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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熙坐着马车出了奉天门,到了街市,便让人停下车马,自己溜去玩了。
信安街市好吃的好玩的多得是,每次出来她都要带些回去,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少女在街市上逛着,蹦蹦跳跳,好不可爱。
一个孩子拉了拉她的裙子,说道“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她把手伸出来,小小的掌心里有两个金色的小夹子。
任熙“哦”一声,是她的东西,因为头发太细,每次一扎了发髻,都要夹上这些小东西。
估计是太松了,才掉了下来。
她接过小夹子,正要道谢时,那小孩子就哒哒哒跑了。
任熙笑着摇摇头,将那小玩意别在发里,可一摸,才发现头发没有散开,有两个小夹子好好夹在那里呢!
那这又是哪来的?
她心里疑惑,蹙眉看着那小物,突然,少女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嘴巴睁得圆圆的,惊慌失措,只紧紧握着手像四处看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天鹅颈伸得高高长长的,可还是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影子,她朝那小孩跑去的方向追去,依旧没有踪影。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在这里看着她?
她曾经丢了两个小夹子,当时也没在意,可现在又回到了自己手里,是他拿走了?
街市上的人很多,那些走过无数遍的路全映在眼帘,可太模糊了,任熙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她好像拼命拼命在找那个人,可那些本来在她眼里该一一查个清楚的人现在全不能进去了。
究竟是想在这里看到他,还是不想看到,任熙已经不清楚了。
最后,再看了手心里握出汗水的金夹子一眼,她垂头丧气离开这里。
马车上的苏迟看着她这样子,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庆幸。
难过她的不再坚持,庆幸她的心中在意。
他无奈摇了摇头,回了王府。
无论是前魏还是大楚,人们多喜欢在年尾办婚事,一来有辞旧迎新之意,二来年尾天冷,农事闲暇,正好有大把的时间操办。
任熙和苏迟的婚礼,便定在了今年的十一月初三,这日,信安亦是无雪,前几日寒风吹得厉害,到初三这日,深厚的阴云散去,难得出了一回暖阳。
任夫人看了一眼那略微抢眼的太阳,脸色轻松了许多。
天还黑着,任熙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又是换衣,又是梳洗,她只得闭着眼睛,一边点头一边瞌睡。
女儿这样心大,任夫人更加担忧,这般稚嫩,要是真嫁到王府,如何得了。
任熙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要是拿指甲往脸上一扣,那粉厚得定能嵌满指甲。
生怕头上的发髻掉了,那梳妆的宫人使劲扒拉头发,她头皮生疼,却只能撇嘴忍着,上次可不是这样的。
等梳妆打扮后,任夫人遣众人散去,只留她母女二人在房里待着。
任夫人轻轻拉起女儿的手,叹了口气。
任熙晓得她心烦什么,劝道“嫁谁都是嫁,娘不要难过了,总归我们离得也近,往后我会经常回来的,娘也要来多看看我。”
任夫人鼻子一酸,想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记得当初嫁给吴淮时,任熙也曾这么说过,那时念吴家与任家平起平坐,甚至吴家有些地方还逊任家一筹,若是女儿受了什么委屈,她还是能出面为她讨公道。
可现在,她嫁给的是王爷,以后如何能轻易见得了面呢?
即便如此,任夫人还是说了声“好”。
“外人瞧不见你的好,可娘知道你是最聪慧的那个。时间真是快啊,让我女儿长得那么快。”
她轻轻摸着任熙的脸,眼有悲伤“等过些日子,我们就找个借口把这层面具脱了,再也不戴它了。”
她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任熙装有脸疾,然后找个游医,借口给任熙看病,借着这机会,把面具脱了。
任熙摇摇头,道“娘,不用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才让我戴着它的。”
即便不清楚其中深意,可平凡的外表也让她能够不成为众矢之的,受他人暗算,戴着这层面具得到的好处,不比露出真面目少。
美丽带来的罪恶和丑陋赐予的奖赏,到底哪个才是真正有益的,谁也说不清。
苏迟下了马,走到侯府门前,任夫人和高平侯也站在门口。
男人走去,双手握拳,朝二人深深鞠躬。
“侯爷和夫人放心,但凡有我在,绝不叫二位爱女受半点委屈。”
言语诚恳,态度恭敬,让这对夫妻一时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是王爷,嫁给他也只是做侧妃,他这般行事,倒是自降了身份,言语之中,又有几分对自己女儿的熟悉和爱幕。
可这熟悉和爱幕,又是哪来的呢?
任夫人细细打量着这初初见面的苏迟,心里稍稍得到些安慰。身量修长,面容俊朗,看起来是个正气之人,虽不明白他为何对他们这般恭敬,可长辈们都喜欢懂礼节之人,见他这般,心里终于舒服不少。
任熙被丫头搀扶着出来,要是其他女子,这个时候或许脚都是抖的,可偏偏是任熙,嫁人这事她已经走过一遭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任夫人走过去,想亲自送她上轿,未想一只手伸了过来,竟将任熙的手牵了过来。
手下的人一抖,想抽出来,却被人紧紧攥着,不肯放开,也是知道此处人多,她没敢多多挣扎,见手拿不出来了,只得随他而去。
而苏迟,再触到拿只手儿,他便肯定就是她了。
信安的女子都以瘦为美,一双巧手伸出来,可见其手背瘦得有骨头翘起,可那人的从来不是这样,她好吃,一双手都是肉肉的,手背上的十个小窝窝全部都有。
熟悉的触感,苏迟低头笑了笑,两眼弯弯,亲自牵着人,将她送上了轿子。
又对任家夫妇拜别之后,男人才骑着马儿,带着迎亲队伍离开。
幸好已经出宫开府,不用受宫里的规矩所迫,在场的人也都放得开。
王府里的宴席上,坐的都是苏迟生死与共的兄弟,与他十分亲切,只拉着新郎拼命灌酒,不肯放他离开。
苏迟心里想得都是新娘,只得装醉,跌跌绊绊回了洞房,不让人打扰。
像当初第一眼时见到她一样,那人静静坐在喜床上,如雕像般纹丝不动,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是轻轻一晃,便又恢复了原样。
男人关了门,身子靠在上头,静静看着她。
他想自己真的是醉了,隔着泛黄的烛光,双眼迷蒙,好像黄昏之景一直留在屋里,不知喜帕下的人,可曾回忆过他们也曾拥有过的黄昏。
他弯弯嘴角,慢慢走了过去,越靠近她,越觉得耳目清晰。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却不急着看她,没有关系,他们余生有大把的时间。
任熙的脖子酸得很,皇后娘娘送来了不少金饰,全部都要往头上戴,她着实累。天黑时就已经被叫醒了,穿上嫁衣后,任夫人嫌弃她腰部太粗,不让她多吃,这一饿,便饿到了晚上。
幸好王府的丫鬟是个懂事的,提前送了可口的饭菜来,她全部扫光,肚子都吃得有些紧,要松些腰带才舒适。
过了些时辰,她才听到有人进来,想来就是那个宁王吧,说不准,就像吴淮一样,醉醺醺的,能把人熏昏头。
可那人就是不动,一直站在门口,也是奇怪。
任熙还在想着,要是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她该打他哪里才是,毕竟她虽是同意嫁人了,却没有同意圆房。
少女天真,不经世事,要是真动起手脚来,该吃亏的也只有她了,可幸好,她遇到的这个是个珍惜人的。
苏迟隔着喜帕,轻轻摸着那人的头。
他现在有些猜不着她可认得自己的身份,该是认识的吧,毕竟他可是当着她的面杀死吴淮的。
他们能在一处,是她有意为之吗?
平日里没有那么多的问题,现在怪了,一个个疑问涌上心头,可是不急不急,都会有答案的。
少女不想给他摸,故意偏头躲着,男人也不强求,放下手来,就坐在了她的旁边。
谁也不说话,一室寂静,越发清楚听见外头声音嘈杂,热闹满堂。
最后喜帕也不是被新郎揭开的,新娘有些忍不住了,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脸累头上的金冠朝前一移,头发不知卷到哪里,扯得皮肉生疼,她受不住了,自己把喜帕揭开,拆下几根厚实的金簪下来。
瞧见她自顾拆着簪子,男人原本抬起的手静静停在半空中,他又不得已无奈一笑。
刚刚心里还有几分紧张,不知二人相见会是什么场景,左思右想,终于准备让对方都瞧见彼此,却发现自己真是多虑的。
新娘肯定没有他这般有心思,瞧她认真拆着头饰,一点儿也不在乎旁边的人的样子就知道,她有多不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现在的一切,都没有把这些累赘拆掉重要!
青丝和金穗子缠在一起,任她怎么解都弄不下来,那金冠摇摇欲坠,要是真从头上掉下来,指不定要连头皮也扯下半块,她咬咬牙,决定弃卒保帅,将那些头发自己先揪下来,正要动手时,却感觉到身边的人拉住了她的手,为她解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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