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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偏移,小竹楼里看似风平浪静。
谢寒洲没有走远,恰巧听见他舅舅的自我批判,觉得今天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然而下一秒,本该平静无波的水井里钻出来一抹红色身影,湿漉漉,阴恻恻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堪比女鬼。
“艹!”
谢寒洲宛若被吓到炸毛的猫。
谁还没点童年阴影呢?
小时候,他不听话,舅舅给他讲鬼故事,就讲过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
不过那是女鬼,这是男鬼。
是他那个本该失踪,却悄悄藏在井底下逃婚的二师弟阎焰。
原来他压根就没挪窝。
谢寒洲喉结微滚,压下惊惧,直觉今晚做梦都能梦到水鬼钻他的被窝,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少年强自镇定道“既然你在,为什么要躲在师父身后?”
让一个弱质女流为你承担风雨。
阎焰竖指捏了个净尘诀,月色光芒闪过,他湿透的红衣和黑发再次飘逸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难怪会被展红袖强抢。
他弯了弯灿若春水的多情眼,扯出一抹无辜的笑容,“是我低估了师父的硬气。”
也低估了我在她心里的重要性,我以为她不会为我出头。
阎焰出身卑微,对这世上的人和事从来没有奢望,人人都说他活着是为父母赎罪,挨饿活该,被打活该,连死了都活该。
没有人觉得他值得被温柔以待,哪怕有心软的女修替他说话,也不过是被他的皮相所迷惑。
对阎焰而言,最难的不是幼年时被毁掉灵根,而是他以戴罪之身,却在岁月的打磨下刻出了一副美人骨,养出了一副美人皮。
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阎焰抹去眉眼间残留的水珠,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师兄,不用你说,我欠师父的我自己会还。”他音色沉稳,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没有半分利用皮相的邪心。
谢寒洲语塞,再也不好说什么。
只道“我情愿你是利用我,我比师父更经得起欺骗。”
因为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甚至也怀揣着目的接近晏宁,但谢寒洲从来只想过骗师父的东西,没想过骗师父的感情。
察觉自己跟阎焰半斤八两不分伯仲后,谢寒洲叹息一声,“你也别太担心,万事不行还有我舅舅。”
“我舅舅行。”
说来也巧,刚骂完自己的谢琊正好听到大外甥的心声,如玉的小脸不由染上薄红。
该怎么说呢?
谢琊就是抗拒不了被人夸。
他那双清傲的凤眼微微上扬,仿佛倾泻着光,骄傲地和晏宁说“师父,你别担心了。”
有我在。
坐在暗处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小徒弟笼在光下,怀抱梨花,就像驭鹤的仙童。
晏宁的心弦松了松,她弯唇道“过来给师父抱抱。”
谢琊救命。
他又被徒孙调戏了!
他的心跳还不争气地加快了!
几十年来波澜不惊的心似被投入小石子,还打起了好几个水漂。
谢琊连耳尖都红了,他摇摇小脑袋,乖巧道“我快长大了。”
你再等等我。
晏宁只好作罢,凝着那束一直求而不得的梨花说“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谢琊点头,想跨过门槛向她走近一步,哪知门外传来响声,又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晏宁略微疲倦地垂下眼睫,但还是打起精神出去应对,顺手掏了两块桂花糖给门边的小孩儿,只是没来得及接下他手里的花。
谢琊愣在了原地,不知想起什么。
小院门口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有谢寒洲这个人形“国粹生成器”在,哪怕阎焰什么也不说,对面也吵不过他。
来人正是时雨峰凌华仙君座下的弟子,门派服上绣着白色山茶。
瞧见晏宁时这弟子松了口气,忙道“晏姑娘,师尊有请。”
你看,他们恭恭敬敬称她一声晏姑娘,却不肯叫师姐或师妹,因为从骨子里就没有认可晏宁,甚至恨她占了云扶摇原来的位置。
时刻提醒她先来后到。
晏宁没有动怒,她人如清水,净无瑕秽,温声道“请问是因为红袖师叔的事吗?”
那弟子没有直言,但眸光闪躲,已经表明是因为晏宁拦了展红袖纳夫一事。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晏宁没管两个徒弟的拉扯,径直往山下走,去时雨峰等谢不臣发落。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谢琊扒拉开两个还在撕扯的黄毛小子,紧抱着梨花朝晏宁的背影望去,莫名地心生酸涩。
谢琊隐约记得,他的梨花两次都没送出去,两次都迟了。
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
时雨峰的白山茶依然开得极为浓烈。也是,吸人血的玩意哪能不盛?
晏宁对谢不臣的恐惧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她这位师尊对人和物都有着极端的掌控欲,花要什么时候开,怎么开,都得凭他心意。
晏宁这个替身已经算相当任性了。
哪怕谢不臣总是有着一副温和斯文的外表,漆色的眸子明亮柔软,能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也骗不了晏宁。
她曾亲眼看到谢不臣杀人。
不是一刀给个痛快。
是慢慢折磨,慢慢把人逼疯。
他好像极端享受这种掌控欲,又同时维系着人前的君子貌,仿佛天生骨子里就有变态的血液,游走在虚伪的善和真实的恶之间,开出血腥的罪恶之花。
晏宁真不知道云扶摇是怎么熬下来的,她强烈怀疑,这位师姐之所以失踪,有可能是为了摆脱谢不臣的掌控?
也有可能是晏宁想多了。
无论如何,她很清楚自己的敌人,她的刀锋应该指向狗男人。
晏宁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恨意,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一个穿越过来的“舶来品”,怎么能和原身如此这般共情。
仿佛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也曾是她人生中的部分绝望。
她,并不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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