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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无语,凌励又道,“去年年初至今,西犁蛮寇已在安源、芦城和五花岭一带发动了类似规模的偷袭9次,袭杀我南越子民累计超过850人,掳掠金银珠宝、货物商品、牛羊牲口无以计数,边境百姓恐慌不已,商贩、富户纷纷搬离,如今在安源和芦城的主街之上,商铺关门、人迹寥落,十分萧疏。若朝廷再不采取措施,只怕人心离散,国威不存。”
朝廷之前并非没有接到过边境骚乱的相关报告,只是没有人如此集中汇报,都以为不过是流寇作案,小打小闹而已。众臣听闻宰相长子舒景程一家满门被屠的遭遇已是嘘吁不止,再听凌励描述边境百姓的凄苦生活,分析蛮寇袭劫行动是有组织有计划进行的,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群臣如此,身为国君的承德帝更甚。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着晨光下金碧辉煌的一片殿宇,忧心不已。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那样多的南越子民在受苦受难、颠沛流离。沉思良久,他开口问凌励道,“如此局面,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我南越子民的血泪,理当西犁举国以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无不再次将目光投注于凌励身上。
挺立于垂拱殿玉阶前的凌励,目光坚定,挺拔魁伟,一身银甲铁衣在日光下灼灼耀目。
银芒刺目,众人竟不得不微微眯缝起眼睛。更有人低声感叹,以前只道二皇子凌昭风姿绝伦,这一刻才发现三皇子凌励如此英气逼人,竟是无人出其左右。
承德帝看着玉阶下的凌励,也暗自吃惊。一晃十年了,边城的风霜非但没有磨去他的锋芒,反而越发将他锤炼得如此耀眼夺目。
就在众人的瞩目下,凌励从容道出了他筹谋已久的征西计划。
厉兵秣马,远征西犁,这个计划听起来豪迈大气,但在作为帝王的承德帝眼中,还是莽撞了一些。若南越国真的有征伐西犁的实力,也就不会有边境骚乱了。
按他一贯的明君姿态,他将这个提议抛给了群臣讨论。饶是受凌励的汇报刺激不小,也依然有一大部分朝臣反对征讨,认为发动战争会破坏百余年来天下的安定和平,也必将让更多的南越子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建议派遣使团,以破坏百年前的四国和平协定为由到西犁谈判,要求西犁管束边民,惩戒强寇,给南越子民一个交代。
“舒爱卿,你有何见解?”见朝臣们纷争不休,承德帝问起了作为百官之首的宰相舒世安。
舒世安虽沉浸在丧亲的哀恸中,却也十分冷静“臣以为征讨之事,动一发而牵全身,须得慎之又慎。”
凌励面无表情的望着殿前侍卫剑戟上迎风招展的红缨,不动声色。
“下官真是佩服舒大人,亲生儿子都被西犁人杀了,还能这般忍气吞声。”一名武将阴阳怪气的朝舒世安拱手一礼。
一名文官当即喝道“你个莽夫懂什么,若是贸然发动战争以泄私愤,必将祸及黎民社稷……”
眼见朝臣又起纷争,承德帝摁了摁太阳穴,头疼道,“罢了,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今日暂且搁下,他日再议。”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只得打住话题。
承德帝又道“安源都尉舒景程戍守边城近十载,勤勉奉公,恪尽职守,如今又在任上以身殉职,忠勇可嘉,朕欲追封他为建忠县公,赐封其女为和静县主,尔等以为如何?”
追封舒景程无可厚非,可突然为其女赐下宗室女子的身份,却有些出人意料。
不待臣僚们发话,舒世安当即跪地推辞,“老臣谢皇上恩典,孙女舒眉无才无德,岂敢受此宠荣?”
看着静默跪坐于玉阶前的那道清瘦身影,凌励心下测测,他正欲开口,便听旁边一名低阶言官道“皇上乃是念在舒姑娘父母双丧,恐她日后度日艰难,才厚恩以待。舒相就不要推脱了。”
众人对舒眉一家的遭遇本就心怀同情,此刻便都劝舒世安不要推辞。舒世安只好拉着舒眉叩谢皇恩。
下朝后,在九卿殿旁的车马司门外,凌励带着柏安一道,叫住了正欲登车离开的舒世安。
“舒相,请留步。”
见凌励朝自己走来,舒世安忙忙退下马车,朝他郑重施礼,“殿下一路精心照拂老臣孙女,老臣感激不尽!”
他感激的竟是自己一路照顾舒眉,而不是救下舒眉。凌励有些诧异,莫非他对安源之事另有看法?丧子失亲,他都还能如此沉稳,这个老顽固果然难对付。
略作思忖,凌励上前扶起他,一脸沉痛道“舒相大礼愧不敢当!这些天来,我正是为此事自责不已。我那日若能早片刻赶到,莫说能救下舒都尉,舒姑娘她也不至于被蛮寇凌辱后重伤至此。”
“阿眉她,伤得很重?”之前见凌励抱着舒眉入朝,舒世安知她有伤,却不清楚究竟伤在什么地方。此刻听凌励提及,不免露出忧戚之色。
“舒姑娘被蛮寇的弯刀刺入肚腹,性命垂危,我军中大夫柏安数日不眠不休救治,方才脱离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舒世安急切问道。
凌励侧首示意柏安,柏安上前躬身道“回大人,怪小人不才,医术粗浅,舒姑娘腹腔内伤情严重,今后恐怕无法生育了。”
见舒世安愣怔无语,凌励沉痛感叹道,“我年少时,曾跟随舒都尉学习蹴鞠,他在鞠场上的朗朗风姿令场外多少人赞叹不已,却未曾想他会遭此厄运,竟至一脉难续……”
那一刻,凌励清楚看见舒世安眼中那星微光蓦地黯淡了下去。
“逝者已逝,望舒相节哀珍重。”凌励略作停顿,又道,“舒姑娘尚未痊愈,柏安这一路悉心照料,对她的伤情十分熟悉,若舒相不嫌弃的话,我让他跟去舒府继续侍奉。”
“如此就多谢殿下了。”舒世安抬眸看了柏安一眼,转而抬手对凌励道,“老臣告退。”
目送舒世安步态踉跄的登车离开,凌励长吁了一口气。他还未收回目光,就不经意与自面前行过的马车中舒眉的视线交接。
她手执车帘,直直的注视着他,目光依旧是清澈得没有一丝一毫的藏纳。
不过是马车驶过的一刹那,凌励却觉得心口一窒。
他先前在马车前对舒世安说的那番话,她应该是都听见了。凌励不由得抿紧了双唇。
罢了,无论如何,他已将她交给舒世安了。“凌辱”、“重伤”、“一脉难续”这些词语虽是恶毒,以后却也不用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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