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明星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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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好莱坞日落大道上，有一家能看到风景的餐厅，主营俄国菜。罗纳德定了一个边角的位置，那里有一张大桌子，足以容纳12个人，他今天要在这里会见各位主演。

“听着，我真的很抱歉，亚力克。但是好莱坞里也有很多事情是一位导演无法改变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能接受扮演另一个角色吗？”

罗纳德和朱莉娅·泰勒等人坐在一边，对面是原定的男主角亚力克·鲍德温和他的经纪人。

“米克·杜根也是不错的角色，我接受。”亚力克·鲍德温没有抱怨，非常平静的接受了更换角色的条件。

鲍德温如此通情达理，让罗纳德有点不习惯。在好莱坞这样一个竞争激烈到割喉战的地方，亚力克·鲍德温的做法，是非常罕见的。一般人都会激动地抗议，然后在套取到一些好处以后，故作不情愿的接受。

“无非是些无聊的讨价还价，我理解我自己的处境，哈里森·福特的加入，是任何制片人不能拒绝的。”亚力克·鲍德温对好莱坞的规则很了解，他本人在百老汇干了很长时间，早就对演艺圈里经常出现的意外处变不惊了。

虽然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临时撤换，但是鲍德温并不很失望。要想当明星，第一步就要在大牌导演的大制作里露脸，扮演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这部电影不光是罗纳德导演，而且戏剧冲突非常过瘾，演那位前男友米克·杜根，戏份也不少。他有信心让观众记住他，一个粗俗的男人，并不把苔丝当成一个能独立自主的职业女性。

这种人在阿美利加很典型，只要能演出彩，就有了进入好莱坞的资本。与其再等待一个小制作里的主角，不如就先加入一部大制作的配角。

“我很高兴能这样解决，你可以开始准备……”罗纳德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位，但是行业如此，自己没办法和所有人作对，一定要一意孤行启用他。

朱莉娅·泰勒和鲍德温交代了一下怎么准备角色，她指点鲍德温去纽约下曼哈顿的码头，看那些蓝领工人是怎样说话的。然后再去斯坦顿岛看看那里的餐厅厨师，去理解杜根为什么和苔丝无法沟通交流，共同生活在一起。

送走了亚力克·鲍德温，罗纳德就和朱莉娅·泰勒说话，等着大明星哈里森·福特的到来。

“我找了编剧凯文·韦德过来，哈里森肯定要对剧本做一些修改，让他一起参与今天的会面。”罗纳德把已经翻了好多遍，做过很多记号的剧本放在了桌子上。多次翻阅，弄得剧本每张纸都展开，比刚装订的时候，已经膨胀了不少。

“凯文！”正说着，罗纳德看到了“上班女郎”的编剧，凯文·韦德走了过来，连忙举手向他致意。

“这不是凯文吗？”

凯文·韦德正在往罗纳德这桌走来，中途被一个长得典型犹太人长相的家伙打断，并且那个家伙还站起来挡着路，试图和他说话。

“请让开，我要和导演讨论剧本，今天是我们剧组的演员就位以后第一次聚会。”凯文·韦德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对他冷眼相向。这人是他之前的经纪人，也在好莱坞混。

这个经纪人很看不上凯文·韦德，认为这部“上班女郎”的电影，永远不会有机会被拍成电影。凯文·韦德在罗纳德答应导演后，立马把他开除了，完成了现在的经纪人。

“这就是你那部剧本的导演？”那人露出衣服难以置信的表情。

“凯文，是你熟人吗？哈里森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得先聊聊。”罗纳德挥手让他赶紧过来。

“哈里森？哪个哈里森？哈里森·福特？”

“正是”，凯文·韦德露出笑脸，用手拨开这个不长眼的前经纪人的手，快步走了过来。

“砰！”那个经纪人惊的站了起来，一头装上了桌子上的挂饰，捂着头快步逃离了这个餐馆。

“满意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罗纳德，请凯文·韦德坐下，然后和他聊起了新的变化。

“CAA的人都告诉我，像哈里森那样的大明星会对剧本作出很多修改的需求。我希望你能够记下他所有的要求，但是不要和他争论。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把哈里森对剧本所有的想法弄明白。”

“没问题……”凯文·韦德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录音机，来之前他的新人经纪人也向他交代了很多怎么和明星合作的要点。

两人在大桌子上，各自拿起自己的剧本，翻开到哈里森·福特扮演的做准备。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到了桌子上，很暖和。

“啊……是哈里森·福特！”

过了一会，餐厅的入口处突然开始骚动起来。迎宾突然发出的惊呼，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很多餐厅的侍应，和在门口入座的顾客，都开始交头接耳，有些比较胆大的，已经开始试图站起来靠近一点，看看来人是否是那个星战里的韩·索罗，夺宝奇兵里的印第安纳·琼斯教授。

“啊，我的孩子，你在这里迎宾，会感到无聊吗？”

来人正是哈里森·福特，他上前，把手放在了那个过于激动而怪叫的迎宾肩膀上，用独特的魅力来安抚他。

“福特先生，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我是你的影迷。”迎宾看到偶像在对自己说话，已经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了。

“我想你肯定工作认真负责，我们不要堵在入口这里，有人在等我……是一位叫罗纳德·李的先生。”

“好的，好的”，迎宾翻出了罗纳德的预订位置，然后把哈里森迎接进来。

“哈里森……能……”旁观的人里有比较胆大的，已经拿出了纸笔想让他签名。

“哦噢……我不签名……谢谢你们的。”哈里森·福特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制止了上来要签名的人。不过那些人能和哈里森说上两句，也感觉不虚此行，没有出现强行上来要签名的。

餐厅的老板见状，拿了一个屏风过来，遮住了罗纳德所在的角落，避免有顾客乱拍照片，侵犯明星的隐私。哈里森·福特见状和他聊了两句感谢他的贴心。

“嗨，哈里森”，罗纳德主动站起来，和大明星拥抱，“这是电影的编剧，凯文·韦德。”

“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的剧本。我很喜欢”，哈里森·福特也介绍了后面的一位女士，“这是帕翠纱·麦奎尼，我的经理人。”

“你好帕翠莎……”罗纳德和她握了握手，这位经理人自从“美国风情画”开始就为福特工作，一开始是经纪人，后来转为经理人，打理福特的所有事物。

几人寒暄以后坐定，开始讨论起哈里森·福特在剧本的一些表现。

哈里森·福特问，凯文·韦德回答，两人把剧本里杰克·特雷纳的所有场景，都前后过了一遍。

福特比较关心的，是杰克·特雷纳这个角色，在各个场景里的台词，以及剧情走向的逻辑。他说话轻声细语，语速不快，但是令人愉快。

罗纳德在旁边观察了很久，出乎意料，哈里森·福特在生活中，和他在银幕上的形象没有太大的差别。阳刚而富有魅力，话语间流露出强烈的自信。

如果说有什么和汉·索罗和印第安纳·琼斯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哈里森·福特本人在和不熟悉的人相处的时候，略微有些羞怯。

是的，羞怯。罗纳德没想到一个在银幕上总是扮演强硬的领导者角色的人，在和凯文·韦德交流中，有弄不明白的地方的时候，会笑得好像在高中课堂上被老师抓住没有写作业的男生一样。

也许是他不是那么聪明？所以有些地方没有听明白？罗纳德暗自想道。哈里森·福特其实在成名之前，当过木匠，据说技艺不错。

“哈哈哈……，就是这样，杰克·特雷纳就是这样一个华尔街的精英，而华尔街的精英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他们非常的有自信……”凯文·韦德被哈里森的风度迷住了，什么问题都特别细心的回答。

由于哈里森·福特没有金融行业的经验，凯文·韦德还把自己当初创作特雷纳这个角色的一些想法，都说给他听。

“非常好……”哈里森·福特对凯文·韦德报以微笑。每当这种时候，韦德就会感受到被巨星认可的满足，然后耐心仔细的聊自己的想法。

一个多小时过去，凯文·韦德已经讲的口干舌燥，终于把杰克·特雷纳的最后一场戏讨论完。杰克·特雷纳没有支持苔丝，但是最后客户相信苔丝才是想到这个绝妙的商业点子的人。

两人就此分手，之后在苔丝和杰克又在华尔街上偶遇，杰克·特雷纳表示要回家乡一段时间，想清楚人生需要什么，最后在回来找苔丝。镜头就定格在两人欲说还休的那一幕上。

哈里森·福特请经理人帕翠莎叫了些饮料，又叫了些小食，总体上他对剧本还是满意的。

侍应送上一盘盘的食物和饮料，哈里森又对他们每个人亲自道谢。

大家拿起杯子边吃边喝，都很放松，最大牌的明星对剧本基本满意，罗纳德也觉得福特不想CAA的经纪人描述的那么可怕。

哈里森·福特吃了一口香肠，然后漫不经心的用餐巾擦了擦手指，对罗纳德说道，“听着……关于那个结尾，我有一个问题……”

“问题？我以为你喜欢那个结尾的戏”，凯文·韦德还没有从刚才的兴奋中平复下来，抢着回答道。

“嘿，凯文，我真的是爱死你的剧本了，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答应罗纳德出演杰克·特雷纳的？”

“没错，没错……”凯文·韦德还在拼命点头，沉浸在欢快的情绪里。

“哈里森，让我们直接一点，你觉得结尾的问题在哪里？”罗纳德几乎旁观了整个讨论过程，他对哈里森·福特接下去要说什么内容，有点预感。”

“罗纳德，我没有问题，但是你让我直接，我就直接讲出来，你记得最后那一幕，杰克·特雷纳明明知道是苔丝最先相处那个防止东瀛公司收购的绝妙想法，然后凯瑟琳想举为己有的，但是他却没有站在苔丝这边战斗。”

“我当然记得……”罗纳德看了还在迷糊的凯文·韦德一眼，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抢答了。

“我不太认可杰克·特雷纳的这个反应，我觉得那不像杰克·特雷纳。”哈里森·福特还是用他那汉·索罗式的悠闲语调说出了自己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罗纳德的脑子里那个预感，仿佛在迷雾中变得慢慢清晰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盏大灯，对着那个预感照过去，大灯抵消了不少迷雾。

“不像杰克·特雷纳？”

“你看，我演的人物，至少按我本人的理解，和凯文对我说的精彩阐释（谢谢你，凯文），是一个阿美利加式的硬汉英雄。他天生就是领导者，领导力是需要公平和公正，不冤枉任何人来实现的。

他讨厌那些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的人，比如凯瑟琳。而他对苔丝这样既有商业头脑，又有惹人犯罪的身材的美女，是真心欣赏和喜欢的……我觉得他不会让苔丝遭受第二次失望。”

凯文·韦德的嘴张的大大的，这根本不是杰克·特雷纳的性格特点，这是汉·索罗和印第安纳·琼斯的性格特点。

“我觉得你描述的，就是我们可爱的编剧凯文想尽力塑造的人物形象。”罗纳德脑子里的大灯已经彻底照亮了迷雾中的道路，路的尽头就是一个哈里森·福特模样的小人，对罗纳德狂呼：

“我是明星，明星不能干出这种没品的行为，快给我把特雷纳改一改，也许我们能叫他杰克·索罗，或者印第安纳·特雷纳。”

“很好，嗯。我喜欢杰克·特雷纳，答应出演的原因，也是因为他那这种天生领导者的气质。他是个纯粹的阿美利加领袖，那些我们可以依靠，国家赖以在竞争中取胜的人。他一点也没有受到那些可恶的办公室政治的印象，变得懦弱，牺牲好搭档苔丝的机会来换取自己的前程。”

“纯粹的领袖，一点没错，你这么说让我想起大统领以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的演讲”。罗纳德想明白了哈里森·福特需要什么了。

明星毕竟是明星，虽然刚来的时候，哈里森还说了一大堆什么自己不像被星球大战里的汉·索罗，和印第安纳琼斯博士限制住了戏路的想法。他不想永远这样只能演一种硬汉角色，希望能够拓宽自己的戏路，尝试一些不靠动作而靠头脑的角色。

但是说到底呢，明星不是演员，他们需要一部有一部的卖座电影，来维护自己既有的明星形象。

“可能是我太迟钝了，凯文刚才给我解释的杰克·特雷纳的内心世界是一个从小镇来到华尔街，这个地球上竞争嘴激烈的地方的成功者。如果他是这样出卖朋友的性格，那是不会在华尔街取得既有的成功的。”

哈里森·福特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说话好听，但是不达到修改角色适应自己的目的，决不罢休。

凯文·韦德的嘴巴，张的更大了，这一幕真的是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刚才还说自己的剧本是天才之作的，怎么现在男主角的设定都改了？

“尽管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想改变故事的结局……”罗纳德笑眯眯地说道，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事最后的结局要迁就哈里森·福特，不过既然对方把事情做的面子上非常到位，罗纳德也得按照剧本来演。

这话一出，凯文·韦德很高兴地对罗纳德点头，这样才是大导演的做派，自己的剧本结尾，逻辑合理，是剧情发展到这里的必然结局，要是改过来岂不是人物前后割裂了？

哈里森·福特的经理人帕翠莎则眉头一皱，就要替自己的客户说他不方便说的话。

“但是，哈里森，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打乱一个演员对塑造角色的思路和想法……”罗纳德继续。

“我只是觉得，自己感觉不顺的地方，有必要说出来，演员也要对导演和编剧坦诚……毕竟我们……”哈里森说着看了一眼嘴巴都快脱臼的编剧凯文。

“等等”，突然，罗纳德的语调变得高起来，好像一个演员在被对手戏演员的天才表演激发，也兴奋地很有表演欲望。

“什么？”哈里森·福特转向罗纳德，双目有神，好像汉·索罗在倾听天行者卢克被原力启发，想出来的奇妙的“新点子”。

“我有个灵感，如果最后杰克·特雷纳站在了苔丝的那一边呢？他的支持让客户最后发生了动摇，才给了苔丝一个解释的机会？这样他们两最后可以是大团圆结局，搬到了一起成了情侣？”

“你怎么想？哈里森？”罗纳德也炯炯有神地看向哈里森·福特。

哈里森转过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来说道：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主意……我很喜欢，但是还需要尝试一下这样演的结果。”

“凯文……”，罗纳德转过头去看向编剧凯文·韦德，“你能不能按照这个方向，重写杰克·特雷纳的结尾？”

“我……我……我当然可以……”凯文·韦德的声音都降了下来，指导明星和大导演的梦想，就像肥皂泡一样噗的一声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