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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清清楚楚听到了萧敬先对周霁月说的话,但越千秋更知道,某位妖王不过是习惯性地欺负老实人,到最后是一定会把裴宝儿给接收过去的,那一摊子只是一开始显得烂了一点,结果不会太难收拾。所以,拍拍屁股走人的他并没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而且,做人太老实的周宗主受一下妖王荼毒,那绝对是有利无害的。他完全没去想,万一周霁月开了窍,他以后还能指使得动人吗?
然而,骑着白雪公主从一条小巷离开刚刚的事发地点,正哼着小曲的他还没走太远,就只见前路一下子被几个人拦了。没等他开口说话,来人就客客气气地笑道:“九公子,咱们是奉命行事,还请您给个薄面。”
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人伸手来接他手中缰绳,其他人则是簇拥了过来。所幸刚刚另一边发生的事情太大,这条街上大多数人都过去看热闹了,此时这一幕并不那么显眼。
微微一愣之后的越千秋并没有反抗,而是笑眯眯地耸了耸肩,随即就任由众人裹挟着他前行。果然,穿过两条小巷,拐过一个街角,他就看到一个独自坐在茶摊,犹如主人似的老者。等到他一人一马不由自主地被众人拥上前,他眼见众人散开,这才慢吞吞地下了马。
“陈公公这是要在金陵城开茶摊,体察一下民情吗?”
正喝茶的陈五两差点被越千秋这话给呛了出来。他没好气地放下茶杯,指着越千秋骂道:“你小子公器私用,给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还来说这种乱七八糟的怪话?”
“怎么,难道是武英馆去其他各处的人有人出纰漏了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那些小朋友一个比一个鬼机灵,名单上的人一个不少都抓了……”
还没等陈五两说出但是两个字,越千秋顿时笑了起来:“那不就结了?只要正事没耽误,我趁机干点别的,那不是很自然吗?再说我之前答应陈公公你的时候,也已经和您打过招呼了呀,您没反对,我就当是同意了!”
“没反对就是同意?你小子那会儿可没有明说你要干什么!再说了,要不是之前我就去了韩昱那儿,你假传长公主之命,把裴招弟弄出来送回家,你觉得会那么顺利?”
“我当然知道是陈公公通融行了方便,可我也用那个麻袋做了回报,不是吗?”
陈五两终于明白,对这么个刁滑的小子追究责任,那完全是自找苦吃。再说,越千秋干的这件私活,也是萧敬先在皇帝面前提早打点过的,他也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到裴家那边兵荒马乱的情景,他少不得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
“裴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收场?”
“这个陈公公你不该问我,该问那个宁可私奔也要离开裴家的裴宝儿。如果我没猜错,只怕她这会儿恐怕会把裴旭,还有裴家某些人的底子,全都对萧敬先和围观百姓卖得干干净净!否则,她怎么能让人觉着自己不回裴家是正确的?”
陈五两再次语塞。他终于没兴致再提裴家的事情了,皱了皱眉就岔开话题道:“所有人都已经由武德司暂且接手,等你师父从总捕司那边出来,他就能腾出手来做这件事。你接下来可要带人去参与审讯?”
“当然不!”越千秋想都不想就给出了三个字回答,见陈五两有些意外,他就笑眯眯地说,“术业有专攻,我和武英馆的人能打能拼,但去做刑房老吏和狱卒的事就不在行了。再说,抓叛贼的时候,谁都会奋勇争先,可审叛贼的时候难免要各种上手段,不适合年轻人看。”
陈五两顿时气乐了。哪怕知道越千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还是忍不住笑骂了一声:“挑肥拣瘦,尽挑容易的,推搪难的,你小子让人说什么好?”
“陈公公你还说?今天可是我娘请客的好日子,结果事情连续不断地出,到最后我还把客人全都带出来帮你做事,我不够意思,谁够意思?我都还没问你呢,总捕司那边事情怎么样了?送朱杀帖子的人抓到了吗?”
“朱杀帖的人已经抓到了。只不过,抓到也没用,那已经是个七孔流血的死人了。”陈五两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尽敛,随即顿了一顿就淡淡地说,“至于总捕司,抓到的程家灭门案凶手,和几家传承几十年上百年的大家族颇有一些关系,风声才刚刚放出去。”
“哦,放长线钓大鱼,我懂。”越千秋似笑非笑地说,“可是,连北燕的朱杀帖都已经拿出来了,难道陈公公不打算把事情推到北燕秋狩司身上?”
“秋狩司不是黑锅司!”陈五两没好气地将茶盏在桌子上一顿,这才沉声说道,“需要秋狩司背的罪名,自然一样不少都要他们背起来,至于不需要的,那么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贴在秋狩司身上。这一点我朝不比北燕,北燕皇帝生性骄狂,很少会把罪行安在我们吴人身上。”
这倒是,我在北燕的时候压根没听说过什么武德司,总捕司,更不要说玄龙司了!
越千秋暗自心想,紧跟着就打了个呵欠,甚至还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时候不早了,陈公公你去办事,我去买个糖人回去巴结一下诺诺,今天多亏了她撑场面,否则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太不孝顺了。您有事派人来和我吱一声就行,回见啦!”
眼见越千秋大摇大摆挥挥手,潇潇洒洒地走出茶摊,解下刚刚被人拴好的坐骑,一跃而上就策马跑了,陈五两摇头叹了一声这惫懒的小子,等弹弹衣角站起身时,见属下们都围了过来,他才淡淡地吩咐道:“去晋王那边看看,万一有什么太出格的,就控制一下。”
陈五两接下来会做什么,怎么做,越千秋压根没兴趣知道。他眼下无事一身轻,策马一溜小跑,很快就到了秦淮河边那有名的小吃一条街。除了给诺诺买糖人,他还挑了几样精巧的小玩意儿打算回去哄妹妹,至于买什么东西送给平安公主赔礼,他却有些犯了难。
东张西望好一阵子,他终于看到了一盏小巧玲珑的竹编灯笼,连忙就过去买了下来。尽管家里宫灯之类的应有尽有,但他还是觉得这东西应该能够讨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喜欢,竟是还特意去那些卖上等货的铺子里挑了个漂漂亮亮的盒子,压根没理会伙计看他用那盒子装了手中那不值钱小灯笼时的诡异表情——就和看买椟还珠的人差不多。
可越千秋做事,素来是只要自己高兴,不管人家如何。他甚至还挑了一对做工精巧的小人,一只木头做的小鼓,打算回头让东阳长公主送给自己那三个小师弟……总而言之,他一路走一路买,到最后看见马褡裢里实在是装不下了,白雪公主的脖子上也是挂不下了,他那匹傲娇的坐骑更是打响鼻表示抗议,他这才住了手。
等到他拐进越府门前的巷子,到了亲亲居门口停下,已经是日头都快落了。迎上前来牵马的王一丁接过缰绳,随即小声说道:“九公子,今天安姑姑和徐老师的气性都不大好,一前一后回来,没事就挑下头人的茬,您那两个丫头被安姑姑都快训哭了,徐老师则是虎着脸把虎头他们几个打得抱头鼠窜,好像是在哪儿受了气。”
越千秋当然知道那两人是在哪受了气。还用说吗?安人青加上徐浩一块,全都在萧敬先那儿受到了严重的心理挫折,不趁机在别人身上找茬才怪!
他冲着满脸苦涩的王一丁微微一笑,随即低声说:“他们两个吵架了,又不好找彼此的麻烦,所以就把火气发在了你们头上。要想避免挨骂挨打,很简单,这两天你们见着他们就绕道走,躲远点就没事了。”
随便给安人青和徐浩挖了个坑,又得知清芬馆那儿还没散,因为东阳长公主人还没走,越千秋就肩膀上挂着,左手拎着一大堆礼物径直往里走。无巧不巧的是,当他刚踏进清芬馆,就只见平安公主和大太太她们簇拥了东阳长公主出来,一见到他,众人一时就笑了起来。
东阳长公主率先嗔道:“千秋,你倒是乖觉,知道我要走,这才回来的是不是?”
“哪能呢?我这不是想着买点什么东西回来,给长公主,娘还有诺诺赔罪的吗?”
越千秋干笑了一声,见诺诺欢呼一声上了前,他就从背后把另一只右手上的糖人拿了出来往她手里一塞,眼见人雀跃不已,他这才上了前去,将那个精美的匣子径直往平安公主手中一塞。等到了东阳长公主面前,他却是笑容可掬地径直把马褡裢一块递了过去。
“你这是赔礼呢,还是送大米呢?”东阳长公主一时哭笑不得,尤其是打开那沉甸甸的褡裢,发现里头各种孩童玩器都有,她伸手就赏了越千秋一记麻栗,“这些东西我那要多少有多少,你拿这些搪塞你师父师娘还差不多,要哄我还早呢!你先告诉我事情办好没办好才是正经!”
“我亲自出马,那还用说?”越千秋非常豪爽地拍了拍胸脯,见东阳长公主这才面色稍霁,他瞥见平安公主打开匣子,正瞅着里头的东西发呆,他还以为选错了礼物,顿时讪讪地说,“娘,我只是瞧着这竹编的灯笼很别致,要是你不喜欢,扔了也行……”
平安公主却还是在发呆。直到东阳长公主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于是轻轻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等到人回过神,她便笑着打趣道:“怎么,千秋这不值钱的小灯笼就这么讨你喜欢?”
如梦初醒的平安公主不禁有些赧颜,然而,她看向越千秋的眼神却越发温柔了下来:“有时候我真怀疑,千秋是他爹的亲生儿子。想当初他爹和我初遇的时候,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我一时可怜送了他几个馒头,他竟是亲手劈了一株竹子,编了一个花篮给我。”
越千秋听到越小四送的是花篮,而不是灯笼,不由自主就松了一口气。他也很奇怪自己在某些方面和越小四的选择出乎意料地合拍——尽管他和越小四人呆在一块却从来就不合拍——当然,相比他是哪家皇子什么的,他同样绝对不希望发生自己真是越小四在哪风流留下的种子这种狗血事件。
于是,他立刻打哈哈道:“巧合,巧合而已,娘喜欢就留着。我可不是爹,没有他那么好的献殷勤手艺,只是刚巧见到,于是借花献佛而已。”
说到这里,他就笑眯眯地说:“既然这么巧撞见长公主出门,我送您一程可好?”
见越千秋不由分说凑上来,殷勤地扶住了自己的胳膊,东阳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可到底也没有强留的打算,只对平安公主笑说了一句回头来家里坐坐,就被越千秋给强拉了走。
而一旁同来送行的大太太对越千秋的这等举动习以为常,见平安公主还在端详手中那竹灯笼,她就轻声说道:“四弟妹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四弟那皮猴肯定很快就能和你团圆了。”
哪怕知道这只是安慰,平安公主还是感激地对大太太点了点头,因此,等到大太太过来携手送自己回亲亲居,她差点忘记了旁边还有需要招呼的二太太和三太太以及两家的亲戚女眷,还是诺诺嚷嚷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少不得又是好一番歉意。
这一次,二太太和三太太全都表现得相当得体,甚至还齐齐客气了一番,等到她们也去了送走自己娘家那些亲戚,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彼此。
三太太有意无意地低声说道:“二嫂,大嫂的贤惠那是金陵有名的,从前也不见长公主对她如此另眼看待,如今四弟妹一进门便如此殊遇,你不觉得,咱们那位四弟实在是面子太大了一点儿?”
而且刚刚听四太太说,越小四最初遇到对方的时候,那可是非常潦倒!如果这样说的话,东阳长公主看重的绝对不是越小四,而是她们这位四弟妹?
响鼓不用重锤,二太太一听就知道,三太太指的根本不是离家出走多年的越小四,而是指的那位身世来历成谜的四弟妹。当年越小四出走,她和她的丈夫也同样有背后推手,从前公公偏心越千秋已经够头疼了,如今四房又多了一对母女,如果越小四回来,会不会耿耿于怀当年的事,到时候报复他们夫妻?
于是,之前和三太太多年不和的她,此时竟是笑着应道:“你说得正是,不过今天四弟妹这小宴实在是办得有些不够尽兴,老太爷不是还说两位相爷夫人也说过要来?不如我们一块参详参详,回头怎么帮着四弟妹款待客人?”
有了这么个借口,妯娌俩名正言顺地凑到了一块,打算竭尽全力去摸一摸四房的底。
至于越千秋,他送了东阳长公主出门之后,却硬是被拽上了车,等到如实供述了今日一整天的经过,他少不得挨了好几个白眼。尤其是他丢下周霁月应付萧敬先的不负责任行径,更是遭到了劈头盖脸的数落。就在东阳长公主手指头都快点到越千秋额头上时,外头终于传来了桑紫的声音。
“长公主,九公子,周宗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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