气暴戾的君主怎会突然如此好心情。

官员退下，庞培凑到奈特的耳边，戏谑问“紧张？”

奈特立马挺正了身体，说“怎会？”

“别怕，目前为止没人发现不对。”

这样近的距离，庞培嘴唇一动，甚至能够够到奈特耳朵上白色细小的绒毛，忽然生出一分逗弄的心思，在奈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那些细小的绒毛被风一吹，果然都往旁边倒了下去。

只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动作而已，却让奈特浑身一个激灵，像避蛇一样逃开了，似乎还想要伸出手来打庞培，但是碍于眼下的环境，手抬到一半就手回去了，没能真正动手。

看到奈特想要发作却又拼命忍着的样子，庞培觉得实在是有趣极了。

正开心间，庞培眼角一瞥，看见了入口处走进来的一个人。

安东尼。

心忽然就咯噔一下。

这就是奈特心心念念，为他付出那样多，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不得不说，安东尼的模样确实还是俊俏的，这得益于老安东尼那好色的本性，每个夫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刚刚才经历过战争的人，从绝境中逃生的人，此刻再好的底子也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眼眶都凹陷得老深，黑眼圈几乎要占据了半张脸，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生命的红光，只是消耗了他的生命力而已。

庞培微微侧头，换了个视角看安东尼。

安东尼他出身世家，算是以正统之位名正言顺继承了老安东尼的爵位，这样的人在罗马是最受拥戴的，因为罗马人不喜欢变故，那些半路杀出来的草根在罗马并不受欢迎，就算短暂得到了荣光，也会很快因为一些小错误得不到人民的原谅而被推倒，而安东尼不会，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他这辈子都可以坐在老安东尼留下的荣光上坐享其成。

可迦太基和罗马人的观点不一样，迦太基更欣赏个人的能力大于出生，人们更加追捧会给他们带来惊喜的人。

这样的观念差异导致了尽管安东尼确实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但庞培眼里的安东尼仍旧是一个靠家族捧起来的废物。

这样一个废物，就能得到奈特的喜欢么？

内心不免生出了一丝恶念，心想，凭什么？

庞培突然就伸出手，揽住奈特的肩膀，将他拉进了怀里。

若是从前，奈特跟庞培还是合作关系的时候，他并不会讨厌这样兄弟般的亲昵，但是现在，庞培一碰他，奈特立马就像个受惊的动物一样跳开了，他推开庞培，叫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让周围靠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周围霎时间也安静了下来。

但很快，这份安静渐渐扩大了，从他们周围，扩大到整个舞厅，再到整个王宫，乃至罗马，世界。

或许，只是庞培的错觉，周围其实一点儿也不安静，就像他此刻不知为何变得喧嚣的心，沸腾的血液。

身边的人明明是一个瞎子，明明需要靠自己的指示才能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可是，当安东尼出现之后，像是有感应一样，奈特扭过身，如此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安东尼的所在。

两人对视的一刻，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庞培站在奈特的身边，能明显感觉到，那两个人好似进入了一个单独的世界，而他庞培，不在那个世界里。

·

庞培会在角落里偷听，绝对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因为如果奈特一激动泄露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秘密，引得两国之间局势恶化，那可就不妙了，他需要知道一切，以早作打算。

他眼睛的事早晚会暴露，但是庞培希望不是现在，至少现在不要激怒安东尼，有什么事可以等他们回到罗马再说，等局势稳定些了，老师的气消了，再打仗也不迟。

原以为那两人一见面就该你侬我侬的，毕竟也有这么久没见了，而且双方都才死里逃生过，应该会更加珍惜对方，也该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庞培猜错了。

两人见面后，奈特或许是怕眼睛的事情露馅，一直都是背对着安东尼，他先开口，说“你终于回来了。”

安东尼“嗯”了一声。

“听说，你这些日子过得很苦，这场仗打得很难。”

“也还好，只是被困大沼泽地的时候有些凶险，也都逃出来了，也就没什么苦不苦的了。”

“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都已经做好和你一起去死的准备了。”

“我会回来的。”安东尼说，“还有家人在等我，还没有为我妹妹查清真相，我必然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一开始还在跟安东尼温情的奈特登时便炸了锅，他说“妹妹，妹妹，那你有没有关心过我呢？是不是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家人，没有我的位置？！”

奥古斯都的话一说完，庞培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妙，他知道，奥古斯都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很多苦，有很多委屈想向安东尼倾诉，而当安东尼根本没有提到他的时候，必然会更委屈，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但是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能忘了，安东尼发动这场本身就是为了他呢？

安东尼皱眉，望着奈特的脸上已经现出不耐烦，很显然，奈特刚刚的话已经激怒到了他。

奈特扭头望向安东尼，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泪水，他说“你还在怀疑是我害了你妹妹是不是？我都已经解释过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你就只知道抓着一个没有证据的事来恶意揣测我，我问你，如果当时死掉的是我呢？如果受跟你弟弟一样的苦的人是我呢？你会记挂我这么久吗？”

这些日子以来的苦痛让奈特的内心积攒了太多的委屈，再见情人的时候，原以为能够得到情人的安慰，可结果却是情人一如既往的指责，这让他内心的委屈一下子便爆发了。

但是，很遗憾的是，安东尼也是方才死里逃生的人，他的内心也积攒了很多的苦闷，他见到奈特时，所想的或许也是能够得到奈特的抚慰，可他受到的却是奈特的指责，这时，他也会同样产生不满的情绪。

奈特看不到，也许不知道，此时的安东尼，脸上的神色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怒意。

庞培还是很少在安东尼脸上看到那种像是恶人一样的冷笑，安东尼说“我会怎么样重要吗？反正没有我，还会有茱莉亚，没有茱莉亚，还会有庞培，有的是人可以安慰你，还轮得到我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庞培一下子便了然了。

看来自己方才的那些小动作没有白做，安东尼看到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跟庞培那混蛋有什么关系？安东尼，你这混蛋，我，我那样记挂你，为你付出这么多，结果你一回来就要跟我吵，我——”说着，奈特便有些情绪失控地伸手，似是要去找什么重物打安东尼，但因为眼瞎，没找到，遂作罢，他转而一扭头，气得几乎都要哭了，手朝门外一指，说“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庞培见状，适时地走了进去，轻咳两声，对那两人说“打扰一下，宾客都到齐了，大赢家安东尼将军要不要出来和大家说几句话，展望一下未来的和平？”

安东尼看了一眼庞培，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捂着脸哭的奈特，犹豫了一会儿，走出去了。

庞培走上前去，双手放到了奈特肩膀上，他说“好了，那混小子不珍惜你，这不是还有我嘛？”

一边说，庞培的眼睛一边往外瞟，确认安东尼没有走远。

“你给我闪开！”庞培的手一放到奈特的肩膀上，就被奈特猛地扇开了。

庞培立马识相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是想到奈特现在又看不见，而安东尼也已经走远，于是也不装了，放下双手，变了一副面孔，冷笑着望着奈特，语带嘲讽道“哎呀，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你对那小子爱得如痴如醉，为他要死要活的，结果原来他一直这么看你啊？”

“你这混蛋懂什么？”被庞培这么一嘲讽，奈特又像是被激起了好胜心似的，他说，“那是我先前做了太多的错事，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伤透了他的心，他才会这样对我的——”说着，奈特又自我纠结起来了，“可是，要不是他带走了大部分军团，又将我关在王城，才不会给你机会将我绑来受这么多苦。”

庞培一听奈特自己也在纠结数落安东尼，连忙要再说几句话附和一下，结果奈特压根没有给庞培插嘴的机会，又自言自语道“可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是我故意睡了茱莉亚气他，他才会对我失望的，啊，我可真是个混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徒然害了茱莉亚还伤害了安东尼。

“可谁让他架空我的权力来着？他就该受到惩罚！”

庞培跃跃欲试，再度想要开口，又被奈特打断“可那是因为他以为我杀了他妹妹，还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可我压根没做那桩事啊！”

庞培现在学乖了，压根就不打算插嘴了，由着奈特自个儿说去了。

但越说，奈特像是自个儿越来越琢磨出不对劲来了。

他低下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是啊，是我的错，我又没有什么可信的证据能够让安东尼相信我，那毕竟是安东尼的亲妹妹，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样深，自然不可能轻易原谅我，而且，我一见了安东尼，就将他当成我的救星，以为他一定能救我，可是安东尼又不知道我先前受了怎样的苦，而我却以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应该得到他人的优待来苛待安东尼，这不对，至少应该解释，应该告诉安东尼，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我又遭受了什么，而且，安东尼也才刚刚死里逃生，他也一定受了很多苦，很想得到我的安慰吧？我真傻，我怎么能那样对安东尼呢？他一定很伤心吧？安东尼！安东尼！”

说着，奈特就开始向外跑去，疯也似地叫着安东尼的名字，追逐他。

庞培却有些慌了，看这架势，奈特可能会光明正大将一切都说出来啊，连忙伸手去拉奈特，可是奈特跑得太快，他一时反应不及，奈特就已经冲出了门去。

当啷——

明明先前将大殿内一切都记下来的人，现在心一慌，就什么都记不住了，一出门就被门口的烛台绊倒在地。

奈特倒在地上，周围的人纷纷转身，望向倒在地上的奈特，指指点点起来。

庞培追到门口，看到倒地的奈特和周围人的目光，也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奈特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听到他人指指点点的声音，裹紧了身上的袍子，站在原地，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好像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会让他受伤的武器。

庞培就站在门口，目视着奈特浑浑噩噩缓步朝前走，刚刚摔的那一下似乎磕到了他的一边膝盖，让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每往前走一步，前面的人就会退开一步。

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他一边走，一边喊“安东尼！安东尼！”

可是，没有人回应。

是一个侍者站了出来，说“安东尼将军刚刚已经离开了。”

如果安东尼还在，早在奈特跌倒的时候，他就该出现了。

就晚了那么一步。

似乎在那一刻，庞培看到奈特的整个人都褪去了金光熠熠，变得灰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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