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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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入狱，哈米尔卡即将被驱逐，直到此时此刻，迦太基的这场权力交接仪式才算是彻底完成了。

很快，庞培便去领取他完成了权力交接仪式后的奖品。

将奥古斯都交给庞培的那几天，汉尼拔一直对奥古斯都十分客气，庞培去接奥古斯都的时候，转着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才确定奈特没有一点外伤和内伤，甚至连表情都十分恬淡，显然这几天没有受到一点非人的待遇，还被汉尼拔好好照顾着。

“看来汉尼拔将你照顾得很好啊。”庞培说。

“虽然名义上说是不想与罗马起冲突，但他其实还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报复我，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汉尼拔，他其实是个好人。”

“那确实，否则我也不会放心将你交给他。”

“你说汉尼拔在从你手中接过我的时候，知道你在打这样的算盘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说着，庞培一把将奈特抱起，他说，“反正，现在赌赢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奈特这次竟也十分老实，也就由着庞培将他抱着，他说“那确实，成王败寇，这是唯一不变的事实。”

庞培满意笑了。

奈特伸出手去勾住庞培的脖子，以此来让自己的重心平稳，他对庞培说“好久不见啊，庞培陛下。”

庞培伸出一只手指挑起奈特的下巴，他说“好久不见，奥古斯都阁下。”

·

庞培来到老师家门口的时候，老师的大门紧闭。庞培站在门口，面上已经现出不悦。

从前，庞培做错了事，老师又跟他讲不清楚道理的时候，老师就会这个样子不理他，这时候，他就会开始回想自己哪里做错了，当他发现问题的症结后，就会来找老师认错。

父王还在的时候，老师还很仁慈，只要庞培认错了，老师就会让他进屋，自父王死后，老师便变得十分严厉了，在庞培还未继位成为国王的时候，一旦庞培犯了错，老师便直接让庞培在外头一站就是半天，这几年不知是怎么搞的，这片土地上的冬天是越来越冷，纵使人包得再严实，在外头站上一天也足以让四肢都失去知觉，可老师从来不会有半点怜悯，一定要让他的身体受够了足够多的苦后才会放他进去，听他的忏悔。

后来，庞培做了国王，老师出于礼节，不会再让庞培这样在外头一站一天了，而是会将庞培接进府内，让庞培站在黑不溜秋连窗户都没有的书房里反省，黑暗的屋子里，只有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不住在庞培耳边叨叨，庞培就一遍一遍不重样地反省，从先祖反省到自己，从国家反省到个人，直到他反省的态度足够让老师满意后，老师才会原谅他。

而这一次，老师又关上了门，俨然有一副要让庞培在外头寒风里再站上半天才让他进屋的架势。

侍者见状，也很苦恼，对庞培说“看来哈米尔卡他老人家还在气头上，您等等，我再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庞培说，“我就站在这里等，等到老师愿意放我进去。”

“这……”侍者脸上露出犹疑，庞培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侍者便也只好由着庞培。

雪一片一片落在庞培的身上，很快，庞培的脑袋上都白了，这几年的天气很奇怪，才只是秋天就已经开始飘雪了，有侍者过来撑伞，要为庞培挡一下雪，这里的雪都是干的，不会化在衣服里，抖一抖就好了，所以这里的人都没有撑伞挡雪的习惯，但是庞培毕竟是国王，这点排场还是要讲究的，可庞培还是拒绝了。

他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雪地里，就像他还是王子时那样，无依无靠，孑然一身。

周围有人认出了庞培，堂堂国王在臣子的府邸前等待，这是何等稀奇的事，于是纷纷凑上前来围观，渐渐地，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

庞培本已经做好了至少要等上半天的准备，但这次，却没有等多久，老师便命人打开了大门，看来，老师到现在还是顾着庞培身为国王的面子的。

进入老师的宅邸后，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将庞培“请”到原先的小黑屋去，而是将他接往了正殿。

庞培在正屋见到了老师，这才几天没见，他发现老师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身形也比从前佝偻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他一见了就会害怕的老师吗？

庞培颇有些不习惯，忍不住问道“您的书房呢？”

老师瞥了庞培一眼，叹了口气，道“早已经拆了，陛下您的眼睛早已能够看见光明，我再让您觉得周围是一片漆黑也没有意义。”

庞培便笑笑。

“这么说来，老师您是终于认可我了？”庞培说。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庞培意识到，他在内阁会上一呼百应的时候，他在接回奥古斯都的时候，都远没有此刻更让他喜悦和期待，就好像他做这么多事，全都是为了此时此刻能够得到面前老师的一句认可，一句服软。

“我一直都觉得庞培你可以做一个好国王。”老师说。

只是简单一句话而已，却一时间让庞培的心防全都破碎掉了。

这算什么，你这样说，那我这些年来的努力又算什么？朝着虚空打靶吗？朝着一个我本来就已经做到的目标在努力吗？

庞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再开口，他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他说“既然如此，那您先前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多余的事来逼迫我？”

老师叹了口气，他说“也许，是我做错了。”

这很好，这是庞培一直想要的，他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让老师承认他错了，要让老师看见自己是对的。

可真的当得到了老师这句认错的时候，庞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这算什么，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认错，足以弥补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吗？

还是说，其实在自己眼中十分重要的事情，在老师眼中其实一直都不重要，他这些年来的反抗在老师眼中其实都不算是反抗，不过是在做一些无意义的无用功？

一句普普通通的道歉，让庞培的脑子混乱一片。

庞培已经有些被搞糊涂了，他认为是自己一直被打压得太过，所以在成功之时甚至都不敢接受自己的成功，所以才会一时间产生这么多的问题，头脑的混乱让他的情绪也变得躁动不安，他朝老师大叫道“这算什么？就这么简单吗？就这么简单你就认错了吗？那我先前那样兴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你做的那么多错事就靠这样简单一句认错就想弥补了吗？”

老师望向庞培，眼睛里是浓浓的哀伤，他说“庞培，人的一生要遇到很多问题，你不能每样都指望我给你找答案，未来所有的问题你都需要自己去面对了，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明日我就会启程离开，我只希望我的国王你在未来的日子里还可以永远这样坚定不移，永不动摇的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事，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比你父亲更优秀的国王。”说着，老师便要转身去收拾行李。

老师转身的那一刹那，庞培突然感觉像是生命里重要的一束光要离他远去了，下意识地，他伸出手去抓住了老师，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老师的手原来这样纤细，几乎骨瘦如柴，他轻轻一捏就会断掉，他紧紧握住老师的手腕，瞳孔都在颤抖，他说“你别走，不准走，你求我啊，为什么不求我呢？只要你求我，我就会让你留下来。”

可老师根本无动于衷，甩开了庞培的手，朝着里屋走去。

面对老师的无视，庞培终于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了出来“求你了，求我吧。”

但再也没有人因为格涅乌斯·庞培这个孩子的哭声而走近他了。

·

庞培终于还是离开了老师的住处，回王宫的路上，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算长的一段路，他不记得走了多久，一面走，一面回忆这些年老师带给他的那些点滴。

到了此时，他才惊讶发现，原来在他回想起老师的时候，想起最多的不是那些残忍的让自己觉得痛苦的经历，反而更多的是一些快乐的回忆，他小时候很聪明，就是总爱偷懒，喜欢想些歪门邪道，虽然总是被老师责罚，但是也经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能将老师逗得又气又笑。老师虽然严厉，但是对他却关怀备至，在庞培不犯错的时候，老师对他比父王还要体贴。

那些细细碎碎的回忆在庞培的脑子里涌现，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老师，庞培惊愕地意识到，在自己脑子里的那副老师画像，竟是像神明一样发着光的。

回到王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遭都变得冷清极了，但王宫的许多宫殿依然灯火通明，这么多盏灯，可以说它们每一盏都是在等待庞培，又可以说，他们没有一盏属于他格涅乌斯·庞培。

不，不，还是有的，一定有的。

庞培抬头，一眼便从众多的屋子里找到了他想看见的那间，并像是朝着避风港一样朝着那间屋子逃了过去。

但，他到了门口，看到乌漆麻黑的屋子，却只感受到一阵寒意。

不，这不要紧，屋子的温度不在于灯，而在于人。

屋子里主人看不见，所以这里没有灯。

但不要紧，庞培还看得见，他会代替奥古斯都去看他想要看的一切，同时，也会摈弃不能让奥古斯都看的一切。

回到屋子，看着已经躺在床上入睡的奥古斯都，庞培终于感觉到了屋子里的暖气，他走上前去，将已经入睡的奥古斯都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在怀里。

真好。

庞培心想只有这里，才是暖和的。

冷空气通过庞培身上钻进被子里，一下吵醒了奈特，奈特很明显吓了一跳，但又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不怎么抗拒庞培的靠近，也能准确的辨认出庞培的怀抱了。

“老师要走了。”知道奥古斯都醒了，庞培忍不住朝他倾诉起来，“老师让我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他其实一直都相信我，只是我自己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值得坚持的，你可以告诉我吗，奥古斯都？”

奈特“就像你老师说的一样，相信你自己，你就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想清楚了。”

庞培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一时之间是想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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