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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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傍晚已至，暮色沉沉。

指尖点着桌面，讲解完最后一道习题，程翊语气渐收，“今天就到这里。”

千翎合上笔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啊，结束了。”

不料懒腰伸了头，她一时间没控制好力气，连人带板凳往后倒，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

“哎，哎！”慌乱间，她失措地叫。

旁边及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在空中挥舞的胳膊，往前一拽，把人拉回原位。

千翎惊魂未定，抚着心口急速喘息着。

“笨死你算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她睁圆了眼瞪过去，“说谁笨呢！”

程翊没说话，只轻轻瞟了她一眼，神色平静。

不知怎么的，她气势一瞬间消了大半，如同鼓起的皮球被戳了个洞，没一会儿就瘪了。

默默收回目光，千翎缩回桌边，自顾自地翻笔记。

心里嗤笑一声，程翊说“在这看伤眼睛，晚自习再看。”

“哦。”

从天台下来，程翊在前走，千翎跟在身后，中间隔了大概五六阶楼梯。

程翊不着急，慢慢地，一阶一阶下楼梯，身后的声音也慢了下来，他下一阶，她跟着下一阶。

专注地听着后面声响，程翊不自觉勾起嘴角。

脑中浮现路千翎认真听讲的模样，他漆黑的眼眸里化开一点柔和。

刚才，他说她笨，存心是想逗她，看她气恼又乖乖认怂的反应，这让他心情莫名得好。

其实，这么多天辅导下来，她倒不算笨，记性也不错，说过一遍的内容不需要他再次重复，辅导她没觉得累，反倒让他多了意料之外的开心。

最近这些天，没在傍晚接到韩战的电话，因为那天，他在电话里跟韩战说，不要在这个时间段打过来。

有些事情，不能被路千翎知道。

而在跟韩战的通话里，他得知了李啸任的消息，初中毕业这么久了，总算不费他一番功夫。

想到初中时，李啸任对自己做过的那些肮脏事，程翊重重哼笑了一声。

轮到李啸任偿还的那一天为时不远了。

-

程翊回到教室，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里的人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他坐下后，间或听到前面的几个男生侃大山

“隔壁班柳昔然真是绝了，啧啧。”

“她可是公认的校花，多少人想追都追不到呢，你就别想了。”

“我又没说要追她，这种女神级人物不太适合我，我还是喜欢那种单纯可爱型的，哈哈。”

程翊有些无聊，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正要塞到耳朵里时，听到有人说

“那班的路千翎适合你咯，单纯，可爱，整天笑眯眯的。”

路千翎，单纯可爱？是这样子吗？

程翊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想起刚才她伸懒腰差点摔倒，慌得手脚乱舞的样子，还是……傻里傻气更合适吧。

“路千翎？对哦，路千翎长得也很好看嘛，上次我在走廊里看到她去办公室送作业，还帮了她一把，我想想，就借这件事下回约她去吃顿饭。”男生语气兴奋。

“看来这就是你的新目标了，哈哈。”

低头戴上耳机，程翊抬起眼——

赵延越，想要追路千翎的人。

看着赵延越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程翊垂眸，手指摸向桌面空白的草稿纸上，指尖来来回回地划过。

良久，他敛去眸中冰冷，将指尖下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

周末，千翎回了趟家，这回没让老爸老妈开车来接，因为她赖床的老毛病又犯了。

出地铁站的时候将至晌午，她顶着日头走了一路。

回家之后，第一件事打开冰箱，千翎拿出冰可乐，灌了两口。

满满的气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她满足地打了个嗝，真是爽。

路父听到开门的声响，拿着锅铲从厨房里一出来，就见她开冰箱喝可乐，皱着眉毛念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喝冰的，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照顾身体，等到老了小病小痛上身就来不及了。”

“知道啦，爸，我就喝这么几口。”她用手在瓶子上比划了两下，“你看，才这么多。”

路父摇摇头，重新进了厨房。

吃完午饭，千翎跟路父路母聊了会儿天，说了些近期学校里的事，然后回到卧室里写作业。

f=。

她写下物理练习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把卷子折好放进书包，周末的作业全都做完了。看了眼桌上闹钟的时间，十点整，她拿起牙签戳了块水果盘里的苹果，塞进嘴里，把电脑开机。

上b站逛了一圈，把关注的up主新上传的视频看了，又翻了翻文件夹里下载的电影，没什么想看的。

千翎有些无聊，正要关闭网页，忽地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打开百度，进入二中贴吧，随便往下划了几下，一个帖子撞入眼帘——

高二风云人物程翊被堵校门口再遇表白！

本来只抱着丝念头，她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点进去看，除了文字描述，还有照片。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当事人程翊被重点圈了出来。

这几张明显是偷拍的，都糊成这样了，还能作为目击照片放上去。

千翎找了张最清楚的点开，像素倒算挺高，滚动鼠标滚轮，程翊轮廓鲜明的侧脸慢慢放大。

“这小伙子谁呀？”路母的声音在身后冷不丁响起。

她后背一紧，手里没握住，鼠标呲溜往边上滑了一段，她惊道“妈你干嘛，进来怎么不出个声儿？”

路母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道“闺女，你还别说，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高二程翊……跟你一个年级的，是你们班的吗？”

像是被人窥探了心事，她突然脸有点烫，啪一声，按下鼠标关掉网页，“不跟我一个班，哎呀，妈你别看了。”

路母眼神一直在屏幕上，没注意到闺女莫名的紧张，继续说“程翊，这名字我有印象，上次家长会你们董老师表扬过他呢。”

思绪岔开，千翎问“董怀斌在我们班表扬程翊？”

“怎么能直呼老师大名呢？没礼貌，”路母训斥了一句，又说“好像说程翊回回考试第一，优秀得很。”

她默默点头道“这倒是……”

二中数得上号的大神级人物，一个“优秀”岂能概括。

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照片上，即使糊到只能看清轮廓，程翊神色里的冰冷也能溢出屏幕。

她莫名觉得怪怪的。

这些天的天台辅导，程翊从没失约过一次，倒是她这个被辅导的人，每天都让程翊等，而且他从没表现过不耐烦。

虽然他时不时地让她觉得无措，可讲道理，程翊从没对她摆出照片上这种表情。

在她眼里，程翊好像，并不是照片上看起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人。

路母拿起水果盘，转身要走，“翎翎，你也别玩电脑了，十点多了赶紧睡觉。”

收回思绪，千翎摆摆手，“好，马上就睡。”

“记得刷牙。”路母在门口又叮嘱了句。

她比出个ok的手势，以示回应。

-

在家度过了闲散的周末，周日晚上，千翎回了学校。

路父路母带了一大袋零食和一箱酸奶，临走时，还叮嘱她要经常打电话报平安。

进了寝室，千翎放下两个重物，仔细一瞧，手掌已经勒出两个红印子。

老爸老妈真是的，每次都进货似的往学校里送吃的。

寝室里子舒也在，正垂着脑袋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翎拿出袋番茄味薯片，来到她旁边扔给她，“你又有口福啦！”

子舒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蹲下身子，千翎蹙眉问“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我爸妈，整天吵架，这回闹大了，奔着离婚去了。”

“离婚？”

千翎很惊讶，她知道子舒父母关系不融洽，可平常子舒提到父母，都是轻描淡写带过的语气，她根本没想到离婚这一步。

子舒抽噎了两声，声音恹恹，“这周末回去，家里一团乱，电视、冰箱，全被砸坏了，还有洗碗槽里的碗，不知道积了多少天，我真不知道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千翎抽了张纸，擦她挂在眼角的眼泪，温声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这些事情你干预不了，不过不论怎么样，你都还有我们这些朋友陪在身边呀。”

“千翎，我真的很羡慕你，有那样爱你的父母，那样美好幸福的家庭。”子舒说着，眼睛里满是羡慕。

千翎拍拍她的脑袋，“这样吧，你不是说要做我爸妈的干女儿吗，我同意了，不过，我要做姐姐。”

“我可比你大两个月呢，这是不平等合约！”

大拇指按在她脑门上，千翎道“不管，签字画押成功！”

“啊，我亏大了！”

-

新的一周开始。

傍晚，按照约定的时间，千翎匆匆赶到天台的时候，程翊已经在了。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迟了。”她喘着气。

每周的这一天，董怀斌都要拖堂，到食堂的时候，打饭打菜的窗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她三口并两口地塞，路上紧赶慢赶，也不顶用，还是迟到了。

程翊说“没关系，我刚到没多久，过来坐下吧。”

千翎坐好后，翻开笔记本，语气里含着兴奋，“昨天晚自习，我把这段时间你讲的知识点归纳整理了，今天做题的时候，感觉顺手了很多，真的很有用，谢谢你。”

看她眉眼生动，脸上是明媚笑容，不知怎么，程翊阴郁的心情突然转晴了。

嘴角牵起极浅的微笑，程翊轻嗯了声，却又在下一秒，听到她说“咱们辅导什么时候结束呀？”

程翊没回答，眼睛望向她，眸色淡淡，平静得仿佛不含一丝情绪。

可程翊越平静，千翎就越平静不下来，她觉得，程翊现在好像有点生气。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不开心，千翎声音都变小了，呐呐问道“怎么了吗？”

程翊依旧望着她，脸上没有冷意，可也让她感受不到温度，“你想结束了？”

千翎摇摇头，如实说“你辅导了我这么久，每天将近一个小时，我怕因为这个，耽误到你，就想问问。”

绷紧的眉头一下便松了，程翊顿了一顿，口气不自觉和缓许多，“我还不会因为这一个小时被耽误，把不该操的心咽回肚子里。”

“哦。”她应了声，心里却在窃喜。

用几百块钱医药费，换来程翊的一对一全科辅导，这件事上，她可是得了大便宜，在外报个辅导班一个月都得好几百呢，她捂嘴笑都来不及。

而且，抛开这个原因，每天傍晚和程翊单独待在一起，听他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他精致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

这些瞬间，成了她隐秘而羞怯的少女心事。

程翊出声道“今天接着昨天的，昨天讲到哪儿了？”

她回过神，回答“数列，数列的部分讲完了。”

“嗯，下面讲解析几何。”

拿起笔，千翎竖起耳朵，为即将开始的辅导做好准备，这时，口袋里传来嗡嗡震动声，千翎掏出手机，见是老妈打来的电话。

“等我一下，我先接个电话，”她说完，站起身，划过屏幕上绿色的键，说话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喂，妈妈。”

程翊转头，望向她跑远了的身影，她在说什么，却听得不甚清楚。

路千翎在笑，一直笑，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似乎是听到了不想听到的话，她蹙起眉头，佯装生气，脸颊鼓鼓的。

程翊怔了一怔，她是在向父母撒娇吗？

下一秒钟，她嘴角的笑容再度绽开，如夜间盛放的昙花一般，明媚得动人心魄。

她站在远处，站在夕阳下，却好像比余晖更加温暖灿烂。

程翊默默看着远处的人，想起赵延越对千翎的形容，“单纯可爱”，他这时觉得，很有道理。

只有被爱呵护着长大，生活里永远有阳光照耀的人，才能被这样形容。

他很早之前就明白这道理，他明白自己不是这种人。

程翊坐在一方阴影里，望着千翎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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