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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末刻,宫门局正要下钥,昭王府的内臣罗祁拿着一枚王府玉符,请求入东宫求见同舒王。
虽说陛下尚未下旨立储,但明眼人都看出来同舒王凌昭入主东宫是早迟的事。守门的太监颇有耐心的又多等了一阵,待监门将军查验了玉符放了罗祁入宫,这才下钥落锁。
“何事这么着急?”
临华殿的小书房内,凌昭正在灯下查看中书省转来的一摞劄子,听宫人报罗祁求见,他头也未抬的问道。
罗祁疾步上前,将一封装裱精美的印信递给凌昭,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刚刚收到徐贵妃的龙龟印信,说她明日要去王府为王妃贺孕喜……”
“贺孕喜?”凌昭放下手中劄子,接过那封盖有贵妃龙龟印的信函,打开看过后,“啪”一声扔进了旁边的火盆之中,待那火苗渐渐蹿起,才缓缓开口道“就说王妃这几日偶感风寒,不宜见客。”
“王爷,徐贵妃突然要去探望王妃,定然与前两日徐夫人入宫有关。”一身黑衣的楚玉谷自锦屏后走了出来,“那徐夫人多次去王府想要探看王妃均被拒绝,想必也是着急了,才搬来徐贵妃。若此次以病为由拒绝,必会引发更多猜疑……”
凌昭抬头望向楚玉谷,“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不如让她们见上一回,也可打消了徐夫人的疑虑。”楚玉谷说罢,怕凌昭猜疑,又补充道“此事听凭王爷安排,玉谷绝不插手。”
“玉谷说得有道理。”凌昭点点头,“芷仪的产期也不久了,是该接回来备产了。罗祁,就辛苦你带人去连夜将王妃接回王府。”
“王爷,此刻宫门已经下钥了。”罗祁愁眉道。
“无妨,一会儿你随我一起出去。”
“王爷要出宫?”罗祁问道。
“这东宫什么都好,唯独这宫禁恼人,不方便办事。”凌昭站起身来,“我也该去跟父皇道个别了。”
“王爷,您这是要搬出东宫?”楚玉谷惊道。
“我这么一直住着,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主动搬出去的好。”
楚玉谷愣了一下,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当即去屏风后替他拿了披风过来,“说起徐贵妃,最近天香楼到收集到一些信息,我还未来得及报给王爷知道……”
“什么信息?”凌昭侧首问道。
楚玉谷一边替他系披风,一边道“徐仲卿最近很是活跃,频繁与朝中大臣们迎来送往,就连鸿胪寺、太常寺里那些五六品小官儿的生日宴,他都亲自参加,徐夫人也是频频往来柿子巷一带的官宅……”
“就凭徐幼嘉,也敢跟我母妃争?!看来,我们这岳丈是老糊涂了。”
我们?楚玉谷的手不由得一怔。
旁边的罗祁连连点头附和,“可不是么?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候,朝中那帮老古板又最爱嚷嚷立嫡立长那一套,若德妃娘娘上了后位,王爷的储君之位也就顺理成章,徐仲卿这个节骨眼儿上出来捣乱,确实是有些糊涂。原本,这事是可以让王妃出面找徐大人谈谈的,只是如今……”
“何须王妃出面?本王给徐幼嘉一个警告便是了。”说罢,凌昭一边抬步朝外面走去,一边吩咐道“你们先替我收拾东西,一刻钟后我们出宫。”
已是秋末冬初时候,夜里一起风,便有些湿冷刺骨。凌昭跟在引路的宫人身后,疾步朝福宁殿走去。还未走进福宁殿,他脑子里便已想好了对付徐有嘉的一整套法子,全然未察觉自己被冻得一个劲儿的搓手。
“你怎么穿这么少就来了?”承德帝一见凌昭便呵斥道“你是有伤的身子,怎能这般不知爱惜?”
“是儿臣不孝,到让父皇操心了。”凌昭跪地行礼后,急切道“方才王府内臣罗祁赶急来报,说王妃身体欠安,儿臣放心不下,特来请求父皇允准儿臣出宫探疾。”
“芷仪身体欠安?”承德帝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她是有孕在身,便问道“她几个月了?”
“回父皇,到月底就八个月了。”
“哦,那很快就要给朕添皇孙了啊……”承德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与芷仪夫妻情深,她怀的又是头胎,你不放心也是自然的,朕这就让郭乾挑个有经验的大夫,随你出宫走一趟。你起来吧。”
“多谢父皇。”凌昭叩谢礼毕,却依旧长跪不起,“儿臣还有个请求……”
“你说。”承德帝近些日子身体明显好转,心情也似不错。
“儿臣如今借住东宫,留芷仪一人在王府,心中极是放心不下。儿臣的箭伤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还请父皇允准儿臣搬回王府,方便照顾芷仪。”
“你要搬出宫去?”
“儿臣当日负伤借居东宫,乃是父皇宠爱恩赐。如今身体康复,若再住下去,只怕乱了国朝礼法,引发言官非议。”
“昭儿所虑甚是,此事是朕疏忽了。”听罢凌昭的话,承德帝起身将他扶了起来,“前阵子朕的身体不太好,立储之事也一拖再拖,如今是该提出来了,也好早些让你名正言顺。”
“父皇,万万不可!”凌昭闻言一惊,当即又跪了下去,“父皇向来对儿臣偏宠,在立储之事上,还望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儿臣生性散漫,虽近来在父皇监督下有些长进,但到底不如三弟。三弟西境大捷,在朝中颇有声望,若能立三弟为储,必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储君之位,品行最为要紧。你三弟性情冲动、沉不住气,带兵打仗是把好手,要说监国理政,只怕不行。”承德帝摇了摇头,再次将凌昭扶起来,“你先回去照顾芷仪,立储之事,朕自有主张。”
走出福宁殿,望着冬日早早黑定的天空,凌昭长长呼了口气。
明明先前还冷得直哆嗦,此刻竟又热得背心冒汗了。方才,他以退为进推举凌励,心中甚是紧张,既担心父皇当真让自己做一辈子闲散王爷,又唯恐“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这样的词语激不起父皇对凌励的反感。还好,自己押对宝了。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是为同舒。”若福宁殿里高高在上的父皇知道自己小时候遭遇过什么,便会明白,这样的王爵封号,对他而言不啻一个意味深长的讽刺,他是一刻也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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