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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子莫若父,外甥多像舅。
谢琊薄薄的眼皮略微下压,压住了眼底若有似乎的笑意。
他长姐仙逝的早,长姐夫紧随着殉情而去,留下谢寒洲一个人,好歹被谢琊拉扯着长大。
他是又当爹来,又当舅舅。
但这大外甥的性子有些外热内冷,处处设防,难与人交心,谢琊有些时候也弄不明白谢寒洲心里的小九九,索性就在他身上施了窥心咒。
这样一来,傻孩子,你说的亏心话,舅舅都能听见哦。
谢琊的初衷倒不是想窥探外甥的,而是他研究出来这个新的咒法,想找人试验,又发现血亲作为纽带更容易成功,所以就把目光瞄上了唯一的亲人。
平日里,关于谢寒洲的心理活动,谢琊都会屏蔽,或者说过滤,他只听和他自己有关系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来自外甥的吐槽,什么凡尔赛呀,什么又小气又不近人情呀,还有研究上的巨人,生活上的矮子……
诸如此类,谢寒洲从谢琊这里学了几个时髦的词汇,没用到正道上,全拿来在心底腹诽了。
谢琊扯了扯晏宁的衣袖,微抿唇角,意思是不要谢寒洲来帮他冰敷降温,那几块破冰要是有用,他这还能叫走火入魔?
真不是嫌弃大外甥。
怀里的小孩儿明显抗拒,晏宁不再勉强,伸手探了探他光洁的额头道“实在不行明日带你去医峰,开几副药就好了。”
再烧一晚上试试看吧。
兴许只是中暑呢?
时值夏夜,晏宁所在的峰头名叫‘不知春’,倒不是寒如冬夜,而是山头开满珍稀茶树,茶叶名字就叫‘不知春’,是晚生品种,过了春天才发芽。
晏宁并不懂茶,但她懂得用茶叶制茶点,用冰块做冷泡茶。
眼看谢寒洲这个败家玩意要把取出的冰块扔掉时,晏宁忙道
“大头,手下留情。”
二弟子阎焰也于心不忍,从师兄手里接过冰盏,递给晏宁,又贴心地把她怀里的小不点抱走。
谢琊还是有些变扭,但他颊边的热度稍减,体内的邪火也没再燃烧,便不好意思缠着晏宁。
哪怕他如今是个孩子,但始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谢琊一心扑在修炼上,向来不跟女子接触,唯一抱过的也只有他已逝的长姐,谢寒洲的母亲。
还是因为长姐病危,无力行走,谢琊才不远万里亲自接她回家。
一并带回拖油瓶谢寒洲。
他是随母亲姓。
谢寒洲的父亲富甲一方,名下产业遍布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钱,父亲逝世后,谢寒洲完美地继承了这个优点。
父母双亡,家财万贯。
一度冲上《女修最想嫁的如意郎君》排行榜榜首,靠着钞能力,压了他舅舅谢琊一头。
哪怕谢琊在长相、学识、修为、背景、权势上拉满。
可惜郎心如铁,哪像谢寒洲这样,修着无情道还桃花朵朵开。
谢琊对外甥多情这点不予置评,只中肯地说你上辈子肯定是开鱼塘的,要不就是甘蔗成精。
谢寒洲我不理解。
谢琊刚咬一口甜,后面只剩渣。
谢寒洲直觉不是好话。
谢琊笑而不语,拿出舅舅的威望,说“我答应了你娘要让你根正苗红,你喜欢养鱼没关系,但敢脚踏两条船,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回谢寒洲听懂了。
心想腿断了我也能接着浪。
谢琊依旧是浅浅笑着,略微上挑的凤眸里却透着凉意,道
“你不用怕,我正骨技术很好。”
他声音好听,却没温度。
谢寒洲喉结微滚“舅舅,我不敢,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听话的。”他佯装乖巧,笑容讨好。
谢琊收回思绪,有个阳奉阴违的外甥是什么体验?
他此刻就在体验。
晏宁把茶点和冷泡茶制好后,端给身体康健的大徒弟和二徒弟,他们吃得欢喜,偏谢寒洲还不做人,拿到病人谢琊眼前晃悠加炫耀,比狗都讨嫌。
更可恨的是谢寒洲嘴上说着“好可怜啊小师弟。”心里想的却是“我也不想欺负小孩儿,可是你长得太像我舅舅了。”
想起这些年被谢琊支配的恐惧,谢寒洲太想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他好不容易硬气一回,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也忘了思索眼前的小孩儿为什么那么像谢琊。
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叫三丫的小娃娃,是他舅舅的私生子。
谢寒洲若有所思,想着找机会查一查这小孩儿的身世,他转回枝叶青翠的梧桐树下,想再从石桌上捏一块茶香糕点。
结果,没了。
全进阎焰肚里了。
不愧是闷声干大事的人。
这二师弟也是凶猛,看着弱不禁风,漂漂亮亮,吃起饭来比他还快,跟闹饥i荒似的。
虽说谢寒洲已经辟谷,但并不代表他能拒绝美食,尤其是师父晏宁做的,很别致,花样新奇,纵如谢寒洲这般富贵乡里出来的小少爷也被折服。
他晃了晃糕点盘,连残渣都不剩。
谢寒洲施法转动瓷盘,不悦道“二师弟,先来后到懂吗?”
不说孝敬大师兄,至少留一半,日后好相见不是吗?
阎焰擦了擦唇角,他天生的唇红齿白,吃饱喝足后唇瓣更显殷红,那双桃花眼微眨,水光莹润,美得让人没法对他发脾气。
“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歉疚道“实不相瞒,我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长大了又经常被人打,挨完上顿挨下顿……”
“行了!”谢寒洲也是个体面人,不可能吵起来,但也不想听阎焰卖惨了,被他一说,好像自己多十恶不赦似的。
他违心地说了句“二师弟,以后师兄都会让着你。”
阎焰弯唇一笑,恰如春花绽放“师兄,我也会让着你……”才怪。
晚风习习,庭院深深,晏宁和谢琊待在小竹楼里。
竹楼精致,看似小巧,房间数量却不少,用晏宁的话说就是三室一厅外加书房厨卫,全天然无污染‘茶景房’。
晏宁的房间坐北朝南,采光通透,推开窗入目就是半山腰的茶园,风一吹绿浪如水,心旷神怡。
晏宁把谢琊安置在竹席上。
她自己则趴下,取出了床底下几个酒坛子,通通搬出来后,开始坐下数钱。
修真界的通用货币是灵石。
灵石砸入酒坛响声清脆,绝大部分是从谢寒洲那里坑来的。
晏宁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谢寒洲很上道。
他主动孝敬师父,还说不用客气,真是好徒弟,晏宁心想,如果谢寒洲的目光不盯着自己背的那把破刀的话,就更好了。
晏宁最近看上了一副画像,想去买回来挂在饭厅,让她的徒弟们吃饭时也能看见。
她坐姿随意,数好私房钱后,又当着小孩子的面塞回床底,全然不设防。
竹席上,谢琊的烧已经退了大半,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晏宁,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三瓜两枣,也值得藏?
他看着晏宁扔到自己面前的九连环,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办?
徒孙好像真的把他当小孩养了。
思怵间,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到谢琊面前,他眨了眨长睫,盯着晏宁递来的桂花糖。
是她刚从芥子囊里取出来的。
谢琊抬起小手,犹豫不决。
于公,他返祖归真,貌若孩童,是无法拒绝甜食诱惑的。
于私,祖师爷谢琊虽然不近人情,但近甜食,修炼的日子枯燥,糖就是调剂品。
他好像真的拒绝不了晏宁。
但他不知道她洗没洗手。
她刚数了钱。
谢琊薄唇微抿,脑海中天人交战之际,竹楼外传来一声巨响。
谢琊锐利抬眸,差点对上晏宁的目光,他赶紧低头,小身子微颤,好似被吓到了。
晏宁回过头来,对这巨响见怪不怪,淡定道“三丫别怕,是你那两个不成气的师兄在打架。”
谢琊微愣,嗓声嫩生生的“为什么?”
晏宁弯唇笑了笑“因为这是师父的规矩,谁输了谁洗碗。”
她动了动手“吃糖。”
谢琊露出洁白的小牙齿,问道“只给我吗?”
晏宁点头“你是小孩儿,才有糖吃。”
谢琊道“那师兄他们呢?”
“他们?”晏宁轻蔑一笑。
“他们不配。”
两个岁数加起来都能做她爹的人,凭什么要她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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