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个男孩,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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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了，半年了，穆哲，你走了半年了，你看，我坚强的，没有去死。”苏易苒手里攥着手机，拉开窗帘，抬头看向黑夜，嘴里轻声说道。

这话是苏易苒对去世的穆哲说的，也是对此刻的自己说的。苏易苒知道自己需要坚强，虽然从小没有父母关爱，一直一个人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穆哲走后即便离开人世也未尝不可。

但事故发生的那天，苏易苒分明从穆哲临终眼神里看见了他对自己的嘱托，他要自己活下去，替他活下去，替他们两个人继续活下去。

苏易苒感谢舒田的理解与默默支持，这个闺蜜真的万能，定会在自己消失后很快找到消息，也明白只有独处后的冷静才可能逐渐释怀怨恨。苏易苒重新解锁手机，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字，“嗯”。

很快的，回复信息就进来了，“我最近在国外出差，天后家里等我。”没有多余的半个字，苏易苒在心里打趣着“舒田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利落。”

半年的时间对苏易苒而言并不长，但她明白对朋友来说已然不短了。自己选择逃离原有的生活，深埋进陌生环境，为的是不愿让朋友看见自己的模样而担心。

刚出事那几天，苏易苒走到哪里，半米之外必有人在，他们担心她会出事。从事发起，苏易苒便没再说出一句话，连哭都没有。过分自我压抑会让人崩溃、发疯，苏易苒的反常让朋友们分外着急。

她当然明白朋友们的忧虑，但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持续下沉的心，深藏进尘埃里的情绪不断上涌。她累，她更知道朋友们因为自己也变得很累。

从小的独立生活让苏易苒不愿给旁人增加负担，除了刚刚去世的穆哲。苏易苒觉得，既然老天爷收走了带给自己阳光的人，或许是在告诉自己，应该回到穆哲出现前的灰暗阴郁之中才对，这样才是顺应天意。

重新躺下，苏易苒用手指轻挠“蘑菇”的肚皮，这小东西原本瞪圆了的眼睛很快眯成一条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享受着苏易苒的爱抚。

想了一小会儿，苏易苒决定今夜不再吃安眠药。转身搂着“蘑菇”慢慢闭上眼睛。对苏易苒而言，不借助药物进入睡眠着实有些挑战，不过，此刻的她想试一试。

也许是上天也定下了半年的时限，伴随着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苏易苒的尝试，成功了。

再次睁开眼，阳光从昨晚未能拉上的窗帘缝投射进卧室，苏易苒觉得，自己好久没有主动迎接阳光了，厚重的遮光窗帘自她半年前踏进这间房间之后便没再拉开过。

“蘑菇”刚从客厅吃过猫粮，小肚子滴溜圆，高举着尾巴哼哼唧唧地进来。苏易苒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给你吃零食，你个馋嘴猫。”

看见苏易苒起身，“蘑菇”原本慢悠悠的步子一下子欢快起来，紧跟着苏易苒前后交错的脚，进入客厅。

许是因与舒田间的约定，苏易苒近期难得心情好，收拾完房间后拿了一杯果汁来到阳台，手肘轻放在阳台围栏上，手托着下巴看向楼下来往着的人群，还有小区花坛里为数不多的花花草草。

老旧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乐于在白天遛弯儿、下棋、遛狗，好不热闹。

来这里半年了，这还是苏易苒头一次真正耐心观察着自己所生活的环境，浓郁的生活气息传递着“人间美好”的意味。“人间美好吗？”苏易苒抿了一口果汁喃喃自语道，而后晃了晃脑袋，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角度，将视线投向楼下庭院中玩耍的小孩们身上。

小孩子身边坐着各自的家长，他们的眼睛始终未离开自家孩子，边看边笑。苏易苒不知道这些孩子们此刻知不知道自己被关爱着，而她自己的童年，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场景。无论是玩耍还是做功课，苏易苒大都自己一人完成，很少与学校里其他同学、老师交流。

长久独处让苏易苒周身形成了清冷的气场，越是长大，苏易苒这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气息越重。舒田之所以能够维持与苏易苒长达数余年的友情，原因只有一个舒田也是个异类。

对，异类这个词形容苏易苒再合适不过，对待感情漠不关心，对待亲情可有可无，对待物质从不强求，对待生活随遇而安。苏易苒的清冷感，逐渐让她活出了令自己分外舒适却让旁人深感不适的圈子。

好在，对苏易苒来说，一两个朋友，足矣。

楼下孩子们的玩耍总归对苏易苒来说有些嘈杂，视线不再停留，转向不远处长椅上安静坐着的一对情侣，看模样应该是大学还未毕业，未经社会氛围的漂染，两个人脸上都还保留着一丝青涩，女孩更是面带羞怯。

两个人的安静与旁处的欢闹相比，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这样的气氛恰恰迎合了苏易苒的心境，对静态的偏好让苏易苒的视线停留在这对小情侣身上的时间长了很多。

手里摩挲着玻璃杯，苏易苒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二人，甚至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些期待。“蘑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苏易苒身旁，小脑袋扭向室外，对从未外出过的它而言，眼前的景象着实吸引力不小。

果然，长椅上的男生远不如女生矜持，原本抓住背包带的手有些动摇，在牵起女生的手和保持原地不动之间摇摆，脸上的神情也增添了几分紧张。

男生仿若时刻观察着准备伺机而动，这样子不禁逗笑了这边阳台上正看着他们的苏易苒。苏易苒想起自己曾在一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于学生而言，成为市侩的社会人士是种多么可怕的堕落”，若是已步入社会的男女，这会儿怕不是早已相拥了吧，即便初识不久，也可以各自怀揣心思的轻微接触来试探对方的意思了呢。

想到这，苏易苒突然没有了继续围观学生情侣推进情感戏码的兴致，视线收回的过程中，无意间瞥见了近处一抹注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观察别人的同时，也有人正抬头观察着自己。

微微转头，苏易苒看见了三楼之下站在格子砖上的人，是个男人，不，准确的说，是个男孩儿，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正看着苏易苒。

这突如其来的视线打扰让苏易苒有些不悦，看过去的眼神中平添了几分不满。男孩儿一身休闲打扮，在暖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干净。

苏易苒又仔细看了几秒钟，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但却又跟自己记忆中认识的人对不上号，这个男孩的年纪与自己应该不可能成为朋友。

苏易苒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凡是自己接触过的留有印象的人，哪怕不知对方名字，也一定会在再次看见时有所记忆，可对于这个男孩，苏易苒却始终未能想起到底是哪一位。

男孩发现自己看着的人发现了自己，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夹杂着不好意思与一丝丝期待。看到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好，慌乱中男孩儿摸出手机，低头发出了讯息。

再次抬头看向三楼阳台的女人时，女人正拿起手机，带着疑惑的神态查看消息。

“是我，没想到能再遇到你，真的很巧。”这个男孩儿是苏易苒昨晚电影院中那段小插曲的主角，尹知予。因为不曾过多留意，苏易苒也就没有记住他，只是刚刚看到时感觉熟悉而已。

看到了消息，苏易苒并未回复，而是抬头再次看向了男孩儿。想着这男孩儿的礼貌表现，自己若是再表现的一副不爽，难免显得小家子气，苏易苒脸上的不悦有所收敛，对着男孩儿轻微点头。

尹知予回应苏易苒一个笑容，一个，很好看的笑容。这笑容让苏易苒有些晃神，突然想起了与穆哲的第一次见面，他温暖的笑，让苏易苒印象深刻。回忆的热浪不断敲打着苏易苒的心，随之而来的隐痛，让苏易苒脸上不觉出现了难过的表情。

尹知予发现女人的面色有些难看，不自觉向着苏易苒所在阳台的位置靠近了一些，刚想张口询问，却马上停止了动作，而后再次拿起手机，发出消息，“出什么事了吗？看你好像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消息发送成功的同时，尹知予的脸略显焦急，再次望向苏易苒。

又一次的信息通知音将苏易苒从沉痛回忆中拽回，看到了消息，苏易苒起身离开阳台，在向客厅走的过程中，简短的回复了四个字，“没有，谢谢”。

尹知予看到苏易苒进了房间，神情有些落寞，短暂停留了一下便离开了。他还要赶回去学校为毕业答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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