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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一直都看不惯越千秋,不论是曾经因为他的缘故害得她喜欢的男人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还是他竟然胆大包天地劫持过她,可此时此刻听到越千秋对皇帝的这个反问,她竟是突然有一种异常痛快的感觉。
多少年了,自从母亲和弟弟莫名其妙去世之后,她就一直都想揪着父亲的领子问这个问题。然而,哪怕她在所有人眼中是最受宠的长女,她在外也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可她从来都不敢。此时此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之前和越千秋的那点恩怨全都抛开。
就凭越千秋敢问这个问题!
而越千秋见皇帝目光已然转厉,徐厚聪等护卫一流大多小心翼翼往后或是往旁边挪动步子,仿佛生怕到时候皇帝雷霆大怒遭了池鱼之殃,他却依旧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
他自己非常清楚,敢问这问题绝对不是因为他胆肥,而是因为萧敬先敢这么闹,那是因为自恃有先皇后的情分和国舅爷的身份,再加上军功也好积威也罢,都能支撑个一时半会,而他被皇帝硬是拉进这个大漩涡里,要是不能设法弄明白皇帝的真实态度,天知道何时炮灰!
与其日后炮灰,还不如眼下趁着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当个明白鬼!
“深情却不专情,这是她当年对朕的评价。”
皇帝很自然地用了一个朕字,见越千秋歪着头陷入了沉思,他见大公主亦是满脸怔忡,就声音平淡地继续说道:“更何况,朕登基时,南朝天子就已经因为没儿子而焦头烂额,所以只有一个女儿的她对朕说,不管朕找多少女人,先生个十个八个以备不时之需,这样哪怕死一半,也不愁后继无人。”
他顿了一顿,大有深意地看着越千秋说:“而且,朕有庞大的国家要管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当年她还在的时候,一手清洗了秋狩司,换上了她自己挑选的人。”
越千秋忍不住又在心中大叫了一声卧槽。敢情北燕先皇后还兼任秋狩司boss吗?
确定不是庆余年北燕版?
这是连大公主都不知道的秘辛往事。此时此刻,她在震撼的同时,不由得深深感激越千秋胆大包天问出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过去,干脆把心一横问道:“那为什么舅舅也好,别人也好,全都认为阿娘和弟弟的过世和秋狩司有关?是他们背叛了她?”
“当年秋狩司的前三号人物,早就在朕听说你阿娘和你弟弟母子皆亡,而且亲自去开棺,发现居然是空的时,就在盛怒之下一个个都亲手杀了。而除却他们三个之外,如今执掌秋狩司的汪靖南和楼英长,她身边的亲信婢女和内侍,朕之后一个个细细逼问过,他们却也不知情。所以哪怕你现在问朕也好,问他们也罢,谁都不能回答你。”
皇帝仿佛知道自己的回答会让大公主如何失望,可他却再次斜睨了越千秋一眼,这才用一种极度漠然的口气说:“当朕是杀人灭口也好,是真正泄愤也罢,当年那段往事,除却她和那已经死了的三个人,很可能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当然,你们可以认为朕知道。”
徐厚聪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万分后悔不应该这么快追上来,如果离远点,皇帝兴许就认为他没听到这些隐秘了。如今这点距离,他之前又多次在御前炫耀箭术武艺,想要装成什么都没听见,那根本不可能!
而那些散在四周的护卫们,此时此刻更是被这一个一个秘闻的巨大信息量给震得呆若木鸡,几个心思灵活的无不战战兢兢,只担心回头会不会被灭口。
反而是作为勾起皇帝讲述过往的始作俑者越千秋,此时此刻却唏嘘不已。而这一次,他就没有再开玩笑似的叫什么阿爹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皇帝陛下刚刚说先皇后对您的评价是深情却不专情,这已经很不错了,如果那评价是多情却滥情,那才是最糟糕的。”
大公主本来满腔感伤,可被越千秋这一本正经地一说,她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紧跟着就立时面色铁青,当即气势汹汹地叫道:“越千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越千秋状似迷惑地看着大公主:“我没什么意思啊?”
“你难道不是在拐着弯儿骂我?”
“咦?”越千秋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多情却滥情的评价,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眼见大公主立时怒火冲天,上前就要揪住越千秋,后者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消一会儿就一个逃,一个追,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次却轮到皇帝面露怔忡了。
如果当年那个甚至还来不及序齿的儿子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就把性情急躁的大公主气得七窍生烟,姐弟二人追打嬉闹?
皇帝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他没理会那两个消失的人,背着手继续前行,只不过一小会儿之后,他就看到一个人影倏然越过旁边的围墙,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面前,正是越千秋,可大公主却根本不见人影。
不等皇帝询问,越千秋就笑眯眯地拍拍双手道:“咱们去吃好吃的吧,她被我成功甩掉啦!当然,您也可以怀疑我没安好心,和她秘密商议过什么。”
“不用怀疑了,她那目中无人的性格,不可能信得过你。”皇帝没理会越千秋的试探,又或者说挑衅,示意越千秋跟上就往外走去。当上了马,发现大公主仍旧不见踪影,他却也没放在心上,一抖缰绳就旁若无人地说道,“朕既然说了,就不怕有些话传出去!”
眼见得皇帝一马当先疾驰了出去,越千秋就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自己之前看似作死的行为,其实正中了皇帝下怀。如果不是本来就有心想把某些讯息透露出去,这位北燕天子干嘛对他这个外人啰嗦那么多?
当越千秋跟着皇帝来到了天青阁时,他在马上仰望了一下,就发现这是一座颇为豪华的三层酒楼。只不过,和那气派的外表比起来,门前的拴马柱上却空空荡荡,更不见有马车停靠的痕迹,甚至连这一条街上都少有人迹。
当看到一个小伙计满脸堆笑迎上来时,率先跳下马的他没理会人,而是径直先冲到门里探头张望了一下,随即才退了回来,满脸古怪地抬头看着皇帝。
“里头一个客人也没有,这就是传闻中上京最有名的馆子之一?这看上去都快倒闭了!”
听到有一行十几个客人过来,人人骑马不说,被簇拥在当中,状似父子的那两人气势轩昂,分明非富即贵,紧赶慢赶迎出来的掌柜听到这话,险些被呛死。
可如今自家这天青阁沦落到这光景,他哪里敢再得罪这些人,只能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尊客误会了,实在是两天前,兰陵郡王在小店大打出手,打了两位亲王、三位郡王,还把两位侯爷摔下了楼,各家没法从兰陵郡王身上出气,所以……”
“所以居然就把气撒在你们这小店头上了?不至于吧,能在上京有这么大的门面,你们也应该是有后台的人,至于吗?”
越千秋说得异常直接,那掌柜却不由得多瞅了他两眼,心里觉得自己的判断有点失误。天青阁在上京确实颇有名气,后台恰是一位郡王。如今兰陵郡王萧长珙在这得罪了那么多人,那位郡王的名声也不好使了,所以自家只能先将就着躲过这风头再说。
于是,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有后台也扛不住那么多人的压力,没办法……”
他这话还没说完,越千秋就转头看了看皇帝道:“阿爹,我说咱们还吃吗?会不会吃到一半,有人过来寻衅滋事?”
“你以为上京城里那么多人都是瞎子聋子?”
皇帝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随即就大步往里走去。越千秋见状,有些遗憾地摩挲着下巴,心想刚刚在五雁塔,分明是大公主故意带着一群权贵子弟去堵他,如今他气走了大公主到这天青阁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如果再有人不长眼睛来闹事,那确实就匪夷所思了。
难得能带着一国之君这样深厚的靠山出来,不能享受处处打人脸的乐趣,实在是可惜了!
话虽如此,当越千秋跟着皇帝到了三楼临窗雅座,听完小伙计那报出的一连串菜名,他就笑眯眯地说:“拣你们最拿手的……不对,是最贵的上!外头那两桌,再加上我们这一桌,每桌来十个热炒,六个冷盘。正好逛累了,大家一块好好填填肚子。”
说到这里,他就笑看皇帝道:“阿爹,您看还有什么添减的?”
“你看着办就行了。”皇帝望着一片寂静的窗外,不耐地摆了摆手。等到那小伙计先是喜上眉梢地下去,随即就马不停蹄地忙不迭送来了热毛巾和热茶,他突然开口问道,“之前萧长珙在这都打了谁?”
见这位中年客人不称兰陵郡王,而是直呼萧长珙,那小伙计不禁存了十分小心。可这种事那是用不着瞒人的,他也乐得恶心一下那些丢脸却把气撒到天青阁上的权贵。
他当即满脸堆笑地说:“兰陵郡王最初是把宁昌侯和顺安侯给丢下了楼去,后来打了赵王,又揍了咸宁郡王、永安郡王、长乐郡王,最后打了韩王。如果不是晋王殿下来了,说不得他酒喝多了,打的人还会更多。”
越千秋对越小四大发神威不感兴趣,此时此刻,他把手支在栏杆上,却看见对面的小茶馆门口,一个掌柜模样的矮个老头正在畏畏缩缩探头张望,似乎对他们这些突然进入天青阁的客人很感兴趣。
当那矮个老头突然抬头时,那目光和他不期然一撞,随即仿佛自知失礼似的点头哈腰,又把目光挪向了别处,他不禁陡然瞳孔一缩。
因为他赫然看到,对方摩挲下巴的手,突然屈起一指,只用余下四指轻轻挠着。
想到这旁边的小伙计喋喋不休地说着越小四暴打权贵的种种细节,越千秋不由得生出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念头。
越小四跑这惹是生非,是纯粹为了进一步渲染凶名,还是和对面那家小茶馆有关?
就在越千秋满心疑惑之际,他就只听大街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一个孤零零的骑马人便出现在视野之中。
随着那人一把勒住坐骑,随即抬头往他一看,还得意洋洋咧嘴一笑,他不禁使劲捂住了脸。迅速缩回脑袋后,他就无精打采地对饶有兴致听故事的皇帝说:“阿爹,那位打人的兰陵郡王来了,你要问就干脆直接问正主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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