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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庆四年夏,月余滴雨未下,日头仿佛一直明晃晃火辣辣地挂在那里。通往旧都的官道上,一支车马队伍慢吞吞地走着。热浪翻滚,车、马和旗子远远望去一个个都扭曲得变了形状。
路边几株老树,垂着枝条,卷着叶子。天空中只有白白的日头,连片云都没有,地里的庄稼干得都快着了火。
这场几乎席卷大盛朝南北五州八县十三郡的干旱,令大盛朝的皇帝宪章帝头疼不已。报灾的折子,请求户部拨款抗旱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工部尚书被宪章帝一天几次地招进宫里议事,眼看着灾情越来越重,钦天监上奏夜观星象,紫微星黯然,全因北方旧都多年未曾祭祖祈福,只要陛下去旧都祭祖祈福求雨,就可令紫微星照耀五州,可解这次大旱灾情。
宪章帝觉得这相当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于是火急火燎地轻车简从,只带着极少的近臣、三位皇子和禁军就飞奔回旧都,期望此行能解了旱灾,保五州百姓安宁。
旧都,大盛朝建国之都,距新都汴京八百余里。就坐落在科巴草原,察海湖的东侧。汴京到旧都的路还算平坦,过了冀州的天门山就是莽莽草原了。
连日急行军般的赶路,令这些在汴京养尊处优惯了的天子近臣们苦不堪言。更何况宪章帝下令,不得惊扰沿路州府百姓,一路上很多时候都在荒郊野外扎营,这就让官老爷和随侍们更是心力交瘁。赶路累,休息还不舒服,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萎靡不振。
一个身着圆领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用帕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身旁着紫色官袍身材瘦削却精神矍铄的老者道“尚书大人,这一路走来,您老这精气神儿一点没减,而且还越来越精神!真是怪哉怪哉。”
被称作尚书的老者,捋了捋胡须,笑地道“这是多亏了我的乖孙女,出汴京时都不能带太多东西,但她要带的每一样都在这一路上好用得很。我不愁茶喝,不愁饭吃,晚上帐篷里也能睡得舒坦,所以这一路上还真的没觉得怎么累。曹大人,我看这几天你面有菜色,晚上我让旗儿派人给你送点肉去。”说完,还拍了拍这位曹大人的肩膀。
“说起您老家的三小姐,她才九岁吧,九岁就能将这旅途事宜打理得如此妥帖,不愧是长在两位老夫人膝下,才华和庶务都极为出色的小姑娘。”曹大人称赞道。
尚书大人听得很为受用,觉得这位曹大人,会说话!
于是,晚上就有人给曹大人送了一只叫花鸡,还是刚刚烤好的那种。
曹大人都有点想哭的冲动了。果然,嘴巴甜一点就是有好处,他都好几日不曾吃到热热的肉食了,除了咬起来费劲的肉干就是能咸死人的臭鱼。
莫云旗刚派人去给礼部侍郎曹军大人送了一只鸡,等手下人走后,她不禁摇了摇头。祖父性子和善,和他手下的一众官员关系都极好,特别是这一路上,一旦有人夸他的孙女好,能干。他就会许诺给这个送肉给那个送菜。还好她这一路准备充分,又有前世多年的路途奔波的经验。能将祖父照顾妥帖,还能有余力去‘接济’一下别人。
坐在临时搭建的床上,莫云旗的脑子里又开始回忆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她在宪章帝决定回旧都祭祖祈福的前几日醒来。墨韵轩夏日清晨的阳光把她照醒,她躺在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玲珑那张稚嫩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出现在她眼前。她伸出胳膊抱紧了玲珑,闻着她身上皂角的清香,感觉她的呼吸她身体的温度。她的泪不听话地涌出来,怎么也收不住。
这可把玲珑吓得够呛,小姐刚睡醒就紧紧地抱着她哭,这定是梦魇着了!她一边有点语无伦次地安慰小姐,一边喊小丫头去叫奶娘乔妈妈。众人一顿忙乱,又是拿帕子擦脸,又是‘叫魂’,又是揉头顺背喂水……等到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由着奶娘给她梳头时,她已经从情绪的旋涡里挣扎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了九岁这年的夏天,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梦,不是阴曹地府,因为她身边的人都是活生生地。她们有温度,有心跳,有影子,自己偷偷掐了自己,很疼……。
她也不认为她记忆里的那一世是一场梦魇,那也是活生生地,真真实实地。或许,是上苍给了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她把上一世犯过的错一一纠正吧。
对于善于把握机会的她来说,她一定会死死抓住上苍给她的这次机会。于是,莫三小姐在‘醒来’的第一天,就迅速开始了行动。
去宫里和九公主八卦了一下钦天监,又不经意地提到她从游记上看到旧都有不少新奇的好玩意,感叹了一下她不能去旧都看看。要是能和公主一块儿去旧都就好了!九公主听她这么说,当即就拍着小胸脯保证,一定想办法让她也跟着去!
出宫后,莫云旗就直接去了外祖母家。在外祖母房里撒了半天娇,就直奔正住在薛家的顾神医的屋子,虽然现在他还不是闻名于世的神医。软磨硬泡、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又卷了顾神医一堆的药才算离开。顾大夫见这个小魔星终于走了,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看到自己的药被她拿得七七八八又不禁肉疼起来……摇着头转过身,看到那丫头留在桌子上的汴京最大的酒楼福满居的食盒,打开来一看,果然是八宝水晶肘子!这道菜不但需要提前一天预定,还得有一定的身份才能预定得到,偏偏他就爱这一口儿。顾大夫在心里撇撇嘴这小魔星还算有点心。
食盒旁边还放着个木盒子,顾大夫打开来,是一本书,书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顾老头,你现在正在肉疼我拿你的药吧!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八宝水晶肘子,还有这本我托九公主从太医院里拿出来的医书,看过之后可是要还的哦!
顾大夫忙放下手里的纸,拿起盒子里的书,《金经内台方议》几个烫金的字映入眼帘,顾大夫立时瞪圆了眼睛,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医书!珍藏在太医院,民间只有不全的残卷,莫丫头怎么知道他想看这本书想了很多年!当然这只是一瞬的想法,他很快就把所有的事都抛在了脑后。当即就如痴如醉地读起来……八宝水晶肘子也被他凉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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