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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仿佛已经释放完毕今年的能量,只剩夏天的余温还在空气里张扬。秋季在容港市毫不起眼,人们总是在感冒突发阶段,意识到昼夜开始新一轮冷暖交替。

开学已经有些时日,高三生几乎都适应了课程节奏,抱怨声逐渐消失,大家相继踏实下心来埋头写题。每次有新试卷下发,楚眠都会主动帮于燃要一份。身旁座位是空的没关系,作业堆积成山,也能给他安全感。

为了让高三生尽快树立起目标,成骏最近一次考试改成了高考分制,方便大家估算各自的水平。试题并非难度大,只是知识范围很广,令大部分学生乱了阵脚。

分数公布那天,所有人的信心都遭到了打击——全年级只有九个人分数在600以上,且无人达到650,这还是包含了文科生在内的数据。

“连楚眠都没650吗?”人群中经常会传出这样的疑问。

楚眠原本只是有点遗憾,但旁人琐碎的话语听多了也难免更不甘心。容港高考向来是全国倒数难度,他看着成绩单上清晰的“648”,不禁反复告诉自己:这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就算在学校考了第一名,放眼全市,他恐怕连前五十都挤不进去。

楚眠面色凝重,水也顾不上喝,不停地在错题本上分析解题思路,这样再听老师讲解就等于事半功倍。

他抬头半天,注意到前座的夜希一直趴在桌上。担心她身体不舒服,楚眠用笔戳了下她后背,问:“醒着吗?”

“嗯?”夜希缓慢起身回头。

楚眠看见她眼睛肿了半圈,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考砸了的缘故。夜希平常成绩处于实验班中下游,这次理综答得乱七八糟,一下子掉到班里倒数。成绩单要给家长签字,她现在根本不敢回家告知父母。

“别怕,这第一轮复习还没完,分数没什么参考意义。”楚眠安慰她,“你只是不习惯这种考试节奏而已,国庆好好把基础巩固,下次肯定能冲上去。”

作为永远的第一名,楚眠就算遭遇挫败也没资格向任何人寻求安慰,只能保持表面的云淡风轻,当好同学们的学习楷模。

他之前以为崔荷高三会认真复习,这样他还能多一个竞争对手;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早退旷课,连考试都不予以重视,答题卡乱涂一气,稳坐年级倒数第一。

“你难道不想高考了吗?”楚眠对她的散漫感到不悦。

崔荷泰然自若,“还早着呢。”

“那你现在想怎样,让你爸着急上火?”楚眠问道,“别拿自己的未来跟他较劲,不值得。”

崔荷捧着一大杯柠檬汁,不屑道:“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学不会,六百分随便考考就有了啊。我看着这回考试的题,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错那么多的。”

楚眠知道她没有吹嘘,这世上总有人会靠天赋取胜,崔荷正是如此。尤其数学物理,别人要花几节课时间才能琢磨出的技巧,她十分钟就能列出标答,经常让楚眠自叹不如。

可惜,她的心思全都用在了对家长叛逆上。

楚眠带了很多空白试卷回家,一进门,就看见于燃从书房跑出来,冲他张开手掌,假装要把水粉颜料抹到他脸上。

“别碰我。”楚眠丢开书包往后躲,看准时机,抓住于燃手腕,奔去卫生间。

“你怎么弄得胳膊上都是。”楚眠小声嘟囔着,摁住于燃的手臂,亲自帮他清洗五彩斑斓的颜料。

于燃挣脱不开,“哎呦,你小点劲儿,我手都被你搓得失去知觉了你知道我的右手多重要吗?要吃饭,画画,还得伺候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顺藤摸瓜,瓜熟蒂落,你懂不懂爱护?”

楚眠抬眼瞥他,反问道:“你要是真这么能耐,那怎么每次到最后都是我自己解决的?”

于燃一时语塞,明黄灯光下,他看见楚眠似笑非笑地抬了抬嘴角。

洗完手臂,于燃浑身放松力气,软绵绵地粘着楚眠回屋。楚眠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摞卷子,说:“我给你拿了一套语文选择题,高考前四项,字音字形,成语病句。这是我们每天上课要讲的,很重要,你必须保持一样的进度。”

于燃故意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答:“好的宝贝儿。”

楚眠想了想,立马拿出笔,“你现在就写一张。”

“啧。”于燃不情愿地接过,沉下心看题,几分钟选完。

楚眠扫一眼,告诉他:“错两个,字音和成语。笑靥的‘靥’谐音是‘夜’,不是‘雁’;还有‘差强人意’的意思是‘大体上令人满意’,不是差劲。”

于燃重重点头,似乎真的记住了。楚眠分辨不出他是否走心,便提出了一个新要求:“这样吧,以后你说话多用成语,我随时给你纠正错误,让你印象更深一点。高考语文不会有太大的分数差距,你必须把这些基础掌握扎实,明年回校复习也能更省力。”

于燃撇撇嘴,“你这是强人所难。”

“日常积累很重要,别忽视。”楚眠温声细语地劝他,“觉得难没关系,我全都教会你为止。”

于燃重新绽放出笑容,“谢主隆恩!”

“这不是成语。”

国庆期间,楚珩给于燃放了几天假,让他陪父母好好玩玩。他有几个礼拜没回去了,到家一看,于烬趁机彻底占用了桌子和书架,简直是把他这个哥哥当外人。不过于燃一想,于烬现在也初三了,这种小事干脆就原谅吧。

“我怎么总闻见一股中药味啊,谁病了?”于燃嗅了嗅空气。

“妈在屋里贴膏药,味儿大。”

于燃心里一沉,“什么膏药?她怎么了?”

“那天搬东西下楼,扭着腰了,一动就疼。”于烬说,“没事,现在快好了。”

于燃勉强放下心,“爸呢?”

“买水果去了。”

兄弟俩逐渐适应了父母都在家的气氛,和谐难得一见,纷乱才是常态。幸好只是为一些鸡毛蒜皮掰扯不清,拌完嘴,他们就忘却脑后。而且两个儿子正在重要的学习阶段,夫妻俩也不想影响他们心情。

于燃这几天不画画,闲得无聊,跟于烬看东京食尸鬼。快看完时他瞄了眼日期,猛然想起这个月到了他跟楚眠恋爱一周年,十月十日,网络称之为“卖萌日”。

于燃不由得感慨一声“居然这么快”,然后苦思冥想周年礼物。

与楚眠的相处时间好像永远都不够用,从确认关系的那刻起,他们的热恋期从未中止过。于燃几乎快忘了,自己和楚眠以前是普通朋友而已,如今每一帧回忆的画面,都是以男朋友的角度出发,这给于燃造成了一种“他们初见就在相爱”的错觉。

深思熟虑过后,于燃决定给楚眠买玩偶,让他一天换一个抱着睡觉。

他这下了好几个订单,楚眠那边其实也没忽略纪念日,早早地买好了礼物,是一件运动器材。

十号当天,两人买了块小蛋糕庆祝。于燃打开楚眠的盒子后十分惊奇,因为那物件的形状不像日常用品,棒状还挂着两颗球,旁边还能充电,看着有种成人化的微妙感。

“这什么呀,我在电影里见过你哪里搞到的?”于燃拿出来端详。

“去商场买的,我觉得你天天在家画画,缺乏运动,所以买一个给你用。”

于燃讶异地抬起眼皮,摇头拒绝,“这、这太吓人了,我可不敢往里塞。”

楚眠迟疑了一下,困惑地问:“塞哪里?”

于燃欲言又止,左顾右盼,凑上前贴在楚眠耳边小声回答。

楚眠迅速凝起眉头,质问他:“你国庆在家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弟弟教你的?”

“他哪懂这些!”于燃颇为得意,一脸无师自通的骄傲相。

“你反正你以后别瞎看了。”楚眠匆匆低头,拆开包装盒,向于燃展示,“这是无线跳绳,在屋里也能用,还可以连接手机查看数据。”

“无限什么?跳绳?”这个产品从名字到功能都让于燃匪夷所思,“那我原地蹦跶不也行吗!”

“不一样,这个可以计数。”

于燃又抬杠:“我蹦的同时也能数数啊。”

楚眠瞪了他一眼,加重语气解释:“但你没有握着跳绳的感觉,而它可以模拟出重力感,还不会挂到物品上。”

于燃听完讪笑几声,言简意赅地评价:“什么鸡巴玩意儿。”然后还补充一句,嘲笑楚眠:“没想到你也有智商暴跌的一天,轻易掉进了高科技的陷阱!”

楚眠脸色倏地一沉,二话不说把东西收拾起来,意思好像是不送了。

他可以容忍于燃蔑视这个智能产品,这仅仅是无知;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于燃鄙视智商,这分明是羞辱。

于燃这才进入体贴男友的状态,搂住楚眠腰,好声好气地改口:“这种凝结人类智慧的结晶也就你这种聪明人才想得到,我的咩咩可太太太聪颖机智了!哪像我,俗人一个,看到它就浮想联翩,翩翩起舞,舞动青春,春心萌动,动感超人”

楚眠抬手示意他停下,无奈道:“我让你平时多说成语,不是让你玩成语接龙。”

“好好好,都听你的。”于燃啄了一口楚眠侧脸,伸手夺回自己的礼物。

“不过说真的,咩咩,”于燃握着两枚跳绳柄,“这东西长得太邪恶了吧,要是别人送的,我肯定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楚眠抱着几只崭新的玩偶,斜睨了他一眼,说:“是你自己有问题,我看它还好好的。”

于燃反驳:“因为你没看过‘那个’靠,都怪于烬,偷偷在电脑上放了个文件夹叫‘给哥哥的惊喜’,我立马点开了,里面真的琳琅满目,丰富多彩,令人流连忘返。”

楚眠戳了一下他额头,“别用这些褒义词形容。”

“干嘛,又不是什么坏事。”于燃的笑容不掺任何杂质,“咩咩,你要看吗,我手机里还有哦。”

“不看。”

“为什么,你不想学习吗?你不是最爱学习了。”

“那也不是什么都想学。”

于燃悻悻地缩进他怀里,独自思考片刻,才真诚发问:“楚眠,我们以后也会那样吗?”

楚眠被他的问题绊住了。

于燃又说:“要不是于烬,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像女生一样,虽然看上去好像更可怕一点楚眠,你怕疼吗?”

楚眠深呼吸,仓促地小声回答:“我们现在现在想这些还早。”

“嗯,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于燃放松地躺下来,倚靠着楚眠胸膛,“于烬给我存了好多,我就看了一个,我的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他蹭了蹭脑袋,一边回忆一边为楚眠描述画面:“一开始那俩外国人还彬彬有礼,可过了五分钟就聊以自慰了,其中一个财大气粗,一柱擎天;另一个差点儿,衣冠楚楚,绵里藏针啊。”

于燃的话听得楚眠云里雾里,但还是尽量转动大脑,跟上他的思维节奏。

“接下来就进入正题了,谁知道从这时候开始,画面居然让人雾里看花,目不识丁。其中一个男的见缝插针,虽然没有一针见血,不过我还是吓得赶紧快进了。”

于燃侃侃而谈,继续说:“这俩洋人舞刀弄枪起来毫不含糊,一石二鸟,根深蒂固;双管齐下,同流合污。他们一个缴械投降,耀武扬威;另一个耳濡目染,饥不择食。我以为这就算完了,结果——”

于燃不可思议地“嚯”了一声,道:“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复一日,大丈夫能屈能伸!另一人早就目瞪口呆,瑟瑟发抖了。”

他讲述完,还意犹未尽地叹气。

楚眠怔了怔,问:“完了?”

“完了。”于燃说,“你还想听吗?”

楚眠连忙摇头。

于燃手指在楚眠心口打转儿,他独自愣神,半晌后说:“楚眠,我想过了,如果我们以后真有那么一天,还是我去忍受痛苦吧,我海纳百川,不怕疼。”

他语气过于真诚,楚眠都不会去猜测是不是玩笑了,只暗自腹诽一句“我怎么可能让你疼”。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嘴堵上。”楚眠沉声说。

于燃轻笑着抬头,冲他一声响亮的弹舌,“现在堵也行。”

楚眠没有犹豫,双唇微启,吻住了于燃。

这一年的时光飞速流逝,少年们的身体更加挺拔结实,喉结轮廓也趋近成熟;他们在彻夜难眠的夜里想念对方的体温,在纤尘不染的光下索取对方的怀抱。

那是两颗还青涩酸甜、无人采摘的苹果。

“我的咩咩,巧舌如簧。”于燃拍了拍楚眠的脸颊,“都让我金鸡独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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