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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眨眼。

吉瓦多伦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距离普利亚德中士消失只过了一秒钟,他却感到如芒刺背。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个来自钢铁之蛇战团的战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说发出什么声响,若不是吉瓦多伦知道自己的钉子已经被摘除了,搞不好他会觉得这是屠夫之钉给他制造的幻象。

他立刻于通讯频道内呼叫其余的小队成员起来,但没有人应答。与此同时,天空像是被人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遮蔽了一遍,晴朗的、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转为黑夜。几颗孤单的星星挂在天边,吉瓦多伦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开始以一分钟一次的频率于通讯频道内重复呼叫,同时谨慎地回到小路口。他原本想要立刻下山一探究竟,可是,那条泥泞的小路竟然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光秃秃的岩壁上挂着几颗艰难生长的枯树,一阵讽刺涌上他的心头。吉瓦多伦抽出链锯剑,放回爆弹枪。枪很好,但必须知道目标才能够射击。在防备这种看不见的敌人时,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链锯剑。

就在此时,他的视野陷入黑暗——仿佛有人用两只手捂住了他的目镜。吉瓦多伦立刻想要反击、战斗、或是别的什么。可他失败了,有人仿佛将手伸进了他的肺,死死地攥住了它们——随后,吉瓦多伦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醒来。

他认识这艘船。

认识这艘船上的每一个痕迹,每一个该死的锈迹与螺钉。他在这艘船上待了整整一万年,看着他的兄弟们堕落成血神的玩具,在祂的掌中起舞。以鲜血与颅骨为祂献上片刻的欢愉。

吉瓦多伦就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他一脚踹开门,门内并不是他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虚无。

虚无的意思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帝皇保佑我。”他说,同时坚定地向前走去。吉瓦多伦并非无所畏惧,恰恰相反,他怕得不得了。他怕自己死在这里,辜负安格朗的信任。也怕自己被恶魔附体,从而堕落为更可怕的怪物。可他还是在前进。

“帝皇保佑我。”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说的更加坚定了。

黑暗开始笼罩他,他首先听见的是死者在幽暗中低语,成千上百——不,难以计数。他们的声音穿过了这厚重低沉的帷幕,坚定地刺向吉瓦多伦的耳膜。

他摒弃了这些东西,继续向前。随后,他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即使是他经过改造后的双眼与具有夜视功能的目镜都无法穿透这深沉的黑暗,他走得很慢——非常慢。吉瓦多伦沉重的脚步声在这虚无之境回荡。

随后,他意识到了那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恶魔。

这发现令他感到牙齿发酸,吉瓦多伦握住武器的手依旧稳定。可他的脸却不避免地变得扭曲了起来,随后,一个东西开口了。

“吉瓦多伦,我的士官——许久不见。”

吉瓦多伦如坠冰窟,他很熟悉那声音。它低沉地笑着,从黑暗中探出自己的头颅,舔舐着口腔,发出湿漉漉的声音:“你好啊,吉瓦多伦。我想请你替我做件事。”

战犬的士官——吞世者的士官——在叛徒们的船上离群索居的士官——吞世之勇的士官——吉瓦多伦,绝望地闭上了他的眼睛。在此之前,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曾是他基因之父的东西的面貌。

然后,黑暗中的那个怪物听见他说:“不。不。”

它再次低沉地笑了起来,像是雷鸣,像是死者们在哭泣。在听见那笑声后,吉瓦多伦十分确信,不管它曾经是谁,现在站在这里的,都是一个怪物。

它接近了他。

恐惧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吉瓦多伦感到耻辱。但阿斯塔特们也并非不可摧毁,他们依旧有着畏惧的东西。对于吉瓦多伦而言,这就是他最深沉的噩梦。他紧闭着眼,听见它说:“你在害怕些什么?”

帝皇保佑我。

“祂不在这儿,吉瓦多伦。这里只有你和我。”

帝皇保佑我。

“祂保护不了你,祂自身难保!”它咆哮了起来。“因为我迟早会杀到祂的面前,我会当着祂的面掏空祂所有子民的胸腔,砍断他们的肋骨,血液会涂满泰拉的城墙。他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而你!吉瓦多伦!”

它的狂笑声在黑暗之中鼓荡不休:“你会成为我的先锋!”

我会吗?

吉瓦多伦扪心自问,那浑浑噩噩的一万年又在他眼前浮现。一具枯骨握住了他的手,紧接着,是另外一只温暖的手。他听见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说:“吞世者吉瓦多伦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吞世之勇第一连的连长——军团会复兴,我们会从灰烬中升起!”

“过往的背叛与耻辱需要我们以鲜血偿还、以你的鲜血、以我的鲜血、以敌人的鲜血!”

吉瓦多伦睁开眼睛,他仔细地看着那个黑暗中的怪物。

看着它獠牙密布的大嘴,看着它皮肤剥落的鲜红面庞。一个巨大的、周身笼罩在烟雾之中的怪物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怪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烧,仿佛是两团未熄的火球,沸腾着鲜血的颜色。

他突然明白——勇气到底是什么。

“不。”

吉瓦多伦说。

它慢慢睁大了眼睛,听见吉瓦多伦的声音无比坚定,仿佛有一千个人正在和他一起说话似的震人心魄:“我唾弃你!怪物!我唾弃你这个向那邪神屈服的懦夫!”

吉瓦多伦咆哮着挥舞起自己的链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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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朗坐在主控室内,感到心神不宁。他皱着眉,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做不到这件事,不知为何,一阵不安始终爬在他的脊背,不曾消去。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喃喃自语,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怖的幻象——那是吉瓦多伦的脸,他在黑暗中痛苦地尖叫着,像是在与什么东西作战。

幻象持续了差不多一秒,一秒以后,安格朗猛然惊醒。何慎言关切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安格朗就握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说:“帮我一把!”

法师眯起眼,金色的光辉再度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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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敢反抗我——?!反抗你的父亲?!”

怪物咆哮着将他摔在地面之上,只不过一个罩面,就令吉瓦多伦痛苦地呕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鲜血。而那怪物愤怒地咆哮还在继续:“忤逆你的创造者?!”

“你不是我的父亲,更不是我的创造者。”

吉瓦多伦艰难地无视了说话时从胸腔下部传来的疼痛,他缓慢却清晰地说:“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你有着他的记忆,披着他的皮。但你不是他,你是一个懦夫,一个怪物。你背弃了我们向祂屈服了。”

吞世之勇的一连长惨笑了起来:“你是一个奴隶。”

怪物浑身颤抖了起来,它大步来到躺在地面上的吉瓦多伦面前,抬起那巨大的利爪便想将他彻底撕碎,就在此时,一道金光穿破了厚重的黑暗。

“离他远点——!”

一个愤怒的声音咆哮着冲进这黑暗的空间,狠狠地撞击在怪物的头颅之上。

吉瓦多伦睁大眼,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的背影。

安格朗慢慢地握紧双手,一抹金色的闪电于他的手中凝结,缓缓形成了一把闪电巨斧。怪物不可思议地愣住了,它停在原地,有那么一阵,吉瓦多伦觉得那张恶魔的脸似乎正在哭泣。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

“你——!”怪物的裸露在外、无皮的脸上,每一根肌肉的纤维的都开始颤抖。“你——!”

“祂做了什么?!”它咆哮着冲了过来,大地震颤,浓重的黑暗在此时尽数转变为深红的血雾。那两团未熄的火球此时彻底燃烧了起来,猩红的光芒无比刺眼。面对这骇人的攻势,安格朗却只是冷静地抬起自己的双手。

“铛——!”

“祂什么也没做。”安格朗用一种矛盾的语气说,听上去既怜悯又愤怒。“你要问问你自己,你做了什么?”

他挥动斧头,逼迫怪物抽身而退。同时将斧刃狠狠地砸在地面之上,闪电奔涌。

“我做了我该做的!”怪物的每一个音节之中都蕴含着化不开的憎恨。“你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

它顶着闪电走上前来,注视着安格朗的双眼,也让他看清自己的脸。皮肉焦糊,发出刺鼻的臭味,而它却毫不在乎,只是咆哮:“我死了!我死在努凯里亚,我死在德什伊亚城的北部山区,和我的兄弟们一起!”

“从那时起,名为安格朗的人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你又明白些什么?!告诉我!”它挥动利爪,强迫安格朗不得不与它正面交战。那一瞬间的速度让安格朗确信,自己无法完全躲开。

“我知道很多。”安格朗突然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我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你会死在这里。”

怪物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很好,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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