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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愚称是李祺派信请他过来的,跟周庠在刺史府相遇,纯属巧合。

酒过三巡后,李愚率先告辞

“书局、印刷司、造纸司,殿下她要的紧急,下官便先告辞了。”

“二位慢慢详谈。”

送别李愚后,刘宛筠叫周庠稍事等待,她来回一趟客房后,带来了几本簿册,还有几幅画。

直言了卢龙镇的情况,以及卢龙镇治下,将有十三州,以及她短短半天时间,便收得了三千多两贿赂等事。

周庠听地哈哈大笑

“大人官居堂上,没成想对地方情况、人情世故、潜规灰地,了解的还挺透彻。”

“若叫周镇抚,来担我这都察使之职,敢问周镇抚将如何处置?”

周庠一脸笑意道

“跟大人的处置手法相当罢,毕竟行贿等事,非全因人而起,下官于西川行事时,说来惭愧,倒也做过不少回,此等行径。”

“若行贿渎职者全部处斩,我周庠也是当斩之人。”

“周镇抚言重了,”刘宛筠道

“当斩的,是意图倾覆大厦者,眼下这随厦而倾斜的法统,是时候匡正了。”

“嗯,”周庠点点头

“陛下已与下官详陈三府设想,下官十分认同,文治、武功、法统,三府并立,可安天下!”

“接下来,就等都察使大人,递交卢龙镇十三州之查报来。”

“下官先去主持三府设立,同时思考思考如何治理方镇,以及陛下之委托。”

说罢,周庠起身站定,行告辞礼。

目送其离开后,刘宛筠喃喃

周庠,你可知你的贤婿黄某,乃是女儿身?

不过转念,刘宛筠又想道,周庠是惜才之人。

若非如此,又怎可能只因着那人才能,便将堪称家丑之事,以寥寥数字,载入史料中,使之流传至千年后。

且几乎千余年来,只他一人,如此做了,成就了那一出《女驸马》之佳作。

……

李祺风风火火,策马从应州赶来幽州。

推门而入客房,刘宛筠竟然不在?

正要又风风火火地去寻,刘宛筠及时回来了。

“你去哪了?”

“陛下指派的卢龙镇镇抚到了,去见了一面。”

“哦?哦哦哦,先不管这个了,”李祺拉着她就往外走

“皇叔已经抵达应州,百架战车也备好了!”

“小小云州!马上就要开推!”

闻声,不必李祺拉着,刘宛筠就快步往外走

“战略也定好了?我也定了战略,不知与睦王想的是否一致。”

“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刘宛筠笑着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就当随便听听。”

“好。”

“最理想化的战略,就是不收复云州,毕竟,如今云州虽罪恶满盈,但至少是一枚有力的棋子,用以抵御北部部族。”

“只要逼迫朱晁,将城内百姓放出来即可。”

“是吗?为什么要先说个‘最理想化’?”李祺问道。

“因为,只是想想而已,不可能那样做,后果太多了。”

刘宛筠脑袋里,飘过一页页史书。

如果她没研究过那么多史书,现在,她一定会遵照理想去做。

以为好好安顿百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一切就将万事大吉。

可惜,她看过太多史书。

史书告诉她,那样做的后果,是大唐彻底灭亡。

根据史书所载,原本负责重组禁军的,是左相崔胤。

现在已变成了睦王李倚。

按照原本的发展,崔胤组建禁军时,用人无忌,急于求人多,开出的月奉也奇高。

他以为自己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其实,朱晁看在眼里。

他组建的禁军中,许多都是内线——忠于朱晁之人。

朱晁麾下无数将领和谋臣,堪以“死士”称之。

无论朱晁有多丧心病狂,亦坚定地一生只事一主。

“有个人,名讳李振,其人祖上累世名臣,为唐室之砥柱,因唐室倾颓,李振自小时起,便生活孤贫。”

“不知不觉,连续近三十年科举落榜的李振,已是中年之时,终于通过科举,得了个县令之职,可那官位在吴地。”

“时局混乱,他不敢前去赴任,最终沦落汴州,见识了太多世间伪恶。”

“自投靠朱晁后,其早已丧失忠贞之气,虽头顶唐廷乌纱,但只把朱晁作主上看。”

“没有朱晁,哪有他李振的今天,身为朱晁的谋臣,其事业甚至生命,早就与朱晁捆绑,何容改弦更张。”

“李振、朱珍、朱友裕、朱友恭、李思安、张廷范、王景仁……”

“这些朱晁麾下的谋臣武将,无一不对唐廷,恨之入骨。”

李祺李祺默默听完,心里暗暗惊奇

“连父皇都无从得知朱晁内部太多细节,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些人若是混入了唐廷内部,将是极大的危害。”刘宛筠又补充一句。

“李振早前曾隐藏心迹,混入过神策军,于内部向朱晁暗报详实。”

“彼时,陛下率军出征,却连连战败,使神策军损耗殆尽,战力不足只是表面原因,根本还是在于神策军内部,暗桩太多了。”

“书呆子,那你的战略,是怎么定的。”李祺已经站定原地半柱香时间,静听她说话。

刘宛筠沉默不语。

“那你觉得,皇叔是怎么想的?”李祺只能又问道。

“他,”刘宛筠猜测

“早前云胜五州无法收复,睦王持兵,与其反复拉锯一年有余,这五州等于压在睦王心口的大石,他自然想搬开。”

“那就,搬吧,希望睦王能搬的彻底些。”

换言之,云州,要死数十万人。

……

应州城楼上,战鼓持续轰隆。

脚下,两排战车,严阵以待。

每架战车标配五十名将士,十人负责战车行进和方向,五人负责装填和发射。

另三十三名则三人一组,以翊卫团阵,守卫战车。

校尉和副校负责接受号令、指挥麾下作战。

四万骁骑,布于车阵左右两侧,手持陌刀,气势浩荡。

其余约六万余翊卫军,于城内严阵以待,静等城楼轰塌后,杀入云州城。

李祺和刘宛筠站在城楼上,手持连弩。

连弩的弩箭上,包了一层红色的绸布。

二人相互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后瞄准前方。

咻咻的呼啸声过后,云州城门两侧的城墙最上方约五米处,齐刷刷钉着一排弩箭。

微风拂过,一排红绸布,随风飘荡。

“攻城军听令!”

“弩砲轰城门,投石车瞄准红色目标!”

“杀!”

睦王一声令下,战鼓以特定节奏擂擂!

战车全数投入战时状态,持续不断地对云州城防楼,发起轰击!

却见硕大的炮箭,几乎密集齐发!

每一支炮箭的命中,都使云州城外,被震起滚滚泥尘。

而云州城门每遭一次轰击,都豁然破开个大口!

巨大的对冲力,使炮箭亦瞬间碎散。

徒剩炮箭头部的铁刺,扭曲变形着,或散落在地面,或黏在破城门上。

叛军则迅速以门障顶住。

投石车弹射而出山石弹丸,每每命中城墙,都与城墙一道,粉身碎骨。

城墙赫然被弹丸,轰出方圆三尺、深十余厘米的轰坑!

全部投石车一波攻击下来,站在云州城上的叛军,都能感受到脚下,地动山摇!

“百里加急!应州出动近五万攻城军,猛烈来袭!”

守城军策马冲进气派的宫廷,朱晁正坐在他打造的新王宫内,与他的谋士们商谈。

“猛烈?呵,由他们攻去。”

“等他们攻完了,送去一万个人头,犒赏我唐辛苦征战的大军。”

朱晁话音轻佻,拂拂手,叫斥候离开。

“主上!此番非同小可!云州城门经过三轮攻势,已然轰塌啦!”

“臣去看看吧。”此时,端坐于谋臣席位的李振,起身说道

“若当真非同小可,臣再行禀告。”

“嗯,去吧,顺道主持一下,城楼复固之事。”

“是,主上。”

朱晁摸了摸胡须,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

“主子,外面轰鸣了这么久,不知发生了何事。”

云州王城某宫廷内,一年迈老麼喃喃着,听着外头密集的轰鸣声。

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她的主子蹲在宫殿角落处,不知在看甚。

凑近后,老麼才瞧见,地上有一群小蚂蚁,排成一排,朝角落的小洞里陆续钻进去。

“主子,这有甚好看的。”老麼不知为何,这么乐意唠叨,尽管不受搭理,还是自顾地说着。

“外头风大,主子还是进去坐着吧。”

正要蹲下身,搀扶主子站起来,那年轻女子终于开腔,喃喃道

“若我也是这蚂蚁就好了。”

“说傻话呢,蚂蚁有何好的。”

“阿麽,你能不能唤我名讳?”

女子昂起脸来,双目无神地看着阿麽。

“奴才不敢。”

“你唤嘛,我又不会打你,你唤嘛。”

阿麽满心惶恐和为难,她那失了光彩的眼神,叫谁看了不心疼?

“崔……”

“崔绮玉!当去梳洗侍寝了,主上近来睡的早,早些前去候着!”

一道粗鲁又冰冷的男声,突兀传来,传罢话便原地站定,似要亲自将人押送过去。

朱晁常召诸子之妻,入寝宫陪侍,其子朱友文对此十分殷勤,主动献上王氏。

王氏果然深受宠爱,朱晁沉迷之时,甚至还说、将来要将王位传给朱友文。

朱友球作为实际上的长子,怎么可能让朱友文捷足先登?

“大人啊,求您放过主子吧!”

崔绮玉没有任何反应,但阿麽已崩溃大哭出声。

她是陪嫁过来照顾崔绮玉的。

结果这两年来,净叫她都看到了些甚!遭遇了些甚!

朱友球心烦意乱的回宫来,恰好听见了这哭天抢地的声响,顿时更是烦上加烦。

走近了些,看到阿父的两名近卫站在那,而侧妻却呆呆愣愣地站着。

朱友球蹭然冒起怒火,冲过去一把揪住她发髻吼道

“此乃尔为夫君立功之大好事!若阿父因你而疏远我!我叫你生不如死!”

“大人您松开她吧!饶了她吧!”阿麽跪着哭挪过来,抱着朱友球的腿乞求。

“嘭”的一声,朱友球不耐烦的踹开老麼

“滚!你们崔家,没一个好东西!我这就杀了你!”

说罢,朱友球拔出佩剑,殊料剑锋却被瞬间攥住。

崔绮玉双手渗出鲜红,眼光泛起波澜潺潺

“别杀阿麽,妾身这就去。”

……

麻木地迎受着冲撞,崔绮玉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心想,我可真是个下作之人,这身子竟起了反应。

寝宫里衣着赤条的,还有几位,她该称呼之弟妹或嫂子。

以莺嘤燕啼的娇滴音色,喳喳叽叽地说着什么。

“啪!”

“真无趣!”

喜怒无常的朱晁,突然一巴掌甩过来,将正出神的崔绮玉整个掀摔到一边。

“王氏,还是你好。”

刚还作怒的朱晁,此刻已然笑意盈盈,与王氏玩起了郎有情妾有意的快活林。

估计是年纪大了,朱晁气喘吁吁的瘫在床上。

外头那轰鸣声,仍在持续。

虽自恃城楼坚厚、有恃无恐,可听着,着实是叫人心烦。

“都滚滚滚,不想看到你们!”

朱晁先是暴怒般骂出一声,随后又变了张笑脸,看向怀里的王氏

“你得留下。”

“好嘛,阿父。”

……

崔绮玉抱着衣衫,愣愣地自行回到寝房。

“吱呀”一声推开门,却惊醒了朱友球。

他呲溜一下爬起来冲过去,急急问道

“怎么样了?阿父改口了吗?”

“没有。”

二字一出,朱友球的脸色,渐渐变得阴冷,他抬手紧捏其下巴,咬牙切齿般道

“一生不出孩子,二讨不得欢心,倒是一日三顿没少喂你。”

“百无一用,你怎么不去死呢?”

“死?”这个字,唤回了崔绮玉些许神志

“我会怎么死呢?”

她喃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老死?病死?还是被折磨死?

“你想怎么死?我成全你?”

朱友球捏她下巴的力道,越来越大,昏暗的月光下,神情愈发阴狠。

闻声,崔绮玉认真的想着这个问题。

如果能选择怎么死,我会怎么死?

恍惚中,她想起那天,在东院的私府时。

似乎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如果在那天之前,就看穿了那个伪君子。

阿父也不会因他而被流放。

我,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境地。

如今那伪君子,就在城外,这持续到现在的轰鸣,就是那伪君子在坐镇施令。

“我想杀死一个人。”崔绮玉抬眼看着朱友球

“正在攻城的统帅,叫刘筠。”

“我想杀了他,或者,被他杀死。”

闻声,朱友球想起崔绮玉的家室背景,登时心起兴致

“你阿父与他同在堂上,你阿父的腿也是他打伤的,既然互为仇敌,你又如何接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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