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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继开为何留下要和慧乘大师单独交流?有何事还不能当着我们众人之面说?慧乘大师是一代高僧,继开平日里就不在意礼数,要是冒犯了大师,可就罪过了。”郑颋在白马寺山前来回的踱着步抱怨道。
孔颖达也是一脸的疑惑:“平日里观他不似那礼佛之人,其中必有缘由。”
徐文远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歪坐在牛车上:“继开平时里虽有些不拘礼数,但并不是不通是非之人,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大家也都了解。我估计,他是有什么话不想当着我们面讲,因此才会单独留下。”
孔颖达摇摇头:“我们平日里当他是子侄看待,有什么要瞒着我们的。”
徐文远摸着花白的胡子笑了笑:“就是因为你们平日待他如同子侄,他才会在你们面前拘束,后辈哪有在严苛的长辈面前不拘束的。老夫就不一样,我与他乃是平辈论交,若是刚才只有我一人在场,想必他就畅所欲言了。”
孔颖达叹了一口气:“长幼有序。徐公你天生豁达,不与他一个小辈计较也就罢了。他怎可如此不知礼,平日里我就最看他这一点不惯。”
徐文远摇摇头:“此言差矣。你当老夫交好与他是为了何事?难道只是因为这条老命是他救的吗?非也。此子虽然年少,但与之交谈,却是字字言之有物,不似那些只知书本的蠢人。如今这心学理学之争,看似只是因他偶然引发,实则他心中早有沟壑。”
“徐公是说,他故意引起我儒门的分裂?”孔颖达吃惊的问。
“不!”徐文达连忙否认,“老夫只是猜测这件事是他故意为之,但他的本意却并非要分裂我儒门,而是要壮大我儒门。”
“此话怎讲?”郑颋此时也是来了兴趣,“他一个黄口少年敢言壮大我儒门?”
“这些只是老夫平日里观他的言行揣测的,并无真凭实据。”徐文达摇摇头。
“徐公快说来看看。”
“还记得有一****与他酒后的一番对话,那时老夫刚被王太尉擒回洛阳,心生頽志。那一日,老夫回顾此生,想我徐文远年少成名,一生为社稷奔波,如今却被困于斯,天下又陷入动荡,顿时心中产生万般疑惑。这少年一番酒后之言却令老夫有拨开云雾之感,因此才产生了邀请诸位好友共聚洛阳为我儒门正意的念头。”徐文远缓缓说道。
“那他对徐公说了些什么?”两人好奇的问。
“民贵君轻。”徐文远一字一顿的说,“他那一通话虽然杂乱无章,但通篇却围绕这四个字为主旨展开。我们儒门之人探求为政之道,自然知晓为民请命的道理。但他的出发点却与我们有根本的不同。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做了官都说什么为天子牧守一方,可见我们只是把百姓当做牛羊牲畜看待,而天子是牛羊的主人,我们只是牧场主人手下的放牧者。”
两人闻言都是沉默不语,显然默认了此理。
“但他的言语之中却并非此意,”徐文远接着说道,“他真正的将百姓放在一切首位,讲什么‘构成历史之人乃是百姓,非显贵也’。我观他言语之中的意思,只要百姓生活安康,谁做天子都是无所谓,甚至有没有天子也无所谓。”
“什么?”
“你二人莫急,且听老夫仔细说来。”徐文远摆摆手,“老夫并非认同他的观点,只是觉得很多道理,颇有借鉴意义。说到底,人活在世上,无论贵族还是百姓,最基本的诉求都是生存。只要满足这一点,天下很多事便可迎刃而解。而生存之上,便是私欲,我儒家所追求的无非是克服私欲,达到圣人的境界,这便是孔子所言的‘克己复礼’,这一点很难做到。就说老夫吧,老夫自问虽做不到圣人‘三省吾身’之境界,但常常反思自身得失还是常事。可每次思虑过后,却总是发现离圣人的境界很远,不免有时心灰意冷。”
孔颖达赞同的点点头:“不错,我也深有同感。”
“你我都是饱读圣贤之书之人尚且难做,更不要说要求他人了。我曾指责王小麦自降身份,行那商贾之事,他的一番话却很意思。他说,行商贾之事何妨?只要不危害他人,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颇有些‘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之意。还向我讲了一番商贾之理,当时老夫有些不以为然,事后却觉得越想越有道理。二位都是饱学之士,老夫请问,我们儒门传承近千年,到底追求何物?”徐文远问道。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个人来说便是修身,大处讲是治国平天下。”郑颋答曰。
“那若是我儒门的教义与之有冲突呢?”徐文远追问。
“这……”孔颖达摇摇头,“我儒门教义怎会与之有所冲突?”
徐文远却是微微一笑:“恕老夫直言。圣人自言‘述而不作’,并未给后人留下太多的文字教诲。一部《论语》只是记录了圣人的只言片语,而《论语》历经多次波折,今人所看到的,恐怕离圣人的意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譬如这句“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本意是好的,要人心存大志,切勿因小道而失大道。但今人却多因此言而轻视农耕,倘若一个不懂农耕之人做了官,又如何治理好一方百姓,使他们安其所,乐其业呢?”
孔颖达沉默不言,郑颋却点点头:“在下刚出仕之时,恰逢治下之县大旱;当时翻遍书本,却是一筹莫展,幸而帐下有一老吏献上抗旱之策,如此才算度过此难,若无此人全县必定颗粒无收,险些酿成大错。”
“书生误国之事不胜枚举,”徐文远说道,“因此王小麦所言,圣人的教诲是教我们如何做人。但万万不可因此就轻视了其他,所谓致知在格物,无论格物之本意是否是让我们穷尽其理,但对于我等追求治世之人来说却是万万不可忽视的。”
两人闻言皆是点头赞同。
“因此,我才说,王小麦放出的这番言论其实是有的放矢,他早已看出我儒门之命门。他自言不懂诗书,其实早已将“仁”字置于心中,只是不拘泥于文字。但观他的每一言、每一行,却都是身体力行。譬如他制作煤炉,此物好处良多,取暖煮饭且无烟火之气,如今东都前门万户皆受其益,旁人只当是奇淫技巧,岂不可笑?”
“还有他制作的算盘,”郑颋补充说,“我一开始也只当是奇巧之物,不以为意,不曾想,原本需要耗费两日之久的计算量,他与魏征半日便完成了。此物如此节省人力,不知以后会为天下带来多少好处。”当下便把王小麦制作算盘的事对二人说了一遍。
孔颖达点点头:“原本我只当他是个头脑伶俐的后生晚辈,如此说来,却是比我等三人先悟得了大道。”
“大道却也未必,只是比我们认得清楚一点罢了。”徐文远笑道。
“听闻他现在整日无所事事,每天只教授一个商贾之子和为他喂马的执衣算学,看来该让他忙碌起来了。”孔颖达捋着及胸的胡须说道。
王小麦不知外面的三位正在谈论他,此时他正在和慧乘老和尚做一笔交易。
“大师,你再仔细想想,这笔生意不亏的,反正如果事情没成,你们也没什么损失。相反,如果成了,那你们佛门就厉害了,绝对要把道门比下去。”王小麦端详着手里的琉璃杯说。
慧乘思衬了一会儿,看着王小麦:“并非老衲不同意,而是这制作琉璃之法并非我一人所有,施主这等要求实在是让老衲为难。”
看来这老和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想到这,王小麦把手中的琉璃杯递给旁边低着头侍候的僧侣:“这位师傅,麻烦你帮我装一杯清水。”
“莫非施主不喜老衲这里的粗茶,为何要喝清水?”
“大师哪里话?”王小麦摆摆手,“我要这杯清水并非是为了饮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确实不喜欢这种茶,味道太怪。
不一会,那僧人便端了一杯清澈无比的泉水放到王小麦面前。
王小麦谢过僧人,端起水走到慧乘面前:“大师请注意这杯水后的情形。”说着就把一根手指放到了琉璃杯的后面。
饶是慧乘乃是一代高僧,此刻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这……”从他的方向可以看到,王小麦的这根手指明显变的粗长了许多,而伸出杯壁外的部分却仍是一切如常。
王小麦又把这根手指单独拿出来,重复了几次。
“咳……”老和尚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旁边侍候的僧侣,“你先下去,我和施主有些话要单独说。”
“是。”那僧人答应一声,退出了门外。
“现在你总算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了吧。”王小麦喝了一口杯中的泉水,甘甜无比,的确比那茶水好多了。
“这究竟是何道理?”慧乘忍不住问道。
王小麦微微一笑:“我们还是先谈合作的事怎么样?”
“老衲答应了。”慧乘痛快的回道,“寺内这琉璃制作之法全对施主开放,施主可以任意命令工坊内的工匠,只要能作出你刚才所说的……显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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